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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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裴慎到底是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口。

    他们连着赶路,不敢停下,到怀州时已经是精疲力尽,等匆匆休整完之后,更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衙门门口是聚集了不少百姓,可那都是出于关心,想要过来打听打听事情的,见两人累得不行,自然也不敢多打扰,裴慎也只与他们说,等休息好之后,再与他们好好说。

    怀州的百姓与官府的关系好,遇着了知府大人出事,就跟自己的亲家人出事一般,这些日子里也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有个什么万一。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回来了,自然是什么都好。

    等谢琅急急忙忙追过来,没见着裴慎,反倒是见着一群人守在衙门外面,他竖起耳朵仔细听,没听见什么自己扮成女装引诱金将军的事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靖王殿下也来了?”怀州百姓热情地道:“靖王殿下被抓走这么久,终于回来了,看着靖王殿下也平安无事,我们也放心了。”

    谢琅颔首,听耳边一声声的关心,心里头舒坦的不行。

    而后他又听怀州百姓道:“裴大人不在,不如靖王殿下与我们说说,两位大人与裴夫人,究竟是怎么从外族的地盘里逃出来的?”

    “是啊,我们可当真是好奇的很。”

    谢琅:“……”

    这可就让谢琅有些为难了。

    他想来想去,对着怀州百姓们期待的眼,只得含糊道:“裴大人来了,便想了个主意,把本王给救出来了。”

    “原来还是裴大人的功劳?”

    胡说八道!

    裴慎那家伙也就动了动嘴皮子,还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要说功劳,裴慎是半点也没有,还不如裴夫人呢。要说最大的功劳,那就只能是他了。他又出色,又出力,费了多大的工夫,才把三人从军营里带出来,也不是付出了多少代价。

    可偏偏……谢琅不能说!

    他若是说出去,也不知道要遭多少人耻笑,他堂堂王爷的脸又往哪里搁?!

    他只能咬牙应下:“裴大人足智多谋,多亏了裴大人。”

    怀州百姓果然又说了好一番夸赞裴慎的话。

    在众人看来,这也只能是裴慎的功劳,要不然,为何靖王原先被抓去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办法逃出来,而裴大人一去,反而就成功逃出来了呢?

    谢琅听着耳边这些话,更觉待不下去,愤愤然离开。

    他生怕裴慎会将此事说出去,回去之后也没休息好,方一睁眼,便立刻急匆匆过来寻人,见裴慎已经起来,正与其他大人在说着话,都不禁心头一紧。

    裴慎斜了他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来意。

    “靖王殿下来了。”那位大人道:“下官正与裴大人在说靖王殿下的事呢。”

    谢琅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一双眼睛紧盯着裴慎不放,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用眼神威胁着,一边问:“说了本王什么?”

    “是关于外族的事情。”那位大人说:“裴大人说,外族的粮草库被烧了,这会儿定然是元气大伤,正巧靖王殿下回来了,也能带着将士们趁机去攻打外族。”

    裴慎颔首道:“靖王殿下被抓去这么久,想来也有许多旧怨要报。”

    谢琅咬牙:“自是如此。”

    不说扮成女人引诱金将军的事情,光是他先前被扣留在外族地盘里,受的委屈可是一点也不少。那外族的王派人看守他,寸步不离,不但不给他半点自由,那些外族的将士也个个不将他放在眼里,非但如此,还要每天听新王威胁,谢琅可连一日好日子都没有过。

    他恨不得立刻带人去攻打外族,连着新仇旧恨,一块儿还回去。

    这如何攻打外族的事情,还得另外细细商谈。

    连在外面的蒋副将都被叫了回来,蒋副将原本是想要带人去救靖王的,可人没救到,却打了好几回败仗,顿觉羞愧不已,等到了谢琅的面前,都觉得无法抬起头来。

    可蒋副将本就是为了救他才出城去的,谢琅对着他,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能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就轻轻放过了他。好在他回来了之后,军中将士们的士气就一下子回来了,听说还要准备再回击外族,可个个都振奋的很,恨不得把先前吃过的败仗全都讨回来。他们被蒋副将带着打了败仗,可被靖王带领时,可是回回都让那些外族吃亏的!

    非但是谢琅与裴慎准备趁机攻打外族,外族那边吃了老大一个亏,还被人放火烧了粮草库,虽说救得及时,可到底也损失了不少,外族的王怒不可遏,也存了心要好好教训靖王一番。

    两边都有着这个意思,休整之后,也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甄好只觉得还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外头就又打起来了。

    怀州城中上下都严肃的很,胡大山带领着的怀州百姓也已经加入了军队之中,还立了不少功劳,不时就有消息从外头传来,要么是从外族手中打了什么胜仗,要么就是外族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这样的消息,怀州上下所有人都关心的很,甄好都不用回家听裴慎与她说,怀州百姓们的消息都灵通的很,她就站在铺子里,都能听到很多事情。

    一打起仗来,日子就过的飞快。一场战事少则数月,多则数年的,外族凶狠,是难缠的敌人,一场战事打起来更是没个停休。甄好来怀州时,天才刚刚开始变热,转眼就凉了。怀州这儿的冬天来得还很突然,她按着平时的习惯,给家里人备上了冬衣,才刚备好,就不得不穿上了。

    今年年节,果然也是在怀州过的。

    这边战事未平,他们就不能回京城去。裴慎是怀州的知府,一切都还要等皇上的调度。

    甄好并不意外,一早就与家里人备下了年礼,也没忘记给京城送去一份。他们虽然不在京城,可在京城里还有不少相熟的人,还有福余,这么久不见,甄好给福余的那份都特地加厚了一些,生怕委屈了他。

    到了年时,天气一冷,甄老爷就有些不爱动弹了,没事就找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怀中抱着个汤婆子,还要砸吧砸吧嘴巴感叹:“往年过年时都要下雪,怀州这儿冷是冷,可雪是一点也没有,当真是不习惯。”

    甄好道:“非但是怀州,周遭几个的地方也都是没有。”

    “哎呀,可我还觉得,比江南还要冷上不少呢。”甄老爷捶了捶腿,怀州的冬天是湿冷湿冷的,他在院子坐一块儿,感觉骨头缝里都泛着酸疼。

    甄好就多给他支了个炭盆,生怕会把他冻着了。

    因着战事,怀州的这个年过的也没从前热闹,可到底是过年,怀州百姓们的脸上也喜气洋洋的,特地买布做了新衣裳,甄好铺子里的生意都好了一段时间,可到底是因为战事有些影响,她今年歇的也比往年早一些。

    人一闲下来,她就觉得无聊了。

    可裴慎还要忙活官府里的事情,战事吃紧,连他这个知府也忙碌的很,平日里没什么空闲,甄好去给他送了好几回饭,左看右看等不到他抽出空来,就只好罢休。

    就连裴淳的学堂里都放了假,布置了一大堆功课,回家过年了。

    裴淳一有空,就闹腾着喊福余。

    “我先前给福余写信的时候,还说要与他一块儿过年的,没空回京城,他也过不来,怎么连封信也不写给我。”裴淳噘着嘴,有些不高兴:“上回嫂嫂写信的时候,我也特地写了,让他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早就能认识不少字了才对。”

    到了这儿之后,裴淳巴巴往京城送了不少回信,可一封回信都没等到,倒是甄好,反而收过一两回。

    福余是皇上的弟弟,在京城也不会出什么危险,可最近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连写信时都语焉不详的。从前他喜欢把一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写给甄好听,最近反而是说的少了。

    甄好也弄不明白,福余身份特殊,她也没法找谁照看着,宫里头的人,她更是一个也不认识,根本没法得知福余的近况,可这回她还收到了京城里送来的年礼,那就是福余还惦记着她,应当是好的。

    远的顾不了,近的却是能顾着。

    甄好带着裴淳去外头吃了好几回好吃的,裴淳这才高兴起来。

    也许是因着过年的缘故,不但铺子关门,连战事也暂时歇了,春节前几日,靖王带着军队回来,又能有好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就连裴慎也忙完了这一年,把所有杂事都处理完之后,也终于得了空。

    他们远在怀州,相熟的人不在身边,不像甄老爷巴巴地从江南赶过来,靖王却是只有一个人,还有军中的那些将士,亲人也大多不在这儿。军中有军中的热闹,甄好就想着,不如把靖王也叫到家中来,一块儿过这个年。

    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裴慎还有些不情愿。

    “把他叫来做什么?”裴慎问:“他与我们非亲非故,叫个外人来做什么?”

    更何况,那靖王原先还对他夫人存着那种念头,他夫人也是当真不介怀。夫人不介怀,他可是介怀的很,平日里见着了靖王就不顺眼,哪里能和他坐下来好好过年的?

    甄好说:“靖王殿下的家人都在京城,他来怀州,什么人也没有带,与军中将士也隔了身份,总不好我们热闹,反倒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裴慎撇嘴:“管他作甚。”

    “平日里也没见你与靖王这般生分。”甄好说。

    裴慎没了话。

    就算是关系不好,可他们两人接触的也实在是多。两人一文一武,是怀州最顶层的管理者,每日都要见面,再不好的关系,也能因着这个磨合出默契来。哪怕是裴慎不情愿,还当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再想想,好像他与夫人再成婚之后,靖王好像就死心了,再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最近些日子,也是忙活着战事,没有别的念头生出来。就算是有,可夫人都见过了他作女人打扮时的模样,应当也是再也生不出什么兴致了。

    裴慎想来想去,还是去找谢琅提了一嘴。

    谢琅可谓是惊恐,瞧他的眼神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你竟然也有这样好心?!”

    “我自是巴不得你一个人,只是我夫人心软。”裴慎哼了一声,“若是你知道些身份,注意自己的言行,安分一些,我们家也不缺这么一双筷子。”

    谢琅听着,还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他平日里哪里得裴慎这样好的态度,裴慎这人向来不近人情,自是巴不得看他的笑话,平生还是头一回对他有这般好脸色。谢琅先前还发愁日子过的无聊,又何况是甄好相邀,自然是巴不得答应了。

    等除夕那日,天都还亮着,他就提了年礼上门去了。

    甄好早就与家里人说过他要来的事情的,甄老爷与裴淳也不意外,因着在怀州待久了,两人见谢琅见得多,也没有从前那般尊敬。甄老爷照旧是抱着手炉坐在院子里,见谢琅来了,也笑眯眯的,甚至也没起身行礼,谢琅也没在意。

    他随手将带来的东西递给了下人,便兴冲冲地问道:“裴慎与裴夫人呢?”

    “在屋子里呢,阿好嫌外头冷,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甄老爷说:“他们俩与裴淳都在屋子里,正在包饺子。”

    谢琅心中好奇,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进了屋,里头炭火烧的足,热腾腾的,脱了皮毛大氅也不觉得冷。谢琅方一进屋,便有些后悔来了。

    无他,屋子里那对夫妻俩挨在一块儿,姿态亲昵,看着就让人眼睛酸疼的很。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的,大约是见的多了,熟若无睹地玩着手中的面团。

    “靖王殿下。”裴慎朝他颔了颔首,手上动作不停,薄薄的面皮裹着馅,手指一翻一捏,一个漂亮的饺子便迅速成型,放在了旁边。

    谢琅好奇地凑了过去:“这又是在做什么?”

    “包饺子。”裴慎瞥他一眼,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把一块面皮扔了过去。

    谢琅接了过去,开头就犯了难。

    他身份尊贵,向来都是吃现成的,不管是宫中的御厨还是王府里的厨子,手艺都十分精湛,别说包饺子,他连厨房都没进过。往年除夕,他也都是进宫参加宫宴,皇家的宴会上,个个都穿着华服,哪里会撩起袖子做这种事情。

    他看着裴慎与甄好的动作,学了好半天,一块面皮都还是包不住馅。

    裴慎是不可能教他的,别说他那臭毛病,就算是没有,他也没耐心教这种事情,也更不可能让甄好去教了,因而裴慎一个眼神递过去,裴淳便主动站到了谢琅旁边。

    “靖王殿下,你要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再那样。”裴淳比他矮了一大截,手法却比他熟练不少:“我哥说了,要是包的丑,晚上就得自己吃了。”

    谢琅:“……”

    难道他不是客人吗!

    谢琅愁眉苦脸,他行军打仗厉害,也会舞刀弄枪,可做这种精细活就不行了,与面皮斗争了好半天,才勉强有了一个能不露馅的饺子。谢琅顿时得意,抬眼刚要炫耀一番,就见裴慎捧着一个漂亮的饺子往甄好面前凑。

    哪怕是有外人在,他也丝毫不知收敛的:“夫人,晚上你吃我包的这些,这面皮是我擀的,馅也是你爱吃的,包也是我包,味道应当就是最好的了。”

    谢琅:“……”

    唉,眼睛疼。

    他垂眼看看自己手上的饺子,分明是来过热闹的新年的,竟是又徒然生出了几分萧瑟感。

    好不容易包完了饺子,众人才洗洗手,去堂屋里坐着了。

    谢琅一早就来了,连午膳都还没到时候,裴慎心中更是嫌弃。他原先有什么情绪,向来是藏在心底,可因着关系熟了,那点嫌弃也难免在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

    谢琅摸了摸鼻子,主动道:“还要做什么?”

    “等着晚上到了就是了。”甄好说:“若是王爷觉得无聊,不如去外面走走,怀州虽然不是京城,可外面也热闹的很,我见路上人不少,想来晚上时也更加热闹。”

    他就是从外面来的,路上看了一路,倒也没什么兴致。

    可那夫妻俩却是黏糊的很,非但是挨在一块儿,连说话都是说着悄悄话,半点也不知道遮掩,偶尔视线对上,都是黏黏糊糊的,叫人见了便要觉得眼睛酸疼。谢琅已经遭了好几个白眼,这会儿更是看的精神疲惫,更不敢去打扰两人,可屋子里没有人,他也就只能找裴淳这个小孩聊天。

    裴淳倒是主动问:“你要不要下棋?”

    “下棋?”谢琅顿时来了兴致:“与你下?本王并非是自夸,可论起下棋,却是鲜少有人能赢的过本王。”

    裴淳就把自己的棋盘给找了出来。听见要下棋,坐在外面的甄老爷也兴冲冲地进来了。

    下人端上来几盘糕点,谢琅觉得太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

    “数糕点有什么意思,若是你们能赢得了我,这些都是你们的。”

    裴淳顿时皱起了小脸:“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谢琅只得塞了回去。

    他倒是有些兴致,可偏偏遇着的两个对手都是臭棋篓子,下棋下的又臭又烂,他刚认真没多久,另外两盘糕点就全给赢了过来。

    一边裴淳皱着小脸委屈巴巴,一边甄老爷愁眉苦脸,谢琅左右看看,竟很是无语凝噎。

    “裴慎?”他叫道:“不如你来和我下?”

    裴慎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他没有先应,而是先问了甄好一句:“夫人想不想吃点心?”

    甄好颔首:“去吧,我看裴淳想吃的很。”

    裴慎这才站起,在谢琅对面坐下,他慢条斯理地撩起袖子,动作漫不经心的,也看不出厉不厉害。甄好笑眯眯地跟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看着。

    谢琅兴致冲冲:“旁的我或许比不上你,可论起下棋,我却是不会输的。”

    裴慎看了他一眼,等下人端上来了一盘新的糕点,他才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钱袋。

    “靖王殿下方才不是说,赌糕点没什么意思?”裴慎垂下眼眸,看着棋盘的格子:“我的俸禄都交给了夫人,若是靖王殿下不嫌弃,我也能陪靖王殿下玩几盘。”

    谢琅眼睛一亮,又将自己那鼓鼓囊囊的钱袋拿了出来。他兴致更浓,平日里在裴慎手上吃了那么多的亏,若是也能让裴慎吃亏的话,这个年过的也不知道要多快活!

    “本王可不会对你放水,你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甄好:“……”

    甄好叹了一口气,望着谢琅的目光都有一些同情。

    她轻轻戳了裴慎的后腰一把,示意裴慎不要太过分。裴慎面上不动,没有拿着棋子的另一只手伸到了背后来,把她的手抓住,握了握,大概是他有分寸的意思。而后他就抓着甄好的手,一直没松开。

    裴淳就站在一旁,等谁输了一盘,就把一个盘子里的糕点往另一个盘子里搬。

    裴慎的分寸就在于,在把三盘糕点与一整个钱袋都赢了过来之后,他的视线在谢琅身上一看就十分贵重的饰物上瞟过,而后主动放下了棋子。

    裴慎说:“这样的日子里,不必玩的太过火。”

    谢琅:“……”

    甄好是当真无奈了,她挣了挣,才从裴慎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语气也带着几分埋怨:“靖王殿下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过分?”

    “靖王殿下愿赌服输,应当是不会介意的。”裴慎轻飘飘看了一眼,语气却是正经的:“靖王殿下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又不是上赌坊,被人胁迫着,怎么会这么输不起?”

    谢琅:“……”

    谢琅心中想:这平民百姓家过年……都是这么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