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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烛光摇摇曳曳,大红洒金龙凤呈祥的绡纱帐里一对鸳鸯交颈缠绵,他似压抑着什么,又似释放着什么,竟比往日猛烈许多,几番下来我再忍不住,不由哀呼道:“皇上??”
他低头看我,一点散发带了汗水黏在面颊上,眼睛似隔了层雾,全无往日注视着我时的温柔,反倒有些迷茫与恨。而这样的眼神,我只有一次在他眼中见过,便是在黄家村的那个夜晚。
他虽看着我,可身下却没有停,反而一下下更狠。我不由有些怕,再唤了他一声,他似终于听到,眼中迷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如旧温柔:“累了?”说着停下来,躺在我旁边,手上却不停游走,令我心神难定。
我喘了口气,只觉得身上汗津津的,肌肤相亲间黏黏的令人不舒服,而这样与他赤裸以对,不知为何又生出些尴尬来。
扯过一旁一件绡纱寝衣拢在身上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他含住我的耳垂,轻声道:“怎么,你不喜欢?”
他的呼吸软软拂在耳畔,有温热的气息,痒痒的,令人浑身都颤栗起来。
“皇上??”我面上一红,嗔怪一声。
沈羲遥紧紧从后将我环抱住,久久不说话,只将头埋在我的发间。这样久了,身上的汗被风轮一吹反而觉得冷起来,唯有身后那具温热的躯体,带来一点温暖。
“你说,我能相信你们吗?”他的声音喃喃从身后传来,低低得,压抑了诸多情感。
我初初没有在意,正想拉过锦被盖在身上,再回过神来,已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都凉透了,手堪堪停在被子上。
下一瞬,我翻身跪在地上。夏日里暖阁的地毯皆撤了,只余光可鉴人的金砖。沈羲遥并未拉起我,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我,他的眼里有再不遮掩的怀疑、担忧、压迫。
跪的久了,只觉得膝盖处传来隐隐的疼,仿佛被细小的针扎过一般,细细密密缠绕上来。我的身上只披了薄而透的寝衣,更觉得那风轮一下下吹来的风冷而彻骨,寒到心底里去了。周身的气力如潮水般退去,唯有一处猛烈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可每跳动一下,都有深深的无力与浓浓的心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皇后,你说,朕能相信你们吗?”他此刻已改了对我的称呼,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我垂着头:“皇上若是信不过臣妾,大可将臣妾送去护国寺,或者让臣妾伴随左右。”我说着鼻子一酸,几欲掉下泪来。
一只手伸在我眼下,正巧有那么一滴没止住的泪水落在他掌心。他似被烫了般想缩回去,却只是紧握住那滴泪水,另一只手将我一揽,拥进怀中。
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用他温热的身子来温暖我此刻冰凉的身躯,又拉过被子来团在我身上。可即使身子暖回来了,心,却依旧是冰凉啊!
“薇儿,不要让我失望。”他说完,以唇封住我欲张开的嘴,深深吻了下去。
待我醒来,已是次日清晨,迷糊中前一晚的一切似梦般在脑中闪现,下一秒我已清醒过来,手触及处,只余空荡荡的床铺。心中一惊,今日是他御驾亲征之日,我必得去送一送,披衣掀帘,只见沈羲遥正穿戴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大阅甲,那耀目的明黄阅甲皆用黑绒镶边,由金钮扣袢联缀成一整体,绣五彩朵云、金龙纹,下为海水江崖图案,正中悬钢质护心镜,镜四周饰鋄金云龙纹。他侧身朝我微笑,露出里面月白绸里。
见我起来,蕙菊忙为我洗漱更衣。我在屏风后匆匆换上一件真红飞凤大衫霞帔,简单梳妆便来到前面。此刻沈羲遥正将凤翅盔戴在头上,盔上植缨,间金璎络纹,顶端是金累丝升龙托大东珠,缨管饰金蟠龙纹,四周垂大红片金、黑貂缨二十四条。
他见我已梳妆好出来,微笑向我伸出手来,那笑容比窗外初升的朝阳更灿烂夺目,令人目眩神迷。我惊忧一整晚的心在他这一笑中变得平和下来。低头处,只见金丝编制的袖子上金叶片、金帽钉、彩绣龙戏珠纹相间排列,华丽无匹。与自己袖上刺绣精巧缀以七彩宝石的牡丹花纹相得益彰。
两手交握处,他用力一捏,我亦紧紧回握,仿佛两心相依,没有嫌隙。
“薇儿??”他含情脉脉,却又决绝,满是对御驾亲征的跃跃而无害怕。
“羲遥??”我依依不舍,却不哀戚,仿佛是送他去接受万国朝拜,满眼期冀与荣耀。
他深深注视着我,我回报他温柔笑容,双手再紧一紧,不想松开。彼此凝望间,似希望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刹那,再不流转。
终于,清晨的日光从窗棱间洒下,落在他英气勃发踌躇满志的俊美面容上,胜过最明媚的春光。
“朕走了,你看顾好自己。”他终于松开了手。
“皇上,请多保重!”我点点头,眼中到底流露出些眷恋来,连带眼框都湿润起来。
他欲伸手,却终还是落下手臂,对张德海一点头。
“皇上起驾了!”
他大步走进那片璀璨阳光中,我盈盈下拜不能直视,恭谨道:“臣妾恭送皇上,愿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坤宁宫正殿外院中,后宫得宠妃嫔整装敛容跪在两边,齐声与他送别。
而沈羲遥,却没有回头,没有旁顾,一步步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待那金黄的龙袍一摆尾,我紧绷的神经终于缓过来,整个人一松,正要歪在一边却被蕙菊稳稳扶起。我朝她感激一笑道:“跟她们说,今日不必请安了。”
蕙菊朝殿外朗声道:“皇后娘娘有令,诸位娘娘今日辛苦,还请早早回宫歇息。”
众人朝坤宁宫正殿一拜,这才退下。
回到西侧殿,换上一身松软的鹅黄刺绣兰花蝴蝶江稠襦裙,又用一根金镂空嵌翡翠芙蓉兰花大簪将头发挽起,坐在风轮下一面吹着凉风一面用点心。
玉梅端一碟荷叶莲子红枣糯米糕上来,笑盈盈道:“皇上离宫了,这下娘娘可不用再为妃嫔间争风吃醋的小事劳心了。”
我揉一揉眉心道:“是啊,她们可以安静些日子了。”
侍立一旁的蕙菊道:“只是娘娘却要忧心皇上在战场上的安危,怕是更费神呢。”
我不说话,理一理鬓边碎发道:“玉梅,本宫想吃点咸的,你厨房看看。”
玉梅闻言下去了,蕙菊走上来为我斟满茶水:“娘娘愁眉不展,是在担心皇上吗?”
“皇上即然出战,此战必胜,本宫倒不那么担心。只是??” 我的目光落在窗外隐隐露出檐角的太和殿上:“本宫总觉得心里不安定,仿佛会出什么事。”
蕙菊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似明白了什么,忧心道:“裕王监国,月贵人知道您与王爷的旧事,想来惠妃也知道了。娘娘得小心。”
“自然是要小心,虽然她自从柳妃的事后消停了,但不代表她放弃了。”我再看一眼后殿,对蕙菊道:“嘱咐芷兰,轩儿的起居饮食一定要慎重!”
蕙菊面色凝重:“娘娘是怕?”
我叹一口气:“虽然皇上离宫妃嫔间暂不会争宠,但本宫与惠妃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个。如今皇上不在,她若想下手是最好的时机。”我顿了顿:“至于本宫与裕王的旧事,这是皇上心底的大忌,也算是皇家丑闻。想来惠妃不会傻到让皇上知道她知道这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蕙菊点点头:“娘娘说的是。”
我饮下一口茶,虽然心底仍有不明的恐惧,但终没在意,起身去后殿看轩儿了。
沈羲遥出征两月有余,此间后宫一派安和。前朝羲赫监国,他谨慎小心,诸事务处理得十分得当,遇重大事件必报沈羲遥裁决,想来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而每三日必有战报和批示传回来。
我只知沈羲遥带领军队一路奔袭至舟州,一鼓作气将不擅陆战的倭寇驱逐到海上。但在海战方面大羲水师明显不如倭寇,因此若要将倭寇赶出大羲海域并令他们心存忌惮不敢再犯,恐还需费些功夫。
近来不知是心中多思还是身体不适,夜晚睡得并不安稳。这一日早早醒来,推窗望去但见初晴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的似上等的琉璃,呼吸间都是初秋清凉的空气,顿觉心旷神怡。
穿了秋香色锦缎牡丹的蚕丝印花裙,唤来惠菊陪我去御花园散步。此时大多妃嫔都未起,御花园中一派宁静祥和。秋风已经悄悄得将树上的绿叶染成浅黄颜色,还有凋落的花瓣片片铺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之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蕙菊闲话,脚下漫无目的的走着,不觉就来到了一处院落前。抬头看去,不由一怔。
海晏堂。
有风吹拂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悦耳动听,意境深远。恍惚间,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羲赫修长挺拔的身影,周遭景致仿佛带我回到了黄家村我们居住的小屋前,也是这般树影婆娑,恬淡安宁。仿佛一闭眼再睁开,我就能变回谢娘,而羲赫会出现在我眼前,一袭白衣,如神如仙。
尝试闭上眼,爽洌的空气里有早菊略苦的香气令人神思一清,我自嘲地笑起来。海晏堂自我与他重新归位后,他再未住过。这段时间他虽监国,但一旦政务处理完毕一定回到王府,绝不越过隔绝前朝和后庭的天街半步。
“奴婢给王爷请安。”惠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一愣,内心翻涌不已,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瞬,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令我几乎不敢相信。
“小王参见皇后娘娘。”他一袭秋香色贡丝绛纱海水江涯降龙袍罩紫金窄身云纹箭袖,环佩苍玉铿锵,显得英姿勃发、俊朗刚劲。又因代行帝王之权,别有一番至尊贵气隐隐透出来。
“王爷怎么在此?”我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欢喜与激动,淡淡道,目光落在一旁的花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