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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刑讯
面对商娇的凛然,张千秋一时无语。
许久,他才又一拍惊堂木,道:“好。你既说此事与你有关,那你且说说,你一介平民女子,是如何入得宫去,又如何将毒下到太后所饮的茶水中。你若说不出,本官定要治你一个谎报案情、误导办案的重罪!”
“是!”商娇朗朗道,又磕了一个头,方才直起身来,按自己原先想好的说辞,道:“大人明察,我原是陈氏商行东家陈子岩的文书。而我的另一重身份,则是与陈子岩有过一段感情,甚至已议定婚事,后又被他所弃的,未过门的妻子!”
商娇此言一出,公堂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商娇身上,意味不明。就连张千秋听闻,也不由一愣。
陈氏商行的东家与高家小姐结亲,乃太后亲下懿旨所赐,张千秋是早就知道的。只此时突然蹿出一个商娇,自承曾与陈子岩有情,又为他所弃,这等对于女子相当于奇耻大辱的事,她竟说得面不改色,如何不令他惊奇?
遂他不言,只扬手制止底下公人大哗,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商娇便又道:“我与陈子岩的这件往事,商行里所有的人人尽皆知,大人若不信,大可去查证。我待陈子岩情真意切,在公事之上更是勤恳努力。原本满心以为他会明媒正娶,却不料变故陡生,他最终却娶了有财有势的高家小姐为妻……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我心中生恨,遂心生毒计,在当日由我经手售卖的茉莉花茶中下了鹤顶红,想除去陈子岩及其家人,亦或经由商行售出,若有人中毒身亡,必牵连陈氏家道中落。
我机关算尽,却不想当日因为茉莉花茶炒成天价之故,陈子岩舍不得一次售出,便将剩余的茶封存库中留用,后被陈子岩之妻,高家小姐高小小发现,竟拿来献给族姐高淑妃,反毒害了太后……
大人若不信,自可查证一番。当日茉莉花茶乃犯民在随州境内,偶遇蜀地茶农所获。犯民与其所签之买卖契约,如今也在陈氏商行留根存底。后茉莉花茶之销路,也经由犯民所拓,卖至天价。这些大人去天都城中走访一番,定能知晓。
大人,犯民是最了解茉莉花茶,也最能接近茉莉花茶的人。下毒之事,实乃犯民心存妒忌,一时糊涂做下的错事,却不想竟因此毒害了太后,犯民着实罪该万死!
说到此处,商娇望着张千秋,又道:“事发后,禁军四处抓捕涉案之人。犯民自知罪孽深重,昼夜难安;犯民也深知以大人之能,迟早会发现真相,查到犯民身上。一人做事一人当,犯民遂索性前来自首投案,也好争取从宽处置,落个全尸。望大人处置!”
说罢,商娇再次深深的跪拜下去,作伏头认罪之状。
张千秋听完商娇陈述,心头也是一沉,不由为难起来。
商娇的话,合情合理,清楚明白,一字一句,仿佛都在说明,她作为一个弃妇,心怀嫉妒,遂心生毒计,在茶中下毒,欲令陈氏商行声名受挫。不想却无意中,让高小小拿来晋献给高淑妃,从而间接害死了太后。
可张千秋审案多年,又岂会不知,她口口声声恨陈子岩、恨陈氏商行,却分明是拿自己顶罪,将陈氏与高氏摘了个干干净净!
若当真治了她的罪,那陈氏与高氏,便必会洗刷清白,获得释放。
这显然不是胡沛华及上头的人想要的结果。
可若不治她的罪,那今日过堂,商娇的供词……
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张千秋全然蒙了,赶紧趁人不注意,给堂下公人使了个眼色。
那公人会意,不声不响地退出人群,往府外而去。
而堂上,审问依旧继续。
张千秋又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个口齿伶俐的女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嫉恨陈家,却一字一句皆在为其开脱狡辩!还说不是受人指使利用?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前来为陈家、高氏一族脱罪的?”
商娇早将张千秋那一瞬间的犹豫看在眼底,便知自己那一番早便想好的说辞到底令张千秋信服。
但观张千秋如此行事,便是存了心,无论商娇如何审诉,也一意要将此案与陈家、高氏一族扯上关系了。
遂商娇心头也一阵火起,便再不管不顾起来。她直起身来,愤然反问道:“大人,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自可查证。但我观大人行径,却是一径要将此事做成牵涉陈家、高氏一族的铁案,却不知大人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一席话,令张千秋及堂上所有人皆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好半晌,张千秋终于回过神来,知道商娇所言是在暗指他受胡家指使,刻意污蔑陈家与高氏一族,不由大怒。
重重一拍惊堂木,张千秋指着商娇破口骂道:“好个口齿刁毒的女子,公堂之上,竟出口污蔑本官!若不严惩,本官何以立威?”
言罢,他环顾左右,喝令道:“来人,施拶刑!替本官撬开这女子的口!”
话音一落,立刻有公差应声而动,一人上前,将商娇推倒趴在地上。商娇还未回神,二人左右夹住杀威棒,便将商娇的身体固定在地,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另有两名满脸横肉的公差,托着托盘上得前来,单膝半跪在商娇身前,一左一右,将商娇手指拉开,伸直。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商娇慌了,厉声喝问,侧头去看那托盘之上,但见一物形似壁虎,其背掀起,则如小刑的铡刀,只刀侧圆钝而已。
两位公差对她的质问与惊慌置之不理,径直拉开她的手指,然后将四指伸入那刑具之内,狠狠一压而下——
“啊——”商娇立时一声凄呼。
被压在刑具之下的十指如千钧压顶,一阵钻心的疼痛便入骨入髓,仿佛骨头都快要断裂开来,痛得她身体一阵翻滚,奈何手被铡压住,摆脱不得,连心跳都快要停止。
好不容易挨过最初一阵刑讯,那两位施刑的公差放开她时,商娇已被指间那剧烈的疼痛折磨得额冒冷汗,眼冒金星,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痛,好痛……
她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古代的刑罚,当时最多只觉残忍,却到底没有切肤之痛。
而今日,当她自己亲历,她才知道,原来古代的刑罚对人的残害,简直令人发指。
小小拶刑,尚还只是中国古代刑罚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但那种痛苦她却已熬刑不住,几欲晕厥,若当真上了大刑,她焉还有命活?
正想着,却又听堂上一拍惊堂木,张千秋再次喝问道:“如何,你招是不招?你是受何人指使,来替何人顶罪的?”
商娇趴伏在地上,微微动了动自己刚刚受刑的手指,只觉得如万蚁钻心,巨痛难忍。听张千秋喝问,她的眉头皱了皱。
子岩,陈母……
他们可曾如她一般的受刑?那些刑讯的手段又如何?
他们还好吗?
这般想着,商娇心里便更加坚定了起来。艰难地支了支身子,她抬起头来,恼怒地看着堂上的张千秋,恨声道:“没有人指使我,我也没有替任何人顶罪!我所说的一切,只是事实,请大人明察!”
张千秋见商娇挨了刑罚,却丝毫没有悔意,不仅没有改口,便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改变,不由怒从心生。遂指了指商娇,向两旁公差又道:“继续!给本官继续拶!直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公差得令,哪敢慢怠,于是又一左一右,向夹住商娇手指的刑具施力压下……
“啊——”
商娇又是一阵厉呼。
刚刚受刑的手,才得以恢复片刻,脑海中还留有伤痛的记忆,却马上又被施刑……
这一次,便比第一次施刑时记忆更加深刻,更加痛苦,让人恨不得立刻去死!
甚至有一刹那,两位公差施刑间,她似乎听见自己的指骨“咯嚓咯嚓”的断裂声……
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商娇今日总算领教了。
“住手!”正拼命咬牙活受着,忽然,堂外响起一人威严中带着薄怒的声音,一人迅速地朝着公堂的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