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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有点尴尬了。
可以说，白事先生一生的悲剧，都是因为乔桑而来的，哪怕最初的身世，甚至是后来的残忍对待。
也都是老都桑王，那位对乔桑而言，慈爱，疼爱有加的父亲，一手造成的。
他们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在尽量的避免提到乔桑的母亲，在这件事里，她未必真的就不知情。
只不过，谁都不想真的掀开这层面纱而已，我苦笑着摇头，看向乔桑。
这是她的儿时玩伴，也是她欠的最多，甚至可以说，是欠了条命的人。
不管她怎么决定，我都不会干涉。
乔桑抿了抿嘴唇，艰难的开口：“奇儿哥哥，都桑已经被封禁在无间里了，无间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消失的。
你……”
我心一苦，乔桑到底还是顾念着那一丝情分，我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被都桑还成这样的白事先生。
我第一时间扭头，他还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连之前宠溺的微笑，都变成了心疼和怜悯。
“桑公主殿下，他们可没想过认命，他们还想要出来，毁灭人间的。
哪怕真的能阻止，那又怎么样呢？害了人，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安心的在一个地方，生老病死，最后，全族人都还在一起。
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天道之下，更没有这样的说法。”
这下乔桑没有话说了，嘴巴呢喃了半天，眼圈都红了，“那，你打算做什么？”
白事先生没回答，反而沉重的问道：“公主到现在，还想着都桑的子民吗？你可知道，他们早就把你当成仇人，恨不得杀了你而后快？”
他这话，也是我想问的，乔桑的性格高傲，自尊，在我看来，早就应该对都桑绝望了，可偏偏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做个包子。
我根本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桑低了下头，再抬头的时候，突然看向我，问：“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摇头，应该站在她身边，支持她，可惜我更知道，她想听的是真话。
“我的确想不明白，以你的聪明，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再莫离兵临城下的时候，在那些子民仇恨的看着她，指责她，逼死她的时候，在都桑王费尽心力温养她尸身的时候……
她早就应该想明白了，那么多次的机会，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只要为自己多想了那么一点。
作出不一样的选择，现在的结果，都不会是这样惨淡，没有一个人，还守在她身边。
我的眼神，也不由自觉的开始变的怜悯。
乔桑捂着脸，低低的说：“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至少，你们不可以。
我当然知道，可知道又能这么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在意的，想要守护的，这是责任，也是……宿命。
都桑就是我的宿命，我宁愿跟它一起沉沦，一起死去，也不能亲手推它灭亡吧？”
我倒是没想过，她是这么想的，这也是第一次，听她认真的说，她其实全都明白。
我忽略了，因为都桑王，因为莫离，她所在的立场，从来就没有中间点，不管怎么选择，都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的区别只是，死的是身体，还是心。
白事先生更悲悯更浓重了，“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的桑公主，我帮不了你，你也阻止不了我。”
乔桑又不死心的看了几次，这回白事先生已经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肯说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我们村子是无辜的，你们能不能离开这里？”
看我们都说完了，老村长才硬撑着，小声说道。
白事先生说的话实在太惊悚，我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老村长的存在，现在才同时看了过去。
“不行。”
我们同时开口，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虽然决定是一样的，但显然，我们都没猜透对方的意思，我和乔桑，一起看向白事先生。
他已经在外面生存了一千年，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什么奇儿，之前故意摆出来的姿态，很可能只是为了迷惑乔桑。
让乔桑心存愧疚的，所以我们都没敢真的掉以轻心，尤其是我，还多加了一份小心。
我可没忘记，这里的事情，几乎都跟他有关，从一开始的布局，到顺势而为。
而且刚才被乔桑逼迫的时候，老村长没说完的那半句话里，可能有着让我们绝对想不到的用意。
偏偏现在难得的维持着温情脉脉的气氛，一旦我们有什么动作，撕破了这一层窗户纸，我几乎不敢再往下想了。
天突然黑了下来，所有人应该都有过这种感觉，前一刻，天是一个颜色，突然，也就是一闭眼，甚至眼睛还大大的睁眼着呢，结果突然一下就黑了。
连点过去都没有，我心一颤，脸色都变的难看了
“怎么了？”乔桑不放心的问道。
老村长还在惊恐的哀嚎，想要为自己，更是想要为村子，求一条活路，可惜，在场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什么同情心。
我几乎在天黑的瞬间，就开始掐动指决，一刻不停，还没等开口，白事先生就先笑了。
转向外面，眼睛幽幽的望着大门，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来了。”突然，他说了一句，“真神大人，也看到了吧？”
他是在问我，但我却很肯定，他已经确定了，我的手指越掐越快，脑门儿上的大汗珠，都啪啪的滚下去，掉在地上。
我的确看到了，在天黑的一瞬，那些驳杂的气息，突然活了起来。
气息再微弱，也都是存在的，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之前他们就像是一些没有恶意的闯入者，就像平时的孤魂野鬼，也会跟人擦肩而过。
虽然会对气场，造成一定微弱的影响，但要说会怎么样，造成什么后果，那就是扯淡了。
开始现在……
这些气息就好像在一瞬间，接到了什么指示，全都清晰起来，甚至盖过了村子里，原本活人的气息。
这其中，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这里。
“勇子来了。”我也没含糊，他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我也不需要，再耗费力气，跟乔桑用灵气交流。
索性直接摊开来说，老村长这回可真的吓坏了，爬过去想抱住白事先生的脚，结果还没等碰到，就被一脚踹飞。
这回他不敢再过去了，只能在原地滚起来，砰砰砰的磕头，“先生，先生……我们村里的人，可都一直崇敬您，听您的指示。
这勇子怎么还是回来了呢？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就连当年的誓言……”
老村长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打断了，“呵呵，就是因为你们的配合，勇子才会回来，我也才能瞒得过都桑。
不然，都桑王又怎么会请我过来呢？他可是一向很忌惮我的，放心，村子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你不会孤单的。”
白事先生说着，一挥手，我和乔桑同时出手，却还是晚了一步，老村长脖子一歪，连魂灵都被搅碎了。
哪怕我们想要用搜魂的，也做不到了。
乔桑的脸色板了下来，手紧紧攥起，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人？你到底做了什么？就为了瞒着我们吗？”
白事先生狞笑，竟然第一次，有了一丝残忍，和怨恨，“公主这是在质问我？害了我一次之后，难道还想再害我第二次吗？”
“当然不是，我欠了你的，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都桑王也欠了你的，你想报仇，我就在这儿，你尽快出手。”
乔桑皱眉，哪怕她之前也想过要教训老村长，但杀人的事，她生前死后，都很少干。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都找不到什么必须的理由，“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桑的子民也是无辜的，你当初那么无辜的遭难。
现在还不能理解他们吗？你就没怨恨过吗？”
白事先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乔桑，“我当时没有盼来奇迹，没有人救我，更没人为我说一句话，不管是去搜索我们的人。
还是大祭司，或者那些对我搜魂的巫徒，甚至是后来赶走我，欺凌我的同胞，我当初没有的，凭什么他们一定要有？
公主以为，这个局，是我做的吗？都桑王盯着，我能做什么？我只是顺势而为，难不成，公主还行让我牺牲自己，去救几个无知的村民？”
白事先生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奇儿了，只可惜，乔桑入戏太深，还没想明白。
当年乔桑就是他心头的那一抹阳光，是他晦涩人生中唯一的亮光，所以他愿意用命去保护。
既是保护乔桑，更是保护他自己的信仰，但是现在，他就是地狱的恶鬼，恶鬼要做的，是摧毁阳光。
“啪啪啪……”乔桑皱眉，刚要开口，门就被敲响了。
我的指决也啪的一下，崩断了，是勇子，刚好到了门口。
白事先生仍然在微笑，好像这一切都没关系，不需要在意一样。
我和乔桑对视了一眼，神情都凝重起来。
“怎么？有朋友过来拜访，两位不打算开门迎接吗？难道我理解错了，你们不是来看他的？”
白事先生的口吻，有点戏虐，不过现在我们都没心情跟他计较。
因为就在门被敲响的一瞬，我放在那个目击者身上的符咒，也有了反应。
是阴气，强烈的阴气。
我拇指，十指艰难的并拢，在刚刚碰触到一起的瞬间，符咒焚毁，手心灼烧的疼。
我猛的喷出口血，整个人都有点萎顿，乔桑感紧过来扶住我，另一只手直接举起，向着门，狠狠拍了过去。
外面惨叫一声，跟着，敲门声停止了。
白事先生啧啧的摇头，叹气说道：“没有用的，我的公主殿下，已经已经无法阻止了，让我们一起，欢快的迎接都桑的灭亡吧。
他们该死，他们必须用鲜血，来洗刷罪孽，只是被关在无间，这不是惩罚，这简直什么的都不算。”
我脸色难看的厉害，连喘息都已经不匀了，根本没心情跟他计较，“乔乔，是地狱，外面那些气息，是地狱的厉鬼。”
我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明明只是普通的村子，白天见到的那些，也都是普普通通的活人，这里怎么会在一瞬之间，变成了地狱的一部分，整个联通在一起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乔桑也不知道是怀疑我的话，还是不相信白事先生说的。
“不可能的，大祭司就在地狱，他不会看着你算计都桑的，而且，而且……”
乔桑现在说的大祭司，当然不是无间里面的那个，更不会是面前这个，自称是乔桑哥哥的白事先生，而是在地狱最底层，跟我们不死不休的前任大祭司。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表情实在太清楚不过了，白事先生被巫神诅咒，根本不可能逃离都桑王的掌控。
可他现在敢当着我们的面站在这里，还大大方方的把意图说出来，显然，他就是不怕的。
所以……
我瞬间便想到一个可能，而且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我就立刻察觉到，这个就是真相。
“大祭司根本不是站在都桑那边的，根本没有那个诅咒。”我刚开始说话的时候，白事先生眼睛里还有凝重一闪而逝，但是说到后来，他就嘲讽的无所谓了。
我瞬间便知道，“错了，那个诅咒还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拿捏在都桑王手里，而是在大祭司的手里。”
我扯了扯嘴角，不屑的看着白事先生，“我们都犯了个习惯性的错误，大祭司是都桑的大祭司，但他却从来都不是巫族的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都桑王不是不懂，但现在还不到铲除异己的时候，大祭司心里也未必不是这么想的。
但是你，不但是巫族血脉，还是前任都桑王的子嗣，那些也是你的子民。
为了活命，背叛父亲，背叛族人，背弃一切，你以前遭受的痛苦，一点都不冤。”
我其实可以不必说的这么直白的，这已经是在激怒他了，但我根本没有选择。
他太聪明了，之前故意避重就轻，一步步的让乔桑愧疚，哪怕强行克制，但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埋下。
那再到危险的时候，他就多了个活命的机会，也就多了一丝，伤害乔桑的机会。
拿他的命，换乔桑的命，我根本不需要考虑。
“你懂什么，你是真神，生而尊贵，受万民敬仰，你当然不懂我的感受，我算什么都桑人？我算什么王族后裔？
我恨他们，我就是恨不得他们去死，大祭司想这么做，我就愿意帮他，怎么了？”
白事先生也不是一直那么淡定的，一旦涉及到心里在意的东西，也开始癫狂，嘶吼起来。
乔桑眯了眯眼睛，想说话，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我冷笑的说道：“一个人的罪孽，你就要杀光一族人，你跟老都桑王，有什么区别，你母亲当初是陪嫁丫头的身份。
往后待她亲如姐妹，什么都桑王报复，这些话都是你母亲自己说的吧？你听过都桑王怎么说，听过王后怎么说吗？”
当年的真相我自然更不清楚，但不妨碍我拿来刺激他，更何况，就算他母亲说的全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他的存在对整个都桑有利，都桑王牺牲他也是意料之中，别说是他了，乔桑又怎么样？
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在身体上，一个是在心灵上，非要撕扯的话，还真就说不好，谁更痛苦一点。
但哪怕是到了现在，乔桑还是对都桑，有着一抹说不出的感情，在白事先生想要算计都桑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倾尽全力去保护都桑。
“你简直找死，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死，你们说，要是让曾经的真神身败名裂，保护人间的遗物，变成毁灭世界的原罪。
是不是很惊喜？很刺激？”
他是故意想激怒我，却没想到，这些话让我真的放下心来，我不会告诉他，在不久之前，我还曾怀疑过。
这一切是不是真的跟莫离有关，他到底在其中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好在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还是那个他，只不过，没有算计到一千年之后的事。
我们说话的时候，乔桑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才猛的抬起来，抱歉的看着我。
“我一直以为，都桑是这一切的背后黑手，但我现在知道不是，大祭司是我王兄最信任的人，他……”
乔桑的眼泪直接滚了下来，我心尖一疼，本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僵硬地问：“你想怎么做？”
乔桑抱歉的表情就更深了，“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扔下都桑，如果他们好好的，哪怕他们真的因为无间消失而消失。
我都可以坦然面对，但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算计，死在自己人手下，这不行，真的不行。”
这回不用我问，乔桑就咬牙说道：“我必须回去，我不能让他们到了现在，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