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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送谁?
萧景铎没有回答, 而是问:“现在是什么日子?”
“五月廿四。”秋菊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
“五月, 应该赶得上。”
“什么?”
“没什么, 一个故人。”萧景铎还是不肯多说, 转而问道,“屏风那里怎么样了?”
“已经绣了大半, 估计这几天就该收尾了。”
“太好了。”萧景铎大喜,比他预料地还要快些,萧景铎说道,“你们忙完了团扇,剩下几日就去给陈姑娘帮忙吧。”
“奴明白。”
果然如秋菊所言,五月末的时候,陈词几人完成了第一扇屏风,着手绣第二扇屏风。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萧景铎所画的河北道兜兜转转, 最后又回到了他自己手里。
为此, 萧景铎特意嘱咐:“这一幅不可马虎,宁愿不绣也不能绣坏。”
萧景铎所画的黑云压境图着墨并不多,但是气势却非常磅礴,要想将这种杀气体现在绣品上,委实艰难。
秋菊等人看了原画后,都发出感叹:“这……这要怎么绣?”
画中可以用深深浅浅的墨迹晕染层次, 可是针线只有一种黑色, 这要怎么绣?
秋菊等人看了原画后, 反倒都不敢下手了,最后陈词皱着眉看了很久,主动说:“你们来绣题词和城墙,军队中的人物让我来试试。”
也亏得陈词针线出众,这一绣绣了快一个月,等她绣完,萧景铎这个原创者看着屏风,由衷地赞叹:“巧夺天工,尽善尽美!”
屏风上是一副磅礴的战图,原野壮阔,天云浑浊,地平线上一队黑色骑兵呼啸而至,为首之人身披战甲,身姿矫健,在他身后,一面猩红的旗帜猎猎作响,上面的“宣”字几乎要挣脱束缚,直冲到观者眼睛面前。
虽然画中色彩不多,大部分都是黑色,但是黑色却分好多层次,全靠深浅各异的墨迹勾勒人物的不同。萧景铎曾担忧过能不能绣出来,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虽然丝线只有一种黑色,但是搭配上墨绿、深棕等色,竟然也表现出不同的层次来。
萧景铎发自内心地赞叹女子们的巧手:“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听到萧景铎这样肯定,屋里的姑娘们都发出清脆的笑声。因为她们手上功夫好,并没有浪费多少材料,所以好些丝绸都剩下来,秋菊问:“郎君,剩下这些东西怎么办?”
“这是刺史送给你们的,自然由你们处理。”
女孩子们惊呼:“也就是说,这些东西不用往回送了?都归我们了?”
萧景铎笑着点头:“对。你们是功臣,等双面绣送到长安之后,你们更有重赏。”
“哇!”这回这些女子顾不得围观绣好的屏风,都一股脑围到丝绸那边了。这可是地道成都府出产的蚕丝,市面上千金难买,现在剩下这么多,竟然都不要了,即使她们这些人平分都够做一身衣裳了!
女子们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布料和新衣服,萧景铎对这些没兴趣,再加上出发的日子近在眼前,于是就先行带着成品离开了。
千秋节近在眼前,除去装裱运输的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萧景铎亲自带人将绣好的屏风送到成都府,刺史看到他带来的两扇屏风,赞叹不绝:“河北道这副极好,非但人物栩栩如生,难得的是连意境也表现了出来,你的手下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刺史谬赞。”
刺史和萧景铎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客套话,终于慢慢步入正题。刺史有些忧愁:“八月长安里到处都是各地遣来贺寿的使臣,虽说我们这扇屏风画了大心思,但是没有门路,也不好出头啊。”
萧景铎顿了顿,慢慢说:“或许,我可以为刺史指一条门路。”
“哦?愿闻其详。”
“乾宁公主殿下。”
刺史顿了顿,不可思议地问:“你还认识乾宁公主?”那可是嫡长公主,两代帝王的掌上明珠,想找她走门路的人多不胜数,可是如今萧景铎说,他或许能搭上乾宁殿下这条路?
这真是……怎么不早说呢!
萧景铎不好多说,只能简略地提了两句:“少时曾与郡主,不是,公主有几面之缘。”
刺史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步,最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虽然没什么成算,但也总比没有好,权且试试吧。”
护送寿礼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这次贺寿最核心的是十扇巨幅屏风,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蜀锦、南诏玉器、金银雕像等,但是无疑,路上最须注意的是这扇屏风。
成都府刺史是如何千叮咛万嘱咐就不说了,出发前一天,萧景铎特意找到护送贺礼的人,郑重地交给他一个檀木匣子。
“这是……”
“劳烦你给乾宁公主递拜帖时,顺便将这个匣子附上,就说是萧景铎预祝殿下生辰。”
负责护送寿礼的长史确实知道萧景铎曾说过他认识乾宁公主,或许可以向乾宁公主活动一下,为此萧景铎还写了一封亲笔书信,到时候随着剑南道的拜帖一同递给公主。但是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长安里势力也跟着大清洗,许多人原来的门路都走不通了,这种时候,想必许多人都盯着最受宠的嫡长公主。乾宁公主一天不知要收多少拜帖,护送使臣真的不觉得,萧景铎的拜帖有用,更别说现在还要递这么大的一个匣子。
但是这个匣子不占地方,也就是顺手的事,所以护送使臣没有推拒,而是说:“我倒可以替你捎过去,可是我们事先说好,能不能递到公主面前,我可不管!”
萧景铎笑了:“这是自然。”
在萧景铎和刺史的注目中,护送寿礼的队伍吱吱呀呀地启程了。他们带着剑南道的各级官员的期待和向往,蜿蜒缓慢地穿过秦岭,走向长安。
与预计时间相差不远,剑南道诸人抵达长安时已是八月,长安里依旧火热,各地使臣接踵而至,更有高鼻深目的藩国人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只是为了参加上国新任帝王的千秋宴。
剑南的使臣小心翼翼地派人去乾宁公主府递拜帖,等他们看到公主府门房前的人流,当时就不抱希望了。
“长史,现在怎么办?”
“没事,刺史给其他宰相也写了信,我们去其他地方试试。”
“那还要给公主递拜帖吗?”
长史顿了一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递吧,都走到这里了,试一试也无妨。”
公主未出降之前都住在宫里,而且一般也没有封号,都以排行相称,比如三公主、四公主之类,等及笄后,一般紧接着就会赐婚,这时候才会赐封号。正常来说,公主及笄或者嫁人才可以得到册封,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若是公主极为受宠,受宠到可以让皇帝无视规矩,那么年纪轻轻就可以册封封号,享有封地,比如这位,乾宁公主。
乾宁公主还未订亲,按理不该设公主府,而且三月先帝驾崩,虽然国君事急从权,只需要服一个月孝期,但是乾宁这个孙辈就不能这样放肆了,要老老实实守孝一年,所以可以预料,乾宁如今没有定亲,未来一年内也不会定亲,所以公主府并不急着用,现在就赐公主府委实太早了。
但是谁让新帝向着自己女儿,他见城西最好的那处宅子空下来了,立刻就拨给容珂,生怕被别人抢了先。所以乾宁公主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公主府,虽然她并不住在公主府,但是府内一应配置都是全的,门房负责收拜帖,然后每日傍晚送到宫里去。
今日永和宫的人收到宫外传来的拜帖后,按例转给容珂。公主府的人将拜帖装在匣子里,送入宫门后,由内侍转交到永和宫。内侍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夏岚:“夏女官,这就是今日的拜帖了。不知今日殿下可好?”
“劳烦,殿下一切都好。”夏岚接过匣子,对着传信的内侍点头微笑,礼仪周全。夏岚是永和宫有品级的女官,又得乾宁公主重用,走在宫里没人敢轻易开罪,就是去皇后面前也颇有脸面,所以传信的内侍即使资历比夏岚高,也丝毫不敢摆前辈的谱。
内侍还想和夏岚多说两句,套套近乎好让夏岚在公主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若是能借此调到永和宫那就更好了。夏岚只是听着,脸上的笑容一直亲切得体,突然身后的宫人跑动起来,彼此传话道:“殿下回来了!”
夏岚立刻打起精神,匆忙和内侍道了句“失陪”,就快步跑到永和宫殿外,疾步迎了上来:“殿下。”
两边宫女纷纷行礼,一个少女拖着长裙从宫女中间穿过,面容平静,眉目如画。她见夏岚出来的时间比往常晚,于是随口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是传信的内侍,他将公主府的拜帖送到侧门,我正在和他说话,这才耽误了功夫。”
“好,把拜帖送进来吧。”
“诺。”
容珂随即带着众多宫女进正殿更衣,夏岚抱着信匣站在殿外,等听到了殿内的传召,她才低着头快步走进去。
容珂已经脱下了繁重的宫装,换上了轻便的宽袖宫裙,现在正斜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
夏岚扫到这副景象,即使看了很多遍也依然觉得惊艳。容珂今年已经十三岁,身形抽高,眉目也越发绝艳。容家多美人,几位长公主都是腰细腿长、姿容艳丽的大美人,就是圣人和先帝也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走在宫里几乎比妃子还好看。容珂小的时候就长得讨喜,许多人见了她都忍不住想捏她的脸,如今随着年龄渐大,原本雪团子一样的小郡主也展露出少女的姝丽来。
原本容珂多穿红衣紫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艳丽无双,夏岚本来以为这样浓丽的美人就适合穿张扬的颜色,这样才相得益彰,可是现在容珂守孝,只能穿清淡的衣服,夏岚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容珂一身雪肤,眉眼极黑,下颌精致,一旦换上了浅色的衣服,颜色的冲撞越发明显,简直惊心动魄。穿红极艳,穿白极清,夏岚心中赞叹不已,果然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听到夏岚的脚步声,容珂眼神都没扫,直接朝着夏岚的方向伸出手来。
夏岚跪坐在容珂不远处,拨开锁扣,掀开木盖后,将码的整整齐齐的各色拜帖呈上。
容珂从中拿起拜帖,快速地一封封扫过。如今容珂每日不知要收到多少帖子,按理该有下人们筛选一遍,重要的帖子才能递给容珂,但是容珂不许底下人自作主张,一定要拿到所有帖子,亲自选看。
夏岚本来觉得今日的来信中没有重要的人物,可是没想到,容珂翻了一半,突然动作顿住,纤长的手指在信封上点了点,然后利索地拆开了漆封。
夏岚感到奇怪,这是剑南道送过来的拜帖,公主和剑南道从无往来,为何会独独重视剑南的信?
“果然是他。”容珂轻轻笑了一声,将信纸折好,原样放回纸封中,“除了这封拜帖,是不是还有其他话递进来了?”
“是,剑南道的长史说,他们精心绘制了一扇屏风贺圣人千秋,想请公主题词。”
“屏风?”容珂觉得很有意思,“这份贺礼虽然妥帖,但也不是什么出彩之物,为何值得他特意递话回来?罢了,我明日出宫看看好了。”
夏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怎么能劳烦你亲自出宫呢,不若让下人去看,回来向您转述?”
“不必了,正好我去公主府看看,建成之后我还没怎么见过呢。”容珂说,“传信出去,明日让剑南道之人将贺礼送到公主府,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屏风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是。”
剑南道的几个人在长安里跑了一天,现在才有功夫歇息一二,几个人坐在官驿里,愁眉苦脸地商量:“长史,几位丞相我们都送了拜帖,你说会有回音吗?”
“这我怎么知道?”长史忧心忡忡,摇摇头说,“罢了,先等着吧。”
“长史,你说公主那里有可能吗?”
长史对此完全不抱希望:“我看难,你又不是没见今天乾宁公主府前排了多少人,依我说,恐怕我们的的拜帖都送不到公主面前,就被下面人给扔了。”
“萧县令不是说他有办法的吗?”
长史摇头:“说说罢了。如今长安里形势不一样,多的是找门路的人,就连刺史的亲笔书写都没用,更别说萧县令的。”
“唉。”所有人都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正低落着,突然有人在外面高喊了一句:“长史!快出来!”
长史整个人被吓得一哆嗦,他拍了拍心口,没好气地问:“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乾宁公主殿下遣人来了,说是明日让我们将东西送到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