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破瓜

六盲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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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辛家的门后, 一阵刺骨冷风吹来, 岑宁抖了抖,思绪稳当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岑宁微微抬头便能看见言行之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她面前,她想起方才那场景, 想起他捂着她的眼睛把她带离那房间的模样,又开始尴尬地不知所措。

    可这尴尬之间,她又会好奇的想,他……也看过的吗。这念头一冒出来岑宁就奋力地把它往下压,可冲击太大, 她越不去想就越容易陷进去想。

    糟, 怎么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又不是唐铮那群不正经的人, 他才不会看呢,刚才他也没在房间不是吗!

    对对, 就是这样!

    “你想什么。”突然,言行之微冷的声音传来。

    岑宁慌忙摇头:“没!我什么都没想!”

    什么叫欲盖弥彰?

    这就是。

    言行之轻呼了一口气, 又在心里把唐铮那伙人拖出来凌迟了一遍:“没想什么能这么走神, 路在哪边没看见?”

    岑宁四周看了眼,这才发现已经到拐弯口了, 而她还傻愣愣地往前冲, “啊……对不起。”

    岑宁急急地转个方向, 忙往家里走。她走的很快, 小身影一瞬就没了, 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言行之:“……”

    除夕夜那天晚上,张梓意邀岑宁出去放烟火,说是烟火,其实就是星星棒、仙女棒这类小型的冷焰火。

    这夜是下了雪的,空地上银装素裹,仿佛全世界都是白的,雪花一点一点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到树梢,落到衣衫,落到发丝……本应该是个寒气逼人的夜晚,不过因为遇上了一个注定热闹的节日,所以也就没那么吓人了。

    夜晚被点缀,空地上嬉笑声不断,星星点点都是仙女棒在挥舞。

    “宁宁你快过来!我的火熄灭了!帮我点燃这一支!”台阶上的女孩一蹦一跳地喊人。

    岑宁眉眼微微一弯,拿着还在闪烁的仙女棒跑过去,让张梓意借火。

    “喂,张梓意!”

    两个正在点火的女孩闻声望去,只见院里一个比她俩还小一岁的男生丢了个雪球过来,张梓意躲闪不及,脑门被砸了个正着。

    “哈哈哈哈哈哈——”那边几个男孩发出一阵笑声,言行耀也在列,他见张梓意气冲冲地蹲下去捏雪球后连忙揣起一个准备攻击。

    “丫的,砸姑奶奶,你们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张梓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用力地丢了两个过去。

    “就不要命了,你来了,你能怎么着!”

    “你给我过来!”

    “就不就不……”

    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就“玩”起了雪球,一旁本来在玩烟火的薛潇潇因为被张梓意误伤到,也气呼呼地投入了砸人的行列。

    岑宁有点懵,但她一直以来就被划入“张梓意”麾下,所以众人在砸张梓意的同时也顺带攻击她。

    张梓意:“宁宁!快!做雪球!看我不弄死他们!”

    岑宁:“不是,梓意……”

    “啊!你丫的言行耀!你给我等着!岑宁!球!”

    岑宁:“诶?诶!”

    ……

    言行之和唐铮一众人路过的时候被空地上的一群“小屁孩”吸引了视线,辛泽川双手抱胸,好笑道:“这群小鬼是不冷吗?”

    唐铮:“诶好玩!我好久没砸雪球了,我也……”

    言行之:“你砸一个能把人砸出血洞。”

    唐铮:“……”

    辛泽川朗声一笑:“就是,用你训练那力道?晚上你家门槛就能被这些小鬼的家长踏破,言家一马当先。“

    说到言家的时候看了眼言行之,表“言家”特指言行之。

    唐铮嘿嘿一笑:“哪用得着一马当先啊,伤了那小丫头言哥能把我就地办了。”

    言行之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唐铮轻咳了声,转开视线,“兴致勃勃”地看向几个跑来跑去的少年少女。

    “呀,张大小姐果真是张大小姐,这准头。”

    “张梓意你猪吗!往哪砸呢?往人脸上砸啊!哎哟什么眼神……”

    “抓多点雪,那么小一个喂鸡呢?”

    “饭没吃饱吗这都扔不中!抛低点才丢得远!”

    唐铮一边看还一边故作牛逼的指导,张梓意被恼得烦了,随手抓起一个就往唐铮脸上扔,“你吵死了你!”

    “哎哟——”

    唐铮在一旁骂骂咧咧地抖雪,言行之的视线则落在了不远处的岑宁身上,眸中难得有点笑意。

    入目之处,她一会在地上攒雪,一会往对面扔雪球。她带着手套,所以处理起雪来有点笨重,但她表情却十分认真,偶尔脸上也会有笑意展露出来。

    那是纯粹的,孩子气的笑容。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欢脱,她一直以来太规矩太乖巧了。

    “岑宁!”不远处,言行耀搬了一大块雪朝她走去。

    岑宁吓了一跳,连忙跑开。

    但是言行耀怎么说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了,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了上来。

    眼见就要抓到岑宁了,却见眼前的人突然惊呼一声扑在了地上。

    “诶?”

    雪地有薄有厚,岑宁刚跑到的这块正好很薄,而且表层结了一层冰,滑得很。

    岑宁穿的多,但摔在这硬邦邦的地面上也挺疼。

    “你傻不傻啊,”言行耀哈哈大笑,“跑不了了吧!”

    岑宁艰难地爬起来,可刚起身回头,一堆雪就尽数从头上砸了下来。本来是没什么,刚才这几个混小子就是这么玩的,可现在因为角度问题,这雪大部分溜进了她的领口!

    透心凉,岑宁被冻得浑身一颤。

    言行耀见此又是一番嬉笑,蹲下身继续攒雪球,攒了圆圆一个后,又想抬手丢到坐在地上的岑宁身上。

    可突然,一只手从侧边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推。

    刹那间,那抔雪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唔——”言行耀脸被自己的雪砸得生疼,脏话将要破口而出。

    可在他僵僵转过头的一瞬,却见言行之严肃地看着他,目光比冰雪还冷。

    言行耀立马就怂了:“哥……”

    “不知分寸。”言行之说完,一只手抓着岑宁的肩膀把她拎了起来。

    言行耀忙道:“我,我们在玩呢,她刚才也是这么砸我的!她……”

    “摔疼了?”

    “……”

    言行耀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言行之根本没理他。他只是微垂着眸子看着岑宁,眼神虽一如继往的冷漠,但声音却是柔和了些。

    “没,还好。”岑宁不动声色地往外抓了抓衣服,疼是不怎么疼,但很冷!

    言行之拧了拧眉:“赶紧回去,把衣服脱了。”

    岑宁吓了一跳:“啊?”

    “想冻死?”

    岑宁这才知道他看到那雪扔进她领口了,她忙摇头,“我,我马上回去换。”

    说完,小心翼翼地踩着雪,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言行之的眼神从她的背影那收回,侧眸看了言行耀一眼。

    言行耀:“……我去玩了。”

    走了一步又被言行之揪着后领子拎回来,“诶诶……哥?!”

    言行之:“少在外面欺负人。”

    “我没欺负人!我……”言行耀脖子被衣服卡着,咳了两声后见言行之不放,只好讨饶,“好嘛好嘛!我以后不动她了行不行。”

    言行之冷笑一声。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辛泽川走过来拉开言行耀,言行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立马跑路了。

    “我说,这小子跟岑宁还真是不对盘,在家也没少欺负她吧?”

    “不至于。”言行之说完沉吟了下,又道,“我不知道。”

    辛泽川笑笑:“你当然不知道了,这些年你又不在家待着。”

    言行之沉默。

    辛泽川又说:“不过相对于行耀这个弟弟,你对岑宁可友好的多啊。”

    “有么。”

    “当然有,你偏心岑宁谁还看不出来?”辛泽川一只手搭在他肩头:“不过小姑娘家家跟这些臭小子确实不一样,是得宠着点。”

    辛泽川说的有理有据的模样,但言行之却仔细回忆了下,他有偏心?

    “对了,上回唐铮那混账事……咳咳,没啥吧?”

    言行之收回思绪,瞥了一眼正和张梓意打得火热的唐铮:“还能有什么,我能说什么。”

    辛泽川摸了摸下巴,也觉得这事又尴尬又棘手。

    确实,在说什么都不对的情况下,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

    除夕夜过去,迎来了新的一年。

    岑宁第一次这么不希望新的一年到来,因为这意味着言行之就要离开。

    但不管她多不想,时间该过去还是会过去的。

    大年初三这天,言家又来了一拨客人。那会岑宁正在小楼阳台,往下望去的时候,看到言行之亲自出门迎人。

    那几个人大概也五六十岁了,但跟言国丰一样,身姿挺拔,看着都特别精神。

    她想,大概这些人都是军人出身吧。

    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可半个多小时后,突然见那几个人出来了,而且有一人还有些焦急地在说些什么,可后来被那其他人又拉上车了。

    岑宁有些疑惑,按道理,应该会留下吃晚饭的,怎么就这么走了?

    怀着这个疑惑下了楼,岑宁走过长廊,到了别墅楼下,可她刚走进去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言行之竟跪在客厅。

    怎么回事?

    岑宁有些慌张的打量了周围的人,只见言肃和徐婉莹在边上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陈阿姨则躲在厨房边上,大气不敢出。

    而言国丰明显是气极,一派严肃的脸上又是怒又是惊,仿佛言行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似的。

    岑宁一脚踩在门栏上,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

    就在这时,言国丰手上拿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拿下来的长棍,一下子就打在了言行之背上。

    闷闷一声响,伴随岑宁惊恐的声音:“言行之!”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言行之侧眸看了一眼,他眸光一深,又沉默了回了头。

    岑宁见过的言行之一直被众人供在高处、捧在手心。

    家里每个长辈都以他为荣,言国丰回回提起自己有这么个孙子的时候也是满面春风。岑宁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可以让言国丰这么揍自己已经成年了的孙子。

    “爷爷,您干什么!”岑宁脑子嗡嗡响,什么也不管地就冲上前去,她卡在了言行之前面,两手张开,是下意识地保护动作。

    言行之微微一顿,抬眸看着突然窜到他眼前的小姑娘。

    言国丰咬着牙:“宁宁你让开,我好好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岑宁:“爷爷,再怎么样也别打人……”

    “这还算轻的!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岑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言一脸着急地转头看言行之。言行之和她视线撞了撞,面色肃然地拉开了她。

    “站边上去。”

    岑宁:“可是……”

    “听话。”

    “……”

    徐婉莹见此也道:“爸,您也这么生气,有话好好说,行之也大了,这么打多不好看——”

    “你们都别说话!是啊,他是长大了,所以什么事都自己做主,就连私自加入特种部队也不吭声!”言国丰沉声道,“今天要不是你江伯伯提起,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言行之:“没有。”

    “那你就是故意拖延!等到没挽回之地的时候再告诉我是不是!”

    “是。”

    “呵!你倒是坦诚,言行之,我让你进部队考军校不是让你去出生入死!”

    “那是为了什么?不是保家卫国,不是出生入死,那是为了什么。”言行之眸光微敛,微扬的唇角异常残忍,“难道只为了虚名,只为了走上那些别人仰望的位置吗。”

    “你!”

    “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言行之抿了抿唇,淡声道,“小时候您是这么告诉我的,既然从小就给我灌输了这种思想,那现在就不要再阻拦我。”

    ……

    言行之后来被言国丰单独叫进了书房。

    客厅安静一片,言肃坐在沙发上,徐婉莹在边上好声好气地安慰着。

    “行之也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别阻拦他了。”

    “儿子不是你生的,他的死活你当然不在乎!”

    “言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婉莹一愣,脸色顿白,“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么说就是想让他去送死?”

    “我……”

    “我自问嫁入言家以来对行之也问心无愧,你,你竟然这么想我!”

    “婉莹——”

    徐婉莹眼眶通红,气呼呼地跑上了楼。言肃面色有些尴尬,想必刚才那话也是口不择言,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后,上楼找徐婉莹道歉去了。

    “陈姨。”岑宁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轻唤了声。

    陈姨唉声叹气,闻声应道:“宁宁,你先回去,我看着。”

    岑宁没动:“陈姨,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生气,哥哥去……特种部队,那是怎么样?什么叫去送死。”

    “哎,我懂得不多,不过我知道特种部队不比一般军队,神出鬼没的,出的任务也十分危险。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做过,所以他深知有些事控制不住。”陈姨摇摇头道,“其实特种部队当然是荣誉了,那是最优秀的军人才能去的呢。只是行之……行之怎么说也是长孙,他被给予多少期盼啊,家里人怎么会愿意他那么辛苦,还拿命开玩笑。”

    岑宁心头有点慌:“可他既然已经这样了,是不是说明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行之向来有主见,以他的性子,他也不会回头的。”

    岑宁没说话,她想起他在训练场上不要命的挥洒汗水,想起他在翻阅那些军事书籍时的严谨态度……彼时他的眼神,是坚毅而决绝的。

    是啊,他哪是那种轻易就回头的人。

    如果是,他也不是言行之了。

    书房隔音效果甚好,岑宁在客厅外的时候什么也听不到。她心里急切的想知道些什么,也担心言国丰还会下狠手。所以在思索一般后,假装自己要回小楼,其实出了门之后就偷偷猫到书房外的墙边。所幸,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关紧。

    书房里,一站一坐。

    “你就非得选择这条路?”

    “我确定。”

    “你上军校可学的东西多了!未来你的路是清清楚楚,我不同意你这么冒险!”

    “这不是冒险,是历练。”言行之垂着眸,锋芒却毫不遮掩,“我想要的,就是这样。”

    “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吗!你不看看你是谁!我不希望你冒险,你不许去。”

    “爷爷!”言行之沉声道,“我从小就接受您的栽培训练不是只为了当花架子,您什么时候可以不来决定和操控我的人生,我想做什么我自己清清楚楚。”

    “我操控,我怎么操控你了!”

    “您给我下的命令还不够多吗,未来做什么,上哪个学校,考哪所大学,进什么军队,甚至我未来娶什么人,您给安排的事还不够吗。”

    冷风萧瑟,这个季节没外套站在户外能让人冷到骨子里。

    窗外的岑宁抱着手臂,在听到“娶什么人”的时候猛然怔了怔。

    言国丰:“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你娶什么人……宁宁那孩子有什么不好,军人就该一言九鼎,这是我对岑家的承诺!”

    “您也知道那是您的承诺,那您的承诺凭什么让我来背。”言行之面色极冷,说出的话也十分不客气,“我不乐意的事,谁都不用想着来勉强我。”

    ……

    世上没有平平稳稳的路,人总会在走的时候碰到一些料想不到的意外。

    于言家来说,言行之的抉择是个意外。与言行之来说,窗外偷听的岑宁是个意外。与岑宁来说,十三岁那年走进言家遇见言行之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那一年,风雪很大。

    后来几年岑宁回忆起来的时候,她记得的不仅仅是那声“不乐意”,更多记得是那天的温度,那天的飞雪,还有那天心口被撕开后,突如其来的陌生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