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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南山。峰峦叠嶂,沿江列峙,林木联袂,郁郁苍苍,宛如一道绿色屏障,护卫着陪都的安全。
平日里,这座供重庆市民休憩锻炼的风景区,此时却警备森严。各个进山路口并设置了重重路障,通往山上幽静的小路上,密布着明哨、暗哨和潜伏哨。所有的士兵清一色头戴德式钢盔,手持美式汤姆生冲锋枪,臂上佩戴着“空勤”臂章。一座座从树丛中冒出的叉状金属天线,和此起彼伏的“滴答”声,更显示出南山的神秘和怪异。
在茂密的树林掩映下,有一座中西式三层砖木结构建筑。傍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牌上写着“云岫楼”,这座本是供重庆本地达官富商避暑之用的山间别墅,却成了抗战时期的军政指挥中心。
这是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的居所和办公室。
在二楼会议室,聚集着一大批军政高官。这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一次例行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检讨刚刚发生的夷陵保卫战,七十五军军长周岩正站立着,在吞吞吐吐地述说:“由于我军缺乏空中掩护,后勤补给线和炮兵完全暴露在日军飞机轰炸之下,一个上午就损失了全部重型火力,一线部队既缺乏炮火掩护,又缺少弹药补给,在日军飞机和重炮的双重打击下,损失惨重,面对日军第3师团和第40师团凌厉攻击,我军只能采用白刃战等方式和敌肉搏,一天下来,全军减员达三成以上,在给于敌寇大量杀伤后,奉命趁夜后撤到三斗坪一带,重新组织防御……”尽管只是初春,但周岩额头还是泌出一圈细密的汗珠。
“各位同志,有什么要向周军长疑问的吗?”看着会议室的气氛很凝重,中间坐着的蒋中正说道。
“我想请问周军长,如果日军继续向三斗坪进攻,请问贵军是准备退往重庆还是退往贵阳?”说话之人,是军政部长何应钦。
面对着何应钦眼镜后面投过来的冷冷目光,周岩战战兢兢,只是反复辩解:“没有空军掩护,我们一个军,怎么也抵挡不住日军两个精锐师团进攻啊!”
“那按照周军长的意思,七十五军这次丢了夷陵,是周志柔将军的责任喽?”何应钦面向坐在蒋中正身边的航空委员会副主任周志柔,进一步逼问道。
周志柔只是苦笑一下,没有回应。
周岩心情更为紧张:“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实话实说。我部前线官兵一无空中掩护,二无炮火支援,仅靠步枪、刺刀和手榴弹这些轻武器,怎么打得过武装到牙齿的日军精锐师团?只能奉命撤退,保存力量,以图再战。”
“按照周军长的意思,我们没有了空军,是不是就该向日寇投降了?”军训部长白崇禧接过话头,继续追问。
面对两位军中巨头的严厉追问,周岩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志柔,希望周志柔看在浙江同乡的份上,出面为他说话。
但周志柔却眼睛望着窗外,装着没看到。刚才周岩的那番话,将重庆门户夷陵失守的责任推卸到已经不存在的空军身上,无疑是在他还内心没有愈合的伤口上又散上一把盐,让他又愤怒又痛心。
“委员长,”白崇禧站起来接着说道,“如果国民革命军都像七十五军一样,以种种借口,丧师失地,那么,整个抗日战场将会一溃千里,到时,陪都重庆不保,整个西南不保,中国民族会成为亡国奴。属下建议,对七十五军这种避战行为,要严加惩处,对为首将领,要按军法处置。”
白崇禧话音未落,何应钦也站起身来:“周军长,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奉命,请问你是奉了谁的命?是军政部还是军训部?我刚刚接到情报,七十五军野战医院被日军血洗,医护人员和伤员无一幸存;预四师数千人马下落不明,江防司令部和七十五军军需仓库大量军火物资也没及时转移,这些,周军长你作何解释?”
此时的周岩,已是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已成替罪羊,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中央的蒋中正。
蒋中正扫视着在座的高级将领,希望有人出来为周岩说句话。但会场鸦雀无声。所有的将领都知道,七十五军是浙江子弟兵,是委员长的嫡系,军长周岩更是委员长心腹爱将,没有委员长的首肯,借周岩十个胆子,也不敢一天就放弃夷陵重地。今天,两位军中大佬借题发挥,就是要给委员长难堪。在这几位大佬面前,谁也不敢轻易选边站队,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会场的气氛极为凝重,安静得听得见自鸣钟摆动的咔嚓声。白崇禧和何应钦笔直地站立着,目光如利剑般直刺周岩。而对面的周岩,已是浑身筛糠,两腿发抖。
正在这极度尴尬之时,会议室的门内轻轻推开了,进来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男子,此人正是总裁侍从室主任贺耀祖。他手中拿着一纸电文,径直来到蒋中正身边,并耳语了几句。
蒋中正接过电文,匆匆扫了几眼,铁青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周军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操着浓重的奉化口音缓缓说道,“你明明留下一个整建制的预四师还在前线,怎么说是放弃夷陵,撤离到三斗坪呢。”蒋中正扬了扬手中的电文,然后交给贺耀祖:“这是预四师师长傅正模发来的电报,贺主任,你给各位同志传阅一下。敬之、健生,你们坐下,周军长,你也坐下。”
随着电文在与会者手中传阅,各个人都展开了紧锁的眉头,发出迎合的赞叹。会场的气氛终于宽松起来。电文最后传到周岩手上,他双手接过电文,一字一句看完所有内容,内心长长出了口气,身体瘫软在藤椅上。
椅子下面,已有一汪水渍。
“各位都看完了?”蒋中正从贺耀祖手中接过电文,扬了扬:“在这国难当头,我们还是有一些有血性的将领,还是有一些有意志的部队!傅正范,我记得,好像是黄埔学生,敬之,你是黄埔总教官,这个傅正范是第几期的?”
“报告委座,”何应钦起身说道,“傅正范师长是黄埔一期的,参加过北伐、淞沪抗战和武汉会战,多次负伤,立下赫赫战功。”
“好好!”蒋中正连连点头,“健生,这个预四师又是什么来头?”
“报告委座,这个预四师是一支杂牌军,主要由当地的民夫组成,负责看守军需仓库和运送给养,属于后勤序列,人员不满五千,师长不过是上校军衔。”
“什么!”蒋中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敬之!堂堂的黄埔一期生,又参加过北伐、淞沪抗战和武汉会战,怎么到现在,还只是个上校?军政部怎么搞的?你这个黄埔总教官怎么不考察提携?”
“委座,推荐提拔将领,是所部长官职责,军政部只是审核批复而已,傅正范一直任劳任怨,打过很多漂亮仗,就是不擅长走长官路线,一路长官都不积极推荐,即便军政部指名函询,个别长官还以傅正范‘亲共’为名驳回,所以每次都比别人慢半拍,故还只是一个上校。”何应钦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岩一眼。
“周军长,你说傅正范‘亲共’,有什么确凿证据?”蒋中正当然明白何应钦的话外之音,语气顿时严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