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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的东城门大街忽然出现两个人影,一晃便消失在人流之中。作为南昌行营军统特训机构的战术指导官,钱斌自感埋没了一身的才华,以至于半辈子都是在郁郁不平之中度过的,却没想到平生第一次执行如此艰难的任务。
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专业特务,谋划策略一向以严谨著称,尤其是战术方面堪称是专家,但在耿精忠轻而易举地收编了暂编团残部之后,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危机之中。
进城找黄简人谋划生路,是一步险棋,他忽然想到了四个字——与虎谋皮!
“钱先生,是否找一家旅店暂住?”便衣警卫低眉问询钱斌的意见。
钱斌漠然地摇摇头:“如果顺利的话,明天这个时候就要出城!”
便衣警卫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跟在后面警觉地注意着周边的情况。
霓虹闪烁的锦绣楼在黑夜之下显得独树一帜,而其周围戒备森严,钱斌看一眼便知道有不少便衣蹲点,不由得眉头紧皱:那些人不像是当兵的,倒是像警察局的人。如果所猜不错的话,黄简人在锦绣楼部下了眼线,目的无非是为了监视马逸。
看来城里的争斗也是如火如荼啊。
黄简人岂是等闲之辈?在拱手让出锦绣楼之后,他便断定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耿精忠一定会借机发难。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他判断的完全正确。所以,他在锦绣楼周围设下流动便衣,一切情况尽在掌握之中。非但如此,锦绣楼里面也设了暗线!这就是专业的警察与行伍出身的马逸之间的区别。
当黄简人从颐和居茶楼回到警察局办公室的时候,二狗子立即汇报:“锦绣楼今天又从逍遥巷子弄来八个姑娘,还雇佣了两个厨师,耿精忠回来一次又匆匆出城了,坊间传言日军不日即将攻到陵城地界,鼓楼大街的米粮店都被买空了……”
“你他娘的有点逻辑性行不?听得老子晕头转向的!”黄简人狠狠地骂了一句:“耿精忠不是率领加强营收编了暂编团残部吗,他回来干什么?跟马逸邀功请赏来了?”
“局座,锦绣楼的伙计说耿团长抽空回来给马参谋长找了八个姑娘,就为这事的。”
“混蛋玩意,早前怎么不见他这么溜须我?真是官当大了会做人啊!”黄简人疲惫地靠在太师椅里,正要喝茶,黄云飞歪戴着帽子突然出现在门口。
二狗子慌忙推出去:“黄队长,您请!”
“加一个大字——老子是大队长!”
“是,黄大队长!”二狗子讪笑着拱手而去。
黄云飞斜着眼瞪一下二狗子的背影,叼着烟靠在沙发里:“局座,一晚上找不见您,干嘛去了?”
黄简人沉默片刻,心里老大不舒服:“云飞,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你一定会感兴趣!”
“这么肯定?”黄云飞翘着二郎腿不屑地看一眼黄简人。
“事关重大,我黄简人虽然平庸了一辈子,但最敬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宋大当家的,一个白牡丹!”
黄云飞微眯着眼睛盯着黄简人,嘴边烟雾缭绕,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燃烧的烟蒂忽然翻转一下竟然被黄云飞给弄进嘴里,连烟带火地嚼烂了。
“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不想给大当家的报仇?”黄简人深意地看一眼黄云飞,叹息一声:“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也说不明白,当初跟宋大当家的斗得不亦乐乎,到头来却感觉他死的有点冤枉,不明不白的……”
“黄.局长想要说什么就痛快点,老子不喜欢绕弯子!”
黄简人忽然冷笑一声:“我想打日本人去,你敢打头阵吗?”
“敢!”黄云飞不假思索地应道,心里却转了个翻:姓黄的想干什么?
“那就好,我手下有三百多警察,你是大队长,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
“局座,您总不能天天都试探老子的忠诚度吧?这种小伎俩能探出个屁来?如果你不相信我黄云飞,这身皮随时可以扒了!”黄云飞忽然拔出手枪,弹夹已经掉落下来,另一只手顺势接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匪,不是贼,不喜欢被人怀疑成贼。”
黄简人靠在椅子上望着漆黑的窗外:“你现在是警察局大队长,不是匪也不是贼——立即拟定方案,明天我要。”
黄云飞冷冷地看着黄简人,想要从他那张老脸里看出点什么,看了半天,才微微点头,他没有说谎。剿匪是黄简人十年来最乐钟的事情,虽然是每战必败。现在是山寨最脆弱的时候,此时出兵剿匪定然能收到奇效。但他偏偏要打日本人?
“云飞,警察队配备德国造的枪械,战斗力能提高几成?”
“不会提高!”
“为什么?”
“您手下的那些玩意能打仗吗?”黄云飞不屑地冷笑道:“恕我直言,您应该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正道。”
黄简人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哪来的两只虎?如何渔翁得利?”
“当然是耿精忠和日本人!”
黄简人不得不佩服黄云飞的智商的确很高,无怪乎是二龙山二当家的,宋载仁没有好好利用他让他,遗恨终身啊。
窗外夜色幽深,黄简人打开窗,立即有冷风袭来,不禁舒畅了很多,回头深意地看着黄云飞,淡然道:“特战队要加紧训练,我鼎力支持!”
黄云飞诡秘地笑了笑,转身而去。
二龙山山寨聚义厅灯光幽暗,宋远航紧皱眉头地静坐在椅子里,面色憔悴,略显疲惫地看一眼老夫子,桌子上的盘子里放着两支奇形怪状的镂空圆球。
他已经盯着这东西有半个小时了。两个塑料制成的镂空圆球里面放着乌黑色的东西,宋远航看了半天才明白:里面黑色的东西应该是病菌培养基,放在镂空的圆球里面,而圆球放在水源地,在水流的冲刷下便感染了细菌。
这东西应该叫做“投毒器”,设计得很巧妙,难于发现,却易于散布病菌。日本人可谓是费尽心机啊。
迈克一脸犹疑地盯着圆球,在胸前不断地画着“十”字:“买噶的,丧心病狂的家伙们!”
“这就是疫病的根源!”老夫子阴沉道:“没想到日本人为了消灭二龙山不择手段,竟然在水源里投毒?当初黄简人都没有想出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好在山寨的饮用水一直是用后山的井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吴印子离老远盯着座子上的圆球,大有幸运之感。
宋远航的嗓子似乎封喉了一般,咽吐沫都疼痛难忍,嘴唇干裂得裂开了血口子,显然是急火攻心所致。当务之急是防御,只有防御才能确保山寨万无一失。但几天来在燕子谷执行流动哨的兄弟们相聚感染了疫病,已经死了六七个人了,还有十多人在垂死挣扎,让他痛心疾首。
“夫子,明天为死去的兄弟们举丧,要大量的纸钱,望龙岭北坡和八卦林方向,多埋新坟。”宋远航沙哑道:“尤其是在北坡方向!”
老夫子一愣:“少寨主,您的意思是?”
宋远航点点头:“齐大哥和可儿不会那么快回来,那些患病的兄弟们很难治愈,不过吴先生要想方设法救治,人命关天啊!”
“小鬼子丧心病狂,会遭天谴的!”吴印子气得脸色苍白:“山寨的那些药虽然不能治愈,但可以抑制一段时间,待中药取回来应该问题不大。”
迈克强自镇定情绪:“宋先生,对付这种流行性伤寒疫病最有效的办法的就是西药,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西药才行。”迈克从怀里掏出两张纸:“这是我的实验报告,现在毒源已经找到了,更确定了水中感染了病菌,所以只有西药才能挽救那些可怜人!”
“黄毛鬼,西药哪儿容易弄?陵城是军管区,药品是军管物资,都掌控在驻军的手里!”吴印子愤然地瞪一眼迈克:“你懂个屁?中医中药博大精深,哪是你们这些黄毛小儿所能懂的?”
“中药虽好但治愈速度慢,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谁能负责!”
吴印子“呸”了一下:“疾患流行唯中药所能解也,此病症状为二,一是上吐下泻,实为胃肠之疾,应以止泻为要;二是虚脱浮水,实为脏器受损所致,西医治标而不治本,谈何根本治愈?神医扁鹊曰,疾在腠理,熨烫所及也;在肌肤,针石所及也;在胃肠,火齐所及也!”
迈克不满地瞪一眼莫德道:“没文化真可怕!霍乱弧菌是破坏力最强的病毒,西医重在杀毒灭菌,消除患者肠胃病毒,防止病人脱水而引发的脏器衰竭死亡,中医药性极慢,不等病人脱病便一命呜呼了,谈何治疗!”
“毛还没褪几天竟然敢遑论中医中药?你们老祖宗茹毛饮血之时,中医成就已经光耀华夏了!《伤寒论》云,恶寒脉微者复利,四逆加人参汤主之。头痛、发热、身疼痛、热多、欲饮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少寨主,此乃对症入药以毒攻毒,还是咱老祖宗高明。”
老夫子微微点头,宋远航的眉头却更为紧蹙:“二位都不要争了,以山寨有限之资源立即救治病患才是当务之急!”
迈克长叹不已,很显然山寨里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而吴印子用中药治病的法子更适应。因为城里的中药铺似乎更多些,中药也不是军管物资。
中药不是军官物资,但在陵城也已经被“抢购”一空了!
齐军连夜走了几家小型的药铺,手里拿着方子却配不到药。原因很简单:小药铺里的中草药早就断货了。方子里写的那几样中药,连那些平常用的草药也没有多少,更有甚者,药架子里面空空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