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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远航微微一怔:“他们来干什么?”
“少不了是摸底的,耿精忠抱上了新任驻军参谋长的大腿,现在成了团长,昨天先发制人将冯大炮的暂编团残余给收编了,军统局已经掌控不了那支队伍了。”老夫子凝神叹息一下:“暂编团内耿精忠的旧部发生了哗变,杀了两个营长和军法处宪兵。估计他们在陵城没有立足之处了!”
“现在的形势错综复杂,耿精忠此番气势汹汹,收编旧部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宋远航喝一口水,沙哑道:“军统局成了丧家之犬,几个宪兵起不了大作用,既然来了就见一见,我要找他们算账!”
宋远航对整编团炮轰望龙岭之事始终耿耿于怀,更对在炮轰之中牺牲的孙鹤山政委感到无比内疚。如果不是日军特战队钳制,早就派人偷袭暂编团了。
现在暂编团发生哗变,耿精忠下一步行动毋庸讳言——强攻山寨,这是宋远航最担心的事。如果能够与军法处宪兵连合作共同赢对的话当然更好,即便不能合作也无甚损失。
老夫子把信递给宋远航:“那我就派人把送信的迎上山!”
老夫子转身出了聚义厅,宋远航展开书信,一行娟秀的楷体字映入眼帘。宋远航目瞪口呆,手不禁颤抖一下,信纸险些掉落。至于信里写的什么东西一点都没看,混沌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那字迹太过熟悉,熟悉得感觉让人触手可及。那是夜思梦想的爱人的手迹,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里面都浸透着苏小曼的影子。而此时那个影子就在宋远航的眼前浮动——甜美的笑容,温柔的声音,以及关于苏小曼的一切都重上心头。
而此刻,宋远航的泪是凉的,心是冷的。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苏小曼的信,更无法与参与炮轰山寨的暂编团的掌控者联系起来——但愿这不过是一封普通的信而已。
宋远航擦了一下眼睛,把书信叠好放进里怀,起身走出聚义厅。望着正走上百步阶的一行人等,喉咙忽然疼痛起来。
“钱先生,请!”老夫子礼节性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心事重重地看一眼钱斌欲言又止。
钱斌风尘仆仆,刚从陵城同黄简人谈判回来便应苏小曼要求上山拜会,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拼了老命也要扭转乾坤。他提出必须联合城内的警察队和二龙山土匪的建议被苏小曼所采纳,而只有他才是拜山的合适人选。
此举乃是为苏小曼打前站,若二龙山的土匪同意合作的话,他们才有立足之地,否则就只能在夹缝里生存或是干脆打道回府,任务失败!
钱斌干笑一下:“多有打扰,多有打扰啊!前段时间召开寻宝大会的时候我和苏小姐曾经上山拜会过大当家的,熟料时过境迁,竟然发生这种事,实在让我接受不了!”
“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改变。”老夫子也暗自叹息一下,不禁又勾起了他心中的沉重,山寨连遭厄运让人始料不及。
一行人上了百步阶,钱斌快走两步,拱手笑道:“这位可是少当家的?”
宋远航负手而立,见钱斌和一个宪兵上来,心里不禁落寞,微微点头:“叫我宋远航即可!钱先生,请进屋吧。”
钱斌暗自打量着宋远航,心里不禁惊诧莫名!这位“少寨主”比他想象的要年轻许多,一张书生面孔却隐藏着深深的风霜之色,神色略显憔悴,但谈吐却不似土匪。
一行人进了聚义厅,钱斌第一眼便看到了大厅神龛前的灵位,略一迟疑:“宋先生,我先给大当家的敬香!”
老夫子慌忙引着钱斌来到神龛前,抽出几根香在蜡烛上点燃递给钱斌。钱斌鞠躬敬香,行了三个礼,把香插在香炉之中,看着灵牌久久无语。
“钱某人敬重大当家的义薄云天,一代枭雄竟然被日本人害死,实在令人扼腕痛惜!”钱斌不仅怅然。
宋远航面色冷峻地看一眼钱斌:“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不过不管是谁害死的家父,血债定然要血偿。”
“宋先生,这是我的判断而已,我与苏小姐曾经对此有过交流……”
宋远航的心犹如被针扎穿一般,脸色苍白,呼吸有些不畅,不禁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信的字迹判断应该是爱人苏小曼的手笔,但并没有确认。而当钱斌提到“苏小姐”三个字的时候,悬着的石头一下就砸到了心上!
痛,心痛。
心痛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有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如宋远航这样。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旁人更无法深切体会!
老夫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凝重地看一眼宋远航:“大少爷,您没事吧?”
“宋先生身体有恙?”钱斌关心道。
宋远航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想起了在北平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个与他比翼齐飞的女人;他想起了南京一别的心痛,声声呼唤成了滴滴血泪;他想起了无数个夜里曾走进梦中的爱人,沉沉的思念化作无情的痛楚。
那痛楚无时无刻不再啃食着他的身心,让他无助。
宋远航强自镇定心绪,浅笑着摇摇头:“无妨,不过是风寒罢了,钱先生此番上山定然有要事吧?”
“我担心宋先生不肯见我,已经把苏小姐的亲笔信交给你了,我要办的事全在里面。”钱斌苦涩道:“当前形势急转直下,苏小姐听从我的建议要与宋先生联手抗敌,不知您有什么意见。”
老夫子凝重地看着宋远航,似乎已经读懂了他方才为何失态!
“我答应联合,但不知道你们出什么条件?”
钱斌惊诧地看着宋远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钱斌深知目前的任务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如果二龙山不能与之联合的话,唯有败退一途。
按照赵国诚的意见应立即撤退回徐州,调集重兵进驻陵城,意图长远之计。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从徐州调兵最快也得半个月,而且最有可能的是徐州已经无兵可调——第九十军的马逸奉命进驻陵城接管冯大炮的暂编团防务。
没想到宋远航一口答应了联合抗敌的请求,让钱斌惊诧不已。更惊诧的却是老夫子,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只是略点点头,心里却是复杂得很。
“宋先生能以国之大局为重让钱某感动不已!”钱斌起身拱手施礼:“只要宋先生答应联合,山寨以应用度全部由国府承担,枪支弹药医药粮食等军需物资全部由徐州方面补给,甚至……甚至可以向您颁发委任状!”
宋远航摇摇头,他不需要委任状。作为南运国宝转运专员,他夜思梦想的是将这批文物安全运抵徐州,他夜思梦想的是跟爱人苏小曼如期相聚。
但这已经是一种奢望!
南运国宝滞留陵城三个多月,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错不在苏小曼,也不在宋远航,错就错在造化弄人。
宋远航冷落地看一眼钱斌:“我已经接受了共产.党游击队的整编,现任游击队副大队长,而且我本人就是国府专员,因此不需要任何国府的委任。”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在钱斌的脑袋上,方才的热情化为乌有,老脸不禁惊诧:“宋先生您……您什么意思?”
老夫子苦涩地看着钱斌:“少当家的说我们现在是共产.党游击队的队伍,不再接受国府的收编了。”
“当前是国共合作时期,共产.党的政策是全国抗日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日救国,钱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钱斌愕然地点点头。
“所以还请钱先生转告苏小姐,我们的联合是不存在任何障碍的。不过有一件事我要问钱先生,炮轰可是苏小姐下的命令?”宋远航皱着眉头看着钱斌,脸上明显浮现痛楚之色。
屋中的气氛有些压抑,钱斌老脸憋得通红,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苏小曼与之商量联合二龙山土匪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件事。
“炮轰事件纯属误会,我们……我们发现了日军小分队……所以苏小姐想要一举歼灭。”钱斌擦一下额角的冷汗解释道:“那支小分队的战斗力十分强悍,不得已才……”
宋远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请您告诉苏小姐,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好,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了!”钱斌此刻对苏小曼颇多微词。
当初他不同意强力炮轰燕子谷,怎奈苏小曼以暂编团战力低下为由,想要借机围攻二龙山,没想到那一仗打乱套了,只知道反抗的不管是土匪还是日军,一律格杀勿论。谁知道会出现这种后果?
宋远航起身:“夫子,将燕子谷的兄弟们撤回来,让苏小姐的宪兵连驻扎,另外多运送些粮食弹药补充给他们。钱先生,我很累,告辞了!”
钱斌拱拱手,瞠目结舌地看着宋远航转身走出聚义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望着宋远航的背影,老脸无地自容。
“钱先生,大少爷的话您听明白了吗?”
钱斌点点头:“宋先生什么都知道了,钱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夫子,我会如实向苏小姐禀报此事!”
“还有一件事请钱先生帮忙,大少爷将山寨咽喉要冲交给了贵军,请苏长官要谨遵联合承诺,您明白吗?”
“明白!”
钱斌何尝不明白二龙山的意图?宋远航将燕子谷让给军法处宪兵连,实则是给他们一个立锥之地!钱斌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感情人家什么都猜到了——美其名曰是联合,实则是求望龙岭给他们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