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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主帐,公子卬对郁旸涎和洛上严可谓礼遇有加,而郁旸涎则第一眼就专注在河西布防地图之上。
公子卬见郁旸涎视线所落之处便知这白衣少年或许对河西之战颇有想法,便问道:“灵阳君有何高见?”
郁旸涎走至地图前,盯着河西一带的地势看了良久,又唤洛上严道:“洛兄,你以为如何?”
洛上严起先并不知郁旸涎是和目的,他只是将地形图粗略看了一遍,忽然明白了什么。然而在他开口之前,他又听郁旸涎问公子卬道:“在说出我所想之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闻讯上将军。”
公子卬不知这少年究竟卖的什么关子,但也知眼下只有耐心等待,便道:“灵阳君请说。”
“不知上将军可知我师叔玄天子身在何处?”
郁旸涎但有此问,公子卬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也只此刻若不承认这件事,或许会让郁旸涎不满而失去一个重要帮手。但如果他认了,太虚家的灭门血案也就无可否认,郁旸涎又会面对自己这个屠杀师门之人又会使出什么招数,他也无法估算。
公子卬正犹豫间,见到了面色怪异的洛上严,他便开口道:“佐梁君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洛上严心知公子卬要将自己作挡箭牌,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要将太虚山的十二连环阵设置在这里?”
这句话正是洛上严对郁旸涎说的。
洛上严和公子卬的表现已经让郁旸涎真正确定了太虚家灭门血案的凶手,但如今玄天子下落不明,他无法判断公子卬是否对玄天子下了毒手。
如今已是深夜时分,军营中异常寂静,主帐中无人出声,又经历过刚才那样尴尬的问答,气氛便显得有些微妙——郁旸涎的目光始终落在地形图上,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是在思考如何安排战事;洛上严并没有去看郁旸涎,视线落在别处却紧紧皱着眉头;公子卬的目光在郁旸涎和洛上严之间来回逡巡,却也在一直盘划着什么;朱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三人的动静,只觉得会是一场好戏。
战事在即,公子卬虽有心让郁旸涎相助,却没有时间与这白衣少年干耗,便咳了两声,借此打破几人之间的沉默。
“没想到河西的地形和太虚山如此接近,只要将十二连环阵稍加改动,就可以结合地形优势排兵布阵,到时就算秦军有千军万马,只要进入这阵中,想要离开就不是易事。”郁旸涎道。
公子卬闻言即刻与朱厌道:“快将佐梁君当日给的地形图拿来。”
此言一出,即是彻底定了洛上严和太虚家惨案的关系,而公子卬也正是就此告诉了郁旸涎,玄天子就在他手中。
郁旸涎的目光冰冷且复杂,从洛上严身上扫过之后又看了一眼公子卬。
公子卬见状即刻安抚郁旸涎道:“玄天子受伤颇重,不是一时半刻能恢复的。灵阳君莫要心急,等河西战事一了,我即刻带你去见玄天子,到时候他的伤势应该也好了许多了。”
郁旸涎还未开口,朱厌便取来了太虚山的地形图。公子卬将其打开,在对照了河西地形后发现在秦、魏两军交战之处,确实有何太虚山地形相似的地方,郁旸涎又熟知十二连环阵阵法,如果由他来布阵,那么一切就好办得多了。
公子卬即刻与郁旸涎诚挚言道:“灵阳君既有相助之意,又有这等计策,就请为我魏国将士排军布阵,让魏军顺利进攻秦国。”
“布阵不难,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言毕,郁旸涎掐指一算,道,“来的正好。”
公子卬只见郁旸涎向洛上严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离开了主帐,而自己身边的朱厌则会意地跟了出去。
郁旸涎不是去做别的,而是去见正向魏军大营赶来的靳帛符和裴陆予。同门师兄弟相见本该和气有礼,然而在听了嬴华的话之后,裴、靳二人见到郁旸涎反而提高了戒备之心,更对郁旸涎身边的洛上严颇有敌意。
靳帛符难忘当日带洛上严回太虚山途中的遭遇。那玄袍少年突然醒来,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凶煞之气,苍白的面容之上神情阴鸷,完全不顾他的多番叫唤,直接出手就将他打成重伤,若不是他灵术修为不差,及时从洛上严手中逃脱,只怕他如今已和太虚山上的同门们一样命丧黄泉了。
在靳帛符的认识中,郁旸涎是和洛上严在一起之后才发生种种奇怪的改变,因此他对洛上严的态度比起裴陆予要敌对得多。
裴陆予自从和班及幼到达大梁之后就专心在看顾北郊封印之事上,对郁旸涎在魏国游历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了解了大概,面对师门被屠的惨案,他自然有心报仇,但现在自己对面站着的出了洛上严还有他一直崇拜的郁旸涎,一时之间他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郁师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裴陆予问道。
“看在是同门师兄弟的份上,秦、魏河西之战,你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郁旸涎道,“等此战告捷,大败秦军之后,我自会和你们一起为被杀害的同门讨回公道。”
“你找到凶手了?”裴陆予颇是惊喜道。
“已经找到了。”郁旸涎道,“这事当在河西大战之后,现在我只问,你们是否要搅在这乱局之中。”
裴陆予本就没有所谓的秦、魏立场,当真有,也应是更多地考虑班及幼的处境。而靳帛符自从跟在张仪身边会后,就被那布衣寒士的气度与风采所吸引,曾想一直追随张仪。
见裴陆予和靳帛符一时无言,郁旸涎继续道:“秦、魏之战在所难免,这是两国多年来的恩怨,你们不必牵涉其中。陆师兄你何不回大梁去找毓泉君,了结师门血案之时,也是解决北郊封印之日。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毓泉君安安心心地留在大梁,岂不是美事?”
裴陆予确实希望能和班及幼彼此无恙地在一起,也希望着尽早解决大梁封印一事,如今听郁旸涎这样说,他内心的憧憬不免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按照郁旸涎所言去找班及幼。
靳帛符却打断道:“郁师兄敢说,现在在魏军大营中没有为非作歹的妖邪之辈?你身边的洛上严难道和师门被屠一事没有干系么?如果有,你如今和屠杀同门的凶手在一起,如何能让我们相信,河西大战之后,你会处理好师门血案?”
“靳师弟这样问,就是一定要管这桩闲事了?”郁旸涎冷冷问道。
“师门既毁,靳帛符无处可归,如今只想追随张子。张子为秦国奔走,我便替张子为秦国出力。郁师兄要我退出,便给我一个去秦的理由,如果不然,便只有让郁师兄失望了。”靳帛符目光坚定道。
裴陆予眼见仅存的同门师兄弟就要因为秦、魏战事而互相残杀,他心中焦急正想要群说,不料郁旸涎一言不合竟率先动起了手。他深知靳帛符还不是郁旸涎的对手,便从中阻止,以免郁旸涎下手太重,伤了靳帛符。
洛上严在旁观战,看着这三个太虚家的高徒彼此大打出手,再看着郁旸涎处处狠毒的招数,虽仍是太虚家的路数,但所使用的内息心法显然并非太虚家所传,阴戾尖锐之气格外高涨。
那边三人打得难分难解,作壁上观的洛上严眼前突然再度浮现了昔日大羿制服凶兽、设下五星封印的画面,随后他当初和郁旸涎一起经历的种种也开始出现。当初在大梁云来坊和自己当众对弈的白衣少年,偏偏俊朗,虽另有图谋却仍在正道,眼角眉梢尽是英雄气概,而非现今的阴鸷乖戾。
上古记忆和今生经历纷至沓来,让洛上严的心绪变得不再稳定,体内的血魂之力亦开始发生变化,正邪之力的再度抗衡令他的身体处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强忍疼痛,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情绪上的极端化——面对已入邪道的郁旸涎,他想如同当初大羿对付那些凶兽一样,想要将那白衣少年制服住;但那是他至今最在乎之人,即便将来会因为太虚家的血案而彼此对立,他依旧要帮助郁旸涎完成助魏攻秦的计划。
裴陆予和靳帛符联手也不能从郁旸涎手中占得便宜,甚至因为郁旸涎体内的后卿之魂而逐渐落入下风。就在郁旸涎要出手重伤靳帛符之际,裴陆予发现了洛上严的不对劲,为救靳帛符,他只得将攻势转向正备受痛苦的洛上严。
郁旸涎见裴陆予的攻势急转,便一掌打向裴陆予。靳帛符见状当即以指为剑,快速划过地面,筑气成墙,在郁旸涎和裴陆予之间形成一道屏障,借以缓和郁旸涎的攻势。
郁旸涎的功力在后卿之魂的作用下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即便被气墙所阻,依旧威力巨大,掌风击在裴陆予身上,即刻便将他打出数丈,而裴陆予也当场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靳帛符见郁旸涎正要去护洛上严,便立刻将裴陆予带走。
郁旸涎此时已无暇顾及靳帛符,只将洛上严扶住,问道:“你怎么样?”
洛上严死死拽住郁旸涎,往日总是苍白的面容突然变得通红,双眸一直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似要说什么,却还是一语未发,一口鲜血吐在郁旸涎的白衣之上,就此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