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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将军府,灯火阑珊。
窗外的夜色渐浓,窗内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的盛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睡觉休息,她在等自己的父亲回来,她有话要问他。
白日里徐宁在那昏暗的满是血腥的房间里那疯癫的样子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口口声声对言涵的污蔑,一字一句,都让她的血管里泛起无可抑制地寒凉之意。
邪王当道,国将不国。
这样可以随时给人带去致命之害的谣言,为什么会忽然扯上言涵,为什么会忽然让言涵变成整件事情的焦点?
明明,徐宁只是个受了谣言刺激而走上了行为偏执道路的杀人凶手。
难道,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故意挑唆设计?包括,徐宁的疯癫?
心中微微一顿,盛夏的手指不由得将脖子里悬挂的板块玉佩捏得更紧,玉佩的花纹硌得她那结了痂的手指生疼,却丝毫不能让她心底里骤然升上来的紧张有丝毫的缓和。
盛夏还是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狂风暴雪的战场。
那个时候,言涵出征前与父亲商量行军应敌之策的时候,她一直都跟在旁边。
北疆地势险峻,周遭的小部落、小国家占据的领地往往易守难攻,可那天,言涵率兵只是去剿灭进攻北疆边陲小镇的侵略军,并不是要攻城拔寨,战场的路本就不难走,更何况她自己也看过,他们计划的道路战术也十分的周祥。
然而却还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伏击。
留在大营里的盛夏并不知道当时的战场是怎样的惨烈,她只知道,穿过漫天风雪站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时,那随风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儿让她这个从小习惯于战场的人,都忍不住地要呕吐出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一仗甚至还没有到达真正的战场便惨败至此,已经足以令人震惊且不解,更何况,当她拼了性命从死人堆里将他带回来时,却发现比起身上刀剑的伤口来,那莫名其妙中了的毒,更加让他奄奄一息。
心底里的凉意阵阵蹿上指尖,让她连那半块玉佩险些要拿不住。
房间外面传来一阵轻轻地脚步声,是这段时间一直侍奉她的小丫鬟。
不等那丫鬟敲门,盛夏便率先走了过去,她那有些迫不及待打开房门的样子,吓了那正要伸手推门的小丫鬟一跳。
“小,小姐。”
“是不是父亲回来了?”
顾不上许多,盛夏抬眼越过这小丫鬟就向着院外看去。
“嗯,是的小姐,老爷回来之后正往他的院子里走呢,奴婢这就跑来给你送信儿了。”
点点头,小丫鬟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这么着紧老爷的行踪。
“好,那辛苦你了。”
嘴里的话音尚且没有落地,盛夏的身子已经迈出了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向着自己父亲的院子走去。
她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然后问问他,那天他到底在兵部又打听到了些什么消……
“你是说,这个谣言是在最后才被刻意加进来的?”
听了自己女儿的话,盛远庭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言涵不在京城的三年,这谣言不传,他没有参与到案子之中时,这谣言也不传,偏偏等他莫名其妙地参与到这凶案中,偏偏等到那个叫做徐宁的凶手一定会落网的时候,这谣言才传出来。
若不是刻意制造的阴谋,又会是什么?
“父亲,您在兵部到底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当年的那桩事,真的是……”
神色略有几分发急,盛夏却也知道有些话只可意会,却并不可言说。
“差不多,”沉着嗓音点点头,盛远庭看着面前心急如焚的女儿,就知道她那天说的什么“放下”,什么“过去”,根本都是用来安慰和欺瞒她自己的。
“前些日子,西边的平阳镇围剿了一伙儿流寇,当地府衙审问的时候,有人无意中说出了当年在北疆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场很激烈的伏击战,打得就是京城来的皇子和军队。
当时正好你苏伯伯的一个门生在平阳镇,见到事情有蹊跷,便暗中压了下来又私自问了,才知道当年他率兵行军打仗的路线,一早就被人泄露给当年的那些侵略军了。
至于泄露之人的身份,这个人并不是十分的清楚,只给了一些模糊的线索印象,现在你苏伯伯的门生已经暗中去调查了。”
心知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都无法放下,盛远庭索性将得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盛夏。
“那现在他们抓住的那个人……”
“已经被你苏伯伯暗中扣押下来了,若是有朝一日……也算是个人证。”
目光片刻不离自己的女儿,盛远庭的心里再有万般疼惜千般无奈,却还是强忍了下来,不愿张口再劝她和他的事情。
终归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她是怎样倔强要强的一个性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些劝解、那些宽慰,落在别人的身上可能会是一种温软支持,但落在他自己的女儿身上,却只会增加她的负担,不如,不劝。
“如果眼前的这件事情,也真的是那个人做的……”蹙着的眉头没有舒展分毫,沉浸在思索之中的盛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目光里的疼惜。
“他这又是想要做什么呢?有了三年前的那些事情,他想要的一切,不是已经得到了吗?他已经高高在上,而言……不过只是一个王爷,他如今又这般造谣生事……难道是想……”
一个念头蓦地涌上心头,令盛夏不由得浑身一惊,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父亲,那沉默如夜的眸子给她的,只有一个肯定的回应:
当今的皇上,他这是要对言涵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四个字一个一个地在心头重复,盛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上,让她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儿,你不用这么担心,”终是忍耐不住地伸出手来,盛远庭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
“且不说如今皇宫里还有安王的亲生母亲安太后坐镇,那个人就算是再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形势,不敢明目张胆。
就单说安王他自己,也不是个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攻破、打垮的人。更何况现在这谣言的事儿也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个人此举,也许不过只是在试探。”
终究还是出言宽了自己女儿的心,却也让盛远庭自己沉静了几分——他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
日子一晃而过,眼看着就要到年关。
徐宁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刑部判罚的时候顺顺利利,并没有什么阻碍发生,只是因为进了腊月里有所讲究而没有立即执行。
而徐宁最后说的那些关于言涵的谣言,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压了下去,一丁点儿也没有传出风声来。
或许,自己的父亲说的对,言涵他自己哪里就是个那么容易被人攻破和打败的人?
否则的话,当年那幕后黑手也不会非得等到言涵率兵去边关打仗,才得了那么个谋害他的机会。
“喂,阿夏,我说你好好的又发什么呆?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有?”
伸出手去在盛夏的眼前晃了晃,穆峄城很有几分被无视的挫败感。
“嗯?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回过神儿来,盛夏看着穆峄城略带抱歉的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枉我从小到大跟你一起偷鸡摸狗的情分,真是心碎。”
没好气的出声,穆峄城索性劈手夺过盛夏手里刚刚剥好的橘子,一面懒洋洋的往嘴里丢着,一面继续道:
“我是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将军府里的年货虽然不需要你亲自去置办,但你也去到处逛逛,买些什么剪纸啊、香包啊、花灯啊啥的,好歹有个过年的气氛。
再说了,咱们这么多年没回京城,这好容易回来一趟,不到处逛逛多浪费?”
“今天这日子找我出门逛街?你是真想带着我一起置办点儿年货,还是想拿我做幌子,上街去勾搭哪家的姑娘?”
抬眸将穆峄城那刻意打扮的风流倜傥的模样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盛夏戳穿他的语气毫不留情。
“咳,我是诚心诚意陪你的,陪你的。”
干咳一声,穆峄城颇有几分心虚的伸出手去弹了弹自己那略有几分褶皱的衣角。
盯着他的盛夏没有接茬儿,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
“陪你出门确实是诚心诚意的,但你就不许我顺便做些别的事情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穆家就我一个独苗,我不得早点娶个媳妇,也好早点给我们穆家开枝散叶不是?”
心虚不已,被盛夏目光盯得有几分发毛的穆峄城做出一副愤愤然的样子出声,然而,等来的却仍旧是盛夏片刻不移地盯着他的目光,似乎是想要看看,他为了诳自己出门,究竟能够做到怎样的程度。
眼看着面前的盛夏不为所动,穆峄城只得在心里恨恨地咬咬牙,看来,他得拿出杀手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