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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明白分寸,苏伯伯不必为我担心。”
认真点头,盛夏不是那种任性而目空一切的姑娘,她知道一己之力在这京城皇权面前的渺小无力,亦是知道每走一步都要郑重且谨慎,而不能鲁莽的横冲直撞。
她不是胆小,她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完成。
离开地牢时,东方的天边已经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鱼肚白。
谢绝了苏大人的相送,盛夏一个人走在回府的路上,脑子里止不住地琢磨着今日见到的两个死者,琢磨着当年先皇暴病身亡时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从一开始便跟在她身后的清俊身影。
他一路跟着她,不远也不近。
俊美的眸子淡漠依旧,然而望向她的时候,那深邃的眼底便染上了一层谁都不曾见过的宠溺温柔,还有,深深的眷恋。
他想她。
在这半个月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吃饭时想她,看书时想她,练剑时想她,骑马时想她,就连他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去调查身边的内奸时,他也总觉得,她就陪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无处不在。
今天终于看到了她。
原本要踏上反方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怕惊跑了她,只能远远地跟着,可是看到她那皱眉思索的样子,他又有些忍耐不住地想要跑上前去,问问她在为什么事而忧心,然后告诉她,一切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发愁。
紧跟着的脚步片刻不曾停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贪恋渴望,言涵从来都不知道,从心底里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的感觉。
好想冲上前去将她拥入怀里——
心底里的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然而她在冷风里抱膝痛哭的样子忽的闯入脑海,脸上的神色一滞,言涵的身形终是僵硬在了那里。
她不愿意见到自己的,还是,算了吧。
站在巷子拐角,言涵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盛将军府藏蓝色的大门中,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四哥,走吧,她已经回去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言涵的身后,言毓的嗓音里满是叹息。
这半个月来的暗中调查,太多的真相太多的血腥扑面而来,让他一夜之间成熟许多,也让他忽的就明白了,这些年自己能过着这样自由散漫的惬意生活,不过是有言涵在他身前遮挡了许多狂风骤雨。
“调查的事情都怎么样了?”
默默地深吸一口气,松开攥着的拳头回身看向言毓,言涵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清冷,只是却莫名地带了几许从未有过的孤寂。
这大概就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代价吧!
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言毓装作没有看到言涵的异常,只是点了点头,道:“算是有一些结果了。当初你回到京城之后,自然是先进到宫里见了皇上和太后,这个时候你应该没有什么异常,因为你从宫里出来之后,还去了一趟翠月轩。”
“翠月轩?”
“嗯,翠月轩的老板说,你当时过去是询问他定制钗环首饰的事情,还特地问了最快能用多长时间做好,似乎是有些着急但却有些抑制不住地喜气洋洋的模样。
他说他对这一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平时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让他们见了都想躲着走,那天你连说话的声音都没那么冷淡。”
冲着言涵疑问的目光耸了耸肩,言毓倒是对翠月轩老板的这番描述深信不疑。
面对这样一座冰山忽然露出的温柔和煦,任谁这辈子都再难以忘记。
“但后来你却没有再去,而京城里也传起了你不日将娶唐婉凝为妻的消息,他便以为皇家的婚姻,唐家的新娘,他这店铺里的东西不够档次,便也没有再在意这件事。”
“那我当时,可给过他什么图样?”不知为何,脑子里从未有过这段记忆的言涵,竟是在言毓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那时心里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他毕竟只是个才刚刚二十岁的青稚少年啊!
饶是他生性冷淡,饶是他经事颇多性子沉稳,然而那个人却是令他怦然心动的今生挚爱,他又怎么可能不在心里有一丝一毫的涟漪荡荡呢?
“你没给过他具体的,只是向他大致描述了一下,但时间太久,翠月轩的老板有点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说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都不太一样。”
言毓蹙眉摇头,略有些担心的看着言涵,好在,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嗓音清淡,言涵问道。
“没人觉察到你明显的反常,但有一件事很值得怀疑。”抬头看了看言涵,言毓继续道:
“你进宫后没有几天,就再度被母后召进宫去,说是同三皇兄聚一聚。”
“言恒?”
“嗯,但我打听到的消息却说,那天三皇兄一直都在城外打猎,根本就没有进宫,反倒是唐婉凝跟着唐夫人一起进了皇宫。
更奇怪的是,你离开皇宫之后,母后的宫里忽然就少了几个平日里很眼熟的宫人宫女。”
惯常慵懒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言毓的话语之中,颇有些意味深长。
深宫之内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个半个的宫人宫女是常事,但在这么一个特殊的节点上、在同一个宫中、在同一时间忽然少了好些个熟悉的面孔,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即便不是从小生活在宫中皇权下的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更何况,是言涵。
“母后和唐家联手?”面色淡漠依旧,言涵的嗓音凌冽了几分。
“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性,”点点头,言毓面色谨慎,“看来当初父皇驾崩定有内情,母后定然是出于无奈才对言逍之事再三缄默的。”
“所以,现在我回来了,她就想联合唐家换一个皇帝?”冷哼出声,言涵的脸上莫名浮起几分嘲讽。
“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感受到了言涵的隐怒,言毓不由得心中叹息,倘若他们猜测为真,母后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太过失策。
先皇被害身亡,皇太后想要将弑父之君拉下帝位,这个想法本身并没有错,但她的主意却打错了方向,言涵不是言恒。
言涵是怎样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任由旁人来摆布和安排他的命运?
更何况他从来不曾怀着登基称帝的想法,若非如此,当年又岂能让言逍有机会入了先皇的眼?
“唐家那边我会抓紧更近调查的,母后那边……”
“我自己会想办法。”接口出声,言涵顿了顿,补充道:“调查唐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唐宰相并不像是肯孤注一掷的人,也并非是个忠臣良将。当年的父皇驾崩的事情,他未必就没有参与。”
“你是说,唐宰相在假意逢迎?”言毓讶然。
“未必假意,但绝不诚心。”嗓音沉沉,言涵抬眸远眺,目光所及之处,葱翠的榕树上冒出几片卷了边的黄叶,似乎,秋天就快要来了。
“对了,四哥还有件事儿。”随着言涵沉默安静了许久,言毓忽的想起什么一般,再度出声道:
“盛夏她昨天夜里好像是被苏大人的手下叫走的,苏大人那边似乎是找到了两具什么人的尸体,消息守得很严密,也很提防我们的人。”
“应该藏在一个有冰窖的地牢,”沉吟片刻,言涵出声。
回忆里今天的盛夏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即便是迎着晨间温暖的阳光,也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薄外衣,还偶尔会跺跺脚,显然是刚从很冷的地方离开。
“冰窖?”
“让言恒的人去找。”
“三皇兄?”言毓满目惊讶,“四哥你这是……”
“他既有称帝之心,那便也不能坐享其成。如果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即便将来坐上了帝位,也坐不稳这天下。”嗓音微寒,言涵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虽然早就对言涵的心思隐有猜测,然而此刻的言毓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他是从心底里希望自己的四哥能够过上他自己喜欢的生活,可他也知道,这天下江山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坐得稳的。
宫中皇子人才济济,打破脑袋争抢着想要坐上帝位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可在他的眼里,唯一能够有资格坐上那帝位的,唯一能够给大胤的百姓以最安居乐业生活的,唯有他四哥言涵一人。
三皇兄言恒不是没有帝王之才,只是比起言涵来,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魄力,不然当年,他也不会被言逍打压几番之后,便默默地退出了皇子的争夺之战。
“夺天下与守天下并不相同,你三皇兄不会争,但会守。言逍当初对有争夺帝位之心的皇子们诸多打击陷害,你可见过你三皇兄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淡淡开口,言涵几句话便打消了言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