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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军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代楚公子翼秘密来到赵军大营,与赵慕会晤。
二人在帅帐中商谈,半个时辰后出帐,赵慕满面春风,占南风仍是半面乌铁面具,举止内敛,瞧不出什么神色。见我在帐外等候,他有一瞬间的吃惊,旋即朝我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他的微笑不无讥讽,我淡淡一笑,“占谋士别来无恙?”
占南风勾起一边的唇角,“多谢挂怀,南风很好。”他转向赵慕,持礼问道:“侯爷,南风想与她单独闲聊几句,不知侯爷能否应允?”
我一震,这人也太胆大了。
赵慕面色一沉,眸光不定,“不知你想与她聊些什么?”
“侯爷有所不知,南风与这位‘公子’是同乡,同乡闲话几句,侯爷该不会不允吧。”占南风半是诚挚半是讥讽,“倘若侯爷担心我会伤害她,或是掳她离去,侯爷大可放心,南风一向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对她下手,如若侯爷不放心,可派人跟着。”
“你多虑了,并非我担心什么,你该问问她的意愿。”赵慕笑着望我,示意我不要去。
我沉吟须臾,笑道:“侯爷,值此大战之际,赵楚两国联盟共同对抗秦国,占谋士断不会为难我,我去去也无妨。”
闻言,赵慕不动声色道:“好,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责怪我太鲁莽,却只能稍后再向他解释了,不过他应该会派人暗中跟着我。
随着占南风出了赵军大营,来到一片树林,我站定,问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一身淡蓝长袍,身形修长,秋日金芒从林间树梢洒下,落在他的身上,清俊的身影沐浴在光芒中,眼眸似星,轮廓分明,别有一番沉峻、锋锐的气度。
他勾唇一笑,懒懒道:“叙旧罢了,你何须紧张?”
“楚赵真的结盟抗秦吗?”我决定先发制人。
“你觉得呢?”占南风随性地问,“你似乎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公子翼,而是不相信你。”
“哦?”他探究地瞅着我,微风拂过,日光微闪,划过他的眼眸,耀出一丝明锐的光芒,“雅漾,为何不相信我?”
他的嗓音沉如深渊,悄然拨动我的心弦。
听到“雅漾”二字,我重重一震,却在他锋利的目光下不动声色,“因为你要灭赵,二哥。”
静默。
树林静如深夜。
二人久久对视。
占南风低声笑起来,“你是否太过思念公子渊,因而错将我当做你二哥?”
我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已经身死的二哥,只是试探罢了,之所以觉得他有可能是二哥,是因为他对我的事太过关注,而且他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二哥。然而,他如此反应,我实在无法辨别。
“雅漾已死,我是扶疏。”我冷冷道。
“你是卫国公主,此生此世无法改变。”乌黑面具在秋阳下更为沉黑,“你不想被人识破身份,尤其是赵慕,但是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与使命。”
“无须你提醒,我一直都记得。”
“我不是提醒你,而是警醒你,你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便是复仇、灭赵。”
“是谁跟你说,我苟活世上就要复仇、灭赵?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被秦王送到吴国为质,后被陷害差点儿丢了性命,若非赵慕,我早已被赵显侮辱。”怒气上涌,我朝他吼道,“就因为赵慕是赵国公子,我就不能与他在一起吗?为了灭赵,我牺牲一生的幸福,这才是应当的,是不是?”
占南风无言以对,眸光微转。
我气得浑身发抖,将满腔怒气发泄在他身上,“即使父王母后在世,即使二哥仍然活着,他们也都希望我快乐地活着,无须为了灭赵或者复仇而牺牲已经握在手中的幸福。”
他淡淡启唇,吐出沉重之语,“亡国之仇,灭家之恨,不共戴天。”
我冷笑,“就算我愿意,我该怎么做?刺杀赵慕,还是什么?”
占南风面寒如冰,“以你的医术,以赵慕对你的信任,杀他并不难。”
“我不会杀一个我爱的人,也不屑于以医术杀人。”我义正词严地怒叱。
“如此,你铁了心,忘记家国仇恨,与仇敌共枕?”他厉声责问,黑眉紧蹙。
“你只是二哥府上的食客,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我怒火升腾。
“公子渊临死之前,嘱咐我好好保护你,协助你复国,协助你复仇灭赵,你的事,我必须管。”占南风猛地扣住我的双臂,疼得我皱眉。
我怒视他,“放开我!”
他撤了一半力道,深切地望着我,“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协助你。”
我连声冷笑,“协助我?我望着满目疮痍的卫宫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悲痛欲绝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成为赵显府上舞姬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秦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吴国水深火热、度日如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为了自己的前程,投奔在了公子翼门下!”
话落,我鄙夷地瞪着他。
占南风放开我,再次失语,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从他的身体中透出来。
半晌,他道:“好,就算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会全力协助你。”
“我不需要你的协助,只要皓儿开心快乐,我就满足了。”
“你完全抛弃家国仇恨了?”占南风似乎对我绝望了。
“是。”
这个字脱口而出,我才突然明白,以前的逃避和挣扎,其实都是借口,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作了抉择——我选择赵慕,选择一世安稳。
如此抉择,也许父王母后会责怪我,二哥会责怪我,所有无辜冤死的人会责怪我,但我宁愿相信,他们也希望我活得轻松一些、快乐一些,而不是为了家国仇恨付出一生。
占南风站姿如山,目光若刀,“既然你选择赵慕,便不要后悔。”
他大跨步离去,转身的刹那,满面怒容,蓝袍微扬。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水雾朦胧了双眼。
由于赵慕统军,十日来,秦军不敢发动攻势,两军互相观望。
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赵慕如是说。
然而,如此消耗下去,如虹士气便会跌落。
赵慕与我商议之后,决定与秦军一战。
兵分三路,东路攻长平以东的秦国大军,中路攻长平以南的秦国大军,西路攻长平以西的秦国大军,三路齐头并进,此乃师父依据奇门八卦所创的奇门阵法“阳裂三叠”。
这日一早,天象阴沉,冷风激荡,赵慕升帐点将,三路大军一齐开拔,犹如三把利剑射向秦军大营。
赵慕并不熟悉此阵,安排我与他坐在主帅战车上,皓儿本想跟来,经赵慕教导后打消了念头。
西路大军八万,中路大军七万,东路大军七万,赵慕亲率西路大军攻秦营。
十万秦军出营垒迎战,严阵以待,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冷风过境,滑过铁甲,长平西部仿佛涌起一层层的黑浪。
坐在赵慕一侧,我忽然觉得此次战争是为我而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赵慕为胜者,那么我便能长久地留在他身旁,再也无须担忧秦王会派人接回皓儿与我,从此我便摆脱秦王寐姬的身份,成为睿侯的妻。
杀气渐浓,号角骤响,战鼓动地,骑兵先锋纵马飞出大军,冲向敌方。秦军亦有骑兵飞出,马蹄震地,千军万马的奔腾,令大地震得厉害。
簇簇利箭犹如飞蝗般射向对方,每个骑兵都满面杀气地射箭,阻止敌方攻势。
有人中箭落马,马踏尸身,血肉模糊,壮烈牺牲。
紧接着,战车浪潮般卷过,依阵猛攻。
阵脚稳固,战车自成“阳裂三叠”阵法,兵分三路,仿似大鹏展翅,将秦军战车合围,近身肉搏。宝刀饮血,长枪直刺,利戟穿胸,厮杀越发惨烈。
刀光森寒,热血飞溅,战士们不断地跌落战车,亡魂永逝。
眼见如此真实、如此残酷的杀伐,寒意流遍全身,然而,在此生死由命、热血沸腾的沙场上,又有一股热流灌入我体内,全身的血液随之滚沸,满腔豪迈。
这是正义之战,这是赵国反击秦国攻略的正义之战。
我侧眸看着赵慕,他手执令旗,沉毅如山,冷峻似铁,脸绷如弦,侧颜如刀削一般刚硬冷厉,俊眸不再温润平和,而是充满了滚滚杀气。
阳裂三叠的厉害之处在于,为阴象,为诡道,于六仪之下而不见其形也。
赵军阵脚严谨,依令旗指示变阵,阵法变幻莫测,诡异至极,歼敌无数。而秦军未曾见识过此阵,阵脚大乱,彷徨四顾,左右顾之不暇,想突围却被围歼,被迫抵抗却处处掣肘,根本施展不开。
更厉害的在于,一支骑兵不知从何处出现,神出鬼没一如鬼魅迅疾杀来,在阵中纵横无忌,犹如狂风呼啸,刀光横掠,头颅与断臂齐飞。
遮天蔽日的杀伐仍在继续,未能决出胜负,这场战役无法停歇,未能歼灭敌人,刀戟不会停止杀向敌人。尸横遍地,蔚为壮观,血溅三尺最终落在地上,那猩红的颜色刺入眼目,令人惊心。
此消彼长,赵军越战越勇,秦军且战且退,勇者与弱者在长平以西划下光辉灿烂与全军惨败的一笔。
激战多时,赵军伤亡不少,秦军损失更是惨重,十万大军战死大半。
赵慕陡然站起,全身似爆发出一种骇人的戾气。他挥动令旗,命战士们全线歼敌。
秦军主将遇上最强劲的对手,遭遇惨败,遂下令溃逃,率三万残兵奔向长平以南。
这一战,打得很精彩,赢得很漂亮。
夺回长平以西,掌控入邯郸要道,保护邯郸安危,这是“阳裂三叠”最重要的目的,也是此役的关键。长平以西志在必得,赵慕坐镇西路大军,便是基于此。
长平以南的秦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公子嬴蛟必定以为赵慕率军攻打南门,却没料到赵慕的目标瞄向长平以西。而赵国中路、东路大军并没有强攻,当战局对己不利时便撤退回营。
公子嬴蛟更没想到的是,秦国运至长平的粮草抵达秦赵边境,很快就可以抵达长平。却有五千铁骑突然杀至,犹如一群饿了三日三夜的虎狼猛兽,直插秦国运送粮草的五千步兵,仿佛长矛破冰,将他们杀得七零八落,射杀,歼灭,刺死,运粮队全军覆没,粮草也被焚烧殆尽。
那是奉了睿侯之命从北疆秘密南下的铁骑,日间隐蔽,夜间疾行。
这便是赵国从天而降的奇军,这便是“阳裂三叠”整个阵法最关键、最诡异的一局。
消息传回邯郸,举国欢腾,赵王与公卿诸臣欢呼数日,赵慕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而秦国,举国皆哀,估计秦王气得鼻子都歪了。
以“阳裂三叠”打了漂亮的一战,赵军士气激昂,扬言将秦军赶出赵国。
赵慕却不见丝毫欣喜之色,反而更见冷峻、阴郁。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道:“阳裂三叠都无法大败秦军,欲令秦军退兵,很难。”
“秦军远离秦国,运粮道路长,我方粮草便利多了,即使秦军不退兵,也损失惨重。”
“话虽如此,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区区一个嬴蛟,我竟耗费这么多时日也无法退敌。”
我明白,他对自己很失望,对自己的领军才能与十余年的沙场作战经验产生了怀疑,我唯有竭力宽慰,不让他自怨自艾。
我道:“嬴蛟身旁必有谋士协助,不然以他的才智,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他道:“密探上报,嬴蛟身边确有一位贤能者,此人便是公孙玄。”
“公孙玄?”我微惊,“就我所知,公孙玄并无调兵遣将之能。”
“他在秦国十余年,初只是食客,后与秦宣王见了一面,秦宣王颇为赏识,便封他为客卿,近年很受秦宣王信任与重用,而公孙玄各方面的才能也大放异彩,调兵遣将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公孙玄竟有行军、调兵之才,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此次战役后,秦军多次猛攻赵军营垒,企图夺回长平以西,却均是无功而返。秦军见识过“阳裂三叠”的厉害,似乎作过研究与准备,闪避赵军锋芒,谨慎周旋,如此一来,此阵便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赵慕索性弃阵,两军正面激战,皆是伤亡惨重。
转眼间,寒冬来临,赵秦两军各自筑垒,保存主力各守两方,成囤居之势,坚垒不战。
如此一来,交战双方进入相持阶段,企图以消耗战拖垮敌方。
天寒地冻,月冷霜河。
大雪已经下了几场,长平进入了肃杀的冬日。
棉衣棉被源源不断地从邯郸送到军营,粮草充足,足以支撑到明年开春。秦军也不赖,只是双方皆因阴霾、寒冷的天气而按兵不动,似乎都有过冬再战的意思。
这个冬季,皓儿根本不闲着,不是在雪地里练剑,就是央求他的赵叔叔教他如何行军打仗、如何调兵遣将。赵慕也乐于教他,而且教得极为认真,将他十余年的作战经验倾囊相授。
我没想到皓儿如此热衷于行军打仗,本想他学了几日就会厌弃,却是一日日地学下来,乐此不疲,脑子里塞满了兵法奇谋,就连做梦也在打打杀杀、指挥千军万马。
这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的雪幕一帘又一帘,绵延无穷。
皓儿穿着厚厚的白裘,在雪地里堆雪人,赵慕与我站在帐前望着他自玩自乐。
“皓儿像你比较多,聪慧过人,貌美秀逸。”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纵容他了。”
“孩子就是要纵容的,否则便不要生养孩子。”他朝我一笑,俊眸映着雪光,目光纯净。
“你会一直喜欢皓儿吗?”我问,满怀希望。
赵慕怜柔一笑,“即便以后我们再生养孩子,我也会把他当做亲子。”
我窘得脸颊微烧,别过头不语。
他故意追问:“你不愿意吗?”
我低垂着目光,轻轻颔首。
雪压长平,苍穹阴沉,寒风肃杀,吹得雪花纷乱,扬起他的雪白裘袍飘荡在风雪中。
他立在风雪中,冰雪落了满身,挺拔中萦绕着一股清逸之气,眼眸、脸庞光华逼人,仿似他便是这污浊世间唯一的一抹纯净身影,是这乱世天下唯一能够澄清玉宇的人。
突然,一团雪球击中我,雪落了一身,有的掉落,有的钻入脖子,冷意入肤,遇暖即融。
赵慕也被皓儿击中,我轻斥道:“皓儿,不许没大没小的。”
皓儿完全不听我的话,又扔来雪球,兴奋地大笑,“多好玩啊,你们和我一道扔雪球吧。”
“胡闹!”我冷声一喝。
“无妨,就让皓儿玩吧。”赵慕呵呵一笑,兀自站立任皓儿扔雪球,不闪不避。
此乃军营重地,将士们立在寒风大雪中站岗守卫、巡视各方,忍饥挨冻,赵慕身为主帅,怎能与小孩玩闹,这成何体统?将士们又该如何看待主帅?他们对赵慕的敬畏之心必定有所折损。
皓儿扬起下颌,眸如灵珠转动,“赵叔叔不能陪我玩,那你陪我玩。”
我上前,拉下脸道:“此乃军营重地,我们二人本不该留在军中,你又在此胡闹,军纪何在?你叫赵叔叔对将士们如何交代?皓儿,你不是小孩子了,应当想想别人的感受,知道吗?你不是跟赵叔叔学兵法奇谋吗?对将士和军纪尚不尊重,还学什么兵法?”
皓儿听了,吐吐舌头,低声道:“我错了,母亲。”
孺子可教也,我把他拉起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帐去整整裘袍,仔细感染风寒。”
皓儿起身,话别赵慕,便回帐去了。
赵慕行来,摇头失笑,“为什么对皓儿如此严厉?”
“我是跟他讲理,算不得严厉。”我笑睨着他。
“你不知你刚才叱喝皓儿的时候多吓人,皓儿还小,本该玩乐嘛。”他剑眉一斜,倒教训起我来了。
“孩子可以宠,但不能惯。”我不服输地与他理论。
“好好好。”他眼里的清冷忽然化作一片柔情,压低声音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好母亲,你我所生养的孩子,必定风华无双。”
我羞得满面通红,避开他炙热的目光。
这人怎么总是提起这事,莫非他急于与我成亲?
一人踏雪而来,黑裘迎风鼓起,映着刺眼的雪,仿似一抹沉重的黑焰。
赵慕见是左越行来,便等着他禀报。
“侯爷,有密报。”左越似是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你先进帐,我随后就来。”赵慕吩咐道,旋即看向我,“你先回帐,过会儿我来找你。”
“好。”我转身回帐,始终觉得左越的那一眼有点儿不同寻常。
我回头望去,赵慕纯白的身影与风雪融于一体,缥缈而虚无。
听卫兵说,赵慕没有用晚食,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左越所呈密报,必是重要之事。
我端了晚食来到他的营帐,寒风灌入,如豆烛火飘摇不定,差点儿熄灭。
影影绰绰的昏光中,他呆坐着,像已风化。
我唤他,他不应,面如雪原冷寂无波。我坐在他面前,摇着他的身子,许久他才回神,怔怔地瞧着我,双眼仍是无神。
秦军有变吗?或是邯郸有事发生?
我担忧道:“发生了什么事?慕,告诉我。”
陡然间,赵慕抱住我,如铁双臂紧紧地禁锢着我,紧得我气息紊乱。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我的心头,他的密探究竟查到了什么?
“寐兮,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当真吗?”许是很久未开口,他的嗓音沉哑得厉害。
“当真,怎么了?”我越发喘不过气来,“先放开我,我难受。”
闻言,赵慕撤了一半力道,久久地抱着我,仿佛要这样抱着我,直到天荒地老一般。
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急不得,如果他想说,即使我不问,他也会说。
许久,他终于放开我,面上瞧不出喜怒,“密探上报,无情无泪夺剑,是受人指使。”
乍闻之下,我心神大乱,心虚得微微垂眸,“何人指使?”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吗?天剑的秘密是从卫国宫廷传出来的,卫国王室必有公子或公主尚在人世。”他见我点头,续道,“密探已查到,卫国公主尚在人间。”
左越所呈密报,竟是此事。然而,知晓我身份的,除了无情、占南风,绝无第三人,他的密探又是如何查知的?难道是占南风泄露了?或者上次与占南风的谈话被跟踪的人听到了?怎么可能呢?距离那么远,根本不可能听见。
我相信,无情与占南风不会轻易泄露我的身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以怀疑而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微定心神,“你为什么命人去查卫国公主?”
“因为,无情无泪夺剑,便是受卫国公主指使。”赵慕淡定道,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似乎期待我有所反应。
“此事当真?如何查知的?”我不动声色地问,心中却是波澜迭起。
“天剑的秘密是从卫国宫廷传出来的,也就是说,天剑原本属于天朝,后来属于卫国。”
“依你之意,天剑落在卫国公主手中?”
“正是。”眼前的眸子,仿佛藏着尖利的箭镞。
“但是无情为什么为卫国公主卖命?为了钱财吗?”我想知道,他究竟查到了多少真相。
目光灼灼,赵慕的眸光冷热交替,变幻莫测,“因为,卫国公主雅漾与无情交情不浅。”
在他强盛的目光笼罩下,我深感无所遁形,“原来如此,既然你已查知天剑落在雅漾公主手中,你要派人夺剑吗?”
他淡淡摇头,“不会。”
我亦淡然问道:“为何?”
昏影在他的脸庞上影影绰绰,明暗摇摆,面色愈见深沉,“天剑既为雅漾公主之物,而且已为她拥有,我又何必夺人所好?”
我稍稍放心,诚心赞道:“公子慕遍布天下的密探,果然厉害。”
赵慕略略挑眉,轻叹道:“查了这么久才查到这点儿真相,有何厉害之处?”
“放眼天下,说不定只有公子慕能查到雅漾公主尚在人间。”
“我还知道雅漾公主身在何处。”
心神俱震,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失了言语。
唇角微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锁住我,他握着我的双臂,似笑非笑,似苦非苦,“雅漾,你瞒得我好苦。”
他在说什么?他叫我雅漾?他查到我就是卫国公主雅漾?
全乱了,一切都乱了……唯一的秘密也被他揭破,我欺瞒他,在背后算计他,他是不是很生气……他会不会不再信我,待我不复从前?
我呆呆地瞅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雅漾,你还要欺瞒我吗?”赵慕捧着我的脸,深邃的目光令我看不透,“嗯?”
“我……”我垂眸,也许我应该否认,可是,秘密被揭破的刹那,我的反应已告诉他:我就是卫国雅漾公主。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逼视我,仿佛夏日骄阳笼罩头顶,我浑身发汗。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如何解释,只觉言辞万分虚弱,“慕,你相信我,我只想拿回天剑,其他的,我从未想过。”
赵慕含笑的目光竟比往常更为凌厉,“你夺取天剑,是为了复国,还是为了复仇?”
我慌忙否认,“都不是。”
他步步紧逼,“灭卫者,是赵国,屠戮卫国王室的是我的父王,你是不是要杀我,为亲人复仇?”
“没有,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认为我留在他身旁是别有企图吗?他竟然怀疑我,竟然如此看待我!
心头一痛,我很失望,刹那间,我面冷如雪,“既然你如此看待我,我也无须再解释什么。”
话音未落,我拂开他的手臂,起身,扭头不看他。
光影闪烁,阵阵寒意涌遍全身。
须臾,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叹。
一双铁臂环住我,赵慕从背后拥住我,侧脸贴着我的脸颊,“莫生气,我只是……无法确定你是否爱我,才这么试探你。”
虽然最初我留在他身边的目的不够单纯,曾想过利用他,但是对他的情意发自肺腑,容不得他质疑与践踏。我冰冷道:“你这是侮辱我,也是侮辱你自己。”
“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他软语赔笑道。
“哼。”
“公主有何吩咐,慕无不遵从。”赵慕在我耳畔低语,温热的鼻息在我的脖颈四周流窜,惹得我身子微颤。
我挣扎,他轻咬我的耳垂,温柔地亲吻,我左右躲闪,想不到他得寸进尺,舔吻着我的脖子,流连至脸颊,激起我体内深藏的激流。我越挣扎越迷乱,“别胡闹了……”
赵慕索性扳过我的身子,封住我的唇,舌尖挑逗着我的舌,倾尽连日来的克制与念想。
我半睁着眼,望见他的眸心热浪翻涌,望见他眼中的我绵软无骨。
越来越狂热的鼻息纠缠在一起,我寻找他的深爱,他寻找我的柔软,彼此深入肺腑,欲令灵魂交融。天地之间,再无其他,只有他,只有我,以及我们的情与爱。
良久,他放开我,长叹一声,“无论你是卫国的雅漾公主,还是秦王的寐姬,对我来说,那都不重要,你仅仅是一个女子,此生此世我唯一眷恋的妻。”
热泪盈眶,我鼻子发酸,“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欺瞒你。”
“亡国灭家,如此家国仇恨,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忘记、轻易搁下,是赵国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复仇,我愿承担所有。”他诚挚道,绝无半分虚假。
“若我要复仇,我早已下手。”
“我赵慕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负你!亦不让你再受丝毫损伤!”
四目相顾,情意流转,帐中似有旖旎春色流动。
他查到是我指使无情夺剑,查到我是卫国雅漾公主,我相信他麾下密探的能耐,但是我总觉得不可思议,究竟他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从何处瞧出破绽的?
我说出这些疑惑,赵慕揽着我坐下,执着我的手,“那次你半夜与无情私会,你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命人追踪无情、查探卫国灭亡前后的事。”
密探上报,赵显灭卫之际,卫国雅漾公主并不在卫王宫,因此,他断定雅漾公主尚在人世,有关三枚玉璧与天剑的秘密与行踪,说不定就是雅漾公主散播的。而无情拼命夺剑,大有可能就是雅漾公主指使的。因此,他命人严密盯梢无情。
无情与无泪前往北疆躲避追杀,雅漾公主却从未出现过。
后来,他忽然想起我与无情在洛邑城外私会,有如神助一般,顿悟了所有的事。
马旷诡异地将玉璧交给我,我在“无意”中帮他破解三枚玉璧的玄机,在衣冠冢中,我轻而易举地打开各道门,以及我在整个寻玉璧、寻剑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他一一回顾,恍然大悟:很有可能,我便是他苦苦寻找的雅漾公主。
而今日左越所呈的密报,便是:雅漾公主在卫灭之际为什么不在卫王宫。
赵慕道:“左越说,雅漾公主上山学艺,师从春秋老人,你不就是春秋老人的弟子吗?因此,我断定,你便是雅漾公主。”
想不到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想不到他的密探如此强悍,查到了这么多。
我深深战栗,身上泛起层层寒意。
赵慕目光凄痛,饱含歉意,“我真的想不到你是卫国雅漾公主,想不到你会因为赵国、因为赵氏子孙而国破家亡,独活于世,从赵国到秦国再到吴国,忍受这么多伤害与凌辱。”
“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的心疼与自责,我瞧见了,心中如饮蜜水。
“倘若我初见你的时候,我知道你会遭受这么多苦,我一定会将你从王叔手中抢过来。”赵慕悲愤道。
兵戈铁马,金柝声寒,铁甲枪戟,一冬的军营寒夜,与呼号的风雪为伍。
这一冬,秦赵两军各自为营,垒壁据守,一日日消耗。
寒冬腊月的一场大雪,飘洒了六日六夜,长平内外积雪至膝,坚冰不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皓儿就滑倒了数次,不是仰面朝天,就是狗吃屎般的狼狈。而营垒内外的将士们,再多的御寒衣物仍然觉得寒意袭人,各处岗卫似已变成冰人,巡视兵步行艰难,不时发生数人滑倒的惨况。
神州飞雪,天寒地冻,将士们也无心开战,能够坚持站岗、巡视已是对恶劣天气的勇敢挑战。
寒雪落尽,萧瑟冷冬终于过去,迎来春暖花开的新岁。
稍稍回暖,秦赵两军便蠢蠢欲动,士气轻扬,暗流轻涌。
秦军发动两次攻势,许是一冬的寒冷磨平了将士们的锋锐之气,懒散了将士钢铁般的身骨,攻势虽猛,却无法与去年秋季相比。赵军也是如此,乍一迎战拒敌,弓马骑射都有所滞缓,枪戟耍得不够得心应手,杀气不够凛冽,士气不够激昂。
不过,赵慕并不担心,连续半月的操练,就能让将士们恢复先前的作战水准。
枯树吐露新芽,冰河渐渐融化,寒风渐暖,萧瑟肃杀的冬日焕发新生,天蓝蓝,水清清,满目欣欣向荣。
两军多次交锋,各有胜负,互有伤亡。赵军无法一鼓作气地击退秦军,秦军也无法一口气吞掉赵军主力。
然而,密探却呈上赵国数城的近况。
数日前,数城忽然兴起一些谣言,且散播迅速,传得妇孺皆知。谣言道:赵慕经略北疆多年,抵御匈奴功勋卓著,却对秦军无可奈何,僵持数月无所战绩。只因赵慕擅长骑兵作战,对于两军对峙、营垒攻坚,并无退敌良策。因此,秦军最忌惮的不是赵慕,而是赵笙。
又有谣言道:赵慕亲率大军抵御秦军攻势,不是为了家国,也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秦王的寐姬,就是曾经在吴为质、后不知所终的艳姬。秦国曾遣使至邯郸接回寐姬,但是赵慕诸多阻挠,甚至使计扣留寐姬,强留寐姬在公子府。因此,赵慕坐镇长平,抵御秦军,虚为家国大义,实则为红颜。
如此公子慕,如此睿侯,不再是以往赵国人人敬仰的赵慕,而只是一介为红颜置家国于不顾的鼠辈,让人失望。
寻常百姓听闻此类谣言,半信半疑,诸多猜测,对赵慕的敬仰不复从前,赵慕的声望与军威也大幅跌落。
邯郸城人心惶惶,谣言演变出多种说法,不一而足,什么不堪入耳的都有。
公卿诸臣闻之,不再对赵慕寄予厚望,落井下石者众。赵王闻之,震怒有之,失望有之。
很快的,流言飞语传进军营,处处可见将士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和皓儿行过,身后便有低语散开。将士们的目光有探寻,有鄙视,有迷惑,有冷漠,有怒意,各种情绪应有尽有。
强敌当前,军心浮动,眼下大战在即,于赵军大大不利。
赵慕召集众将至帅帐,命诸将管好自己的下属和兵卒,若再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或是谈论谣言一事,军法处置,绝不宽恕。
高压之下,将士们不敢再私下议论,也许背地里会有暗流涌动,不过赵慕也鞭长莫及了。
赵国数城为什么会有这类谣言?矛头直指赵慕与我,究竟有何企图?
赵慕反复思量,与我商讨数次,皆无定论。
我忽然想起,公孙玄也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应该不会揭破我是卫国公主,不过他知道容颜已毁的扶疏就是寐姬,于此,他会不会命人在赵国散播谣言?或者,他向秦王献计?
“唯一能够确定我就是寐姬的人,就是公孙玄。”我总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公孙玄看似不是小人。”赵慕眉头轻锁。
“将士们似乎都已知道我就是谣言中的寐姬,皓儿就是秦国公子,如果不是公孙玄,那还有谁?”十余年前的旧恨本已搁下,没想到公孙玄会再次伤害我,新仇旧恨,我对此人恨之入骨。
“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关联,不能以此推断。”他冷静道,眸光悠远。
他担忧地看着我,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暂时搁下新仇旧恨。
静默。
我忽然想起,师父曾对我说过,大约百年前,韩赵魏三家分晋前,晋强,秦国有意东扩,却受阻于晋国。之后,秦晋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秦军惨败,遂实行反间计,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我说出百年前的反间计,赵慕恍然大悟,“这就是了,秦国欲以反间计扰乱赵国军心。”
秦赵两军相持不下,秦军远离国土作战,耗不起,粮草供应稍显不济,遂施行反间计也不无可能。只是,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确实的佐证来证实。
数日后,密探上报,果真是秦国施行的反间计。
眼见久攻不下,秦军伤亡惨重,秦宣王接纳了良臣所献的计谋,派人潜入赵国数城,大肆散播谣言,以此攻击赵慕,令他在赵国、军中的威望折损,令赵军军心不稳,为秦军赢得猛攻良机。
遗憾的是,赵王果然中计了。
一道王令将赵慕招回邯郸,他前脚刚走,赵笙后脚即到,代替赵慕成为统军主帅。
我知道,赵慕再也不会回来了,遂携着皓儿离开军营,前往邯郸。
王令如山,即便赵慕有心为家国效力,有心有勇有谋击退秦军,也无法不在父王面前低头。
他多次进宫面君,恳求父王让他回长平督战,无奈赵王心坚意决,始终不肯松口,甚至将他禁足公子府,不许他出城。
如此,赵慕唯有面朝长平,仰天长叹。
我竭力宽慰,却始终无法抚平他心中的遗憾与悲痛。
据密探上报,秦军也换了统率全军的主帅,以秦国大将蒙天羽代替公子嬴蛟。而赵笙,虽然手握二十万兵权,却行事冲动,少有谋略,显然不及征战沙场二三十载的蒙天羽。
赵笙对阵蒙天羽,局势堪忧。
十日来,赵慕长吁短叹,日夜忧虑,却无法获悉长平最新的战况。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连日来都没有长平的消息?
十八黑甲精骑早在赵慕回邯郸的第二日便赶至邯郸,左越仍旧负责与密探联络之事。他也觉得怪异,猜测长平一定出了什么事。
赵慕对他下了死命令,“无论你用何种办法,都要与长平的密探取得联络。”
左越领命离去,我看着他消瘦的身影,忽然间觉得,再冷静、再胸有成竹的人都会有无奈的时刻。
我强迫他回房歇息,他明明已经宽衣就寝,却又起身,揽着我,“我睡不着,一想起长平,我就忧心如焚。”
“你再如何忧心,也无济于事。”我苦苦相劝。
“我该怎么办?”他无助地望着我。
无论是公子慕,还是睿侯,他惯常以冷静洞悉人事,以睿智勘破时局,以谋略掌控一切,胸怀丘壑,睥睨众生。却绝少有这样迷惘、不知所措的时刻,此时此刻我才觉得,他不是神,而是一个寻常人,有喜怒哀乐,也有彷徨悲伤,有时候也需要别人的鼓励与开解。
我温柔道:“慕,现在的你不再冷静,而不冷静的你,又怎会想出应对之策?又如何做到放眼全局、掌控全局?你应该好好睡一觉,待神清气爽了,你就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赵慕面如平静的湖泊,怔忪地点头。
我让他躺下,盖上衾被,正想起身,手被他握住。
他眷恋地凝视着我,“不要走。”
三日后,左越终于获悉长平战况。
原来,秦军有意封锁长平,不让长平战况外泄,尤其是传回邯郸。
赵笙年轻气盛,初至长平,便决意与秦军一战。
他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与秦军大战,秦军不敌,战败撤退,赵笙求胜心切,率主力五万追击,追至长平以西的秦军营垒。眼见秦军撤回营垒,赵笙便率军回营,陡然间,骑兵从秦军营垒奔腾而出,若千军万马。赵笙从未见过这有如洪水般的强悍阵仗,竟愣在当地。很快的,骑兵分为两翼疾速穿插至赵军后方,切断赵军退路。而紧随骑兵出动的战车,约四万人,与赵军贴身肉搏。
这一战,尤为惨烈悲壮。
赵笙知道自己中计,奋勇杀敌,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五万精锐,回到赵军大营的只有一万。
初战惨败,赵笙再也不敢鲁莽行事,在帅帐中与众将日夜商讨。
获悉长平战况,赵慕立即进宫,向赵王禀报长平战况,希望父王改变心意,让他重回长平。无奈赵王坚持己见,并说:战有胜负,实属平常,不能以一战论输赢。
越五日,左越再呈长平战况。
两千步兵从邯郸押送粮草至长平,途中遭遇秦国奇兵。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这些精锐轻兵彪悍凶残,歼灭大半赵国步兵,烧毁粮草。与此同时,赵军两处大营囤积粮草的地方诡异起火,能够支撑一月的粮草被焚毁大半。
紧接着,秦国从驻守北境抵御匈奴的驻军中抽调一万精锐铁骑,仿如长刃破雪,直插长平以北、以西的中间地带,切断两处大营的围合、联络,将赵军主力生生地割断。
蒙天羽此举,的确高妙。
赵笙获悉形势,紧急召集众将商讨对策,有提议决一死战的,也有提出坚守营垒保存主力的,更有提出派人快马加鞭回邯郸向睿侯请示对策的……纷纷扰扰,各说各的,竟拿不出一个可行的对策。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秦军兵围赵国两处大营,围得水泄不通。
秦军为防止赵军突围,蒙天羽命骑兵反复发动攻势,挑衅赵军,来去如风,势不可挡,大大地挫其锐锋。
赵国大军被分割两处,犹如被困的老虎,日夜咆哮,却对着城墙般的秦军无可奈何。
这个消息是牺牲了数名密探才传递出长平的,形势危急,赵慕立即进宫,将长平战况禀报给赵王。
赵王闻之,震惊不已,公卿诸臣更是惶恐。
长平消息传开,邯郸一片乱象,举国震动。
赵王下令抽调赵楚边境的十五万守军,命赵慕为主帅,驰援长平。
蒙天羽似乎早已料到赵国会走这一步棋,遂由蒙天羽长子蒙韬统率二十万大军自河内直插邯郸与长平之间的要道,阻止赵慕大军援救,彻底阻断长平与外界的所有联络。
于此,长平再无消息传出。
我没有跟随赵慕进出军营,待在公子府等候消息。值此生死攸关之际,我不想让他分心,待在邯郸才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虎父无犬子,蒙韬大有其父之风,骁勇善战,尤其擅长营垒坚守。
赵慕急于援救长平赵军,多次猛攻,无奈秦军坚如钢壁,怎么也无法突破防线。
僵持一月,猛攻十余次,赵军损失近半,秦军也伤亡惨重,却仍然巍峨如山、坚挺如石,撕不开一个口子,让人扼腕顿足。
至此,长平赵军被围已达四十日。
后来,世人才知,被围困的赵军断粮一月,宰战马,食死尸,甚至杀伤兵果腹,人人自危,军心涣散,在此绝境之下,遑论战斗力。
形势万分危急,赵笙与众将商定,将主力军分编为五路,由五位将领率队,不分昼夜地轮番突围。赵笙犹如一只被困已久的野兽,双目通红,率军冲锋,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凶猛癫狂如豺狼。就在冲向秦阵的时候,秦军弓弩齐发,赵笙身中数十箭,力战而死。
主帅与众将战亡,被困的赵军犹如一盘散沙,举白旗投降。
蒙天羽假意接受赵军投降,命士兵挖坑,将十余万赵军全部活埋,只留下一百名年幼的小兵回邯郸报信。
坑杀十余万大军,在赵国掀起一场天翻地覆的震动,天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