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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缜再抬起头来时,游廊里只剩下了蒋熙元,负手静静地站着。苏缜开门走了出去,蒋熙元转过身来道:“公子,李二平死了。”
“我听见了。去查查吧!”苏缜说完,便带着安良走了。
所谓李二平畏罪自杀,就是个笑话。苏缜不信,蒋熙元不信,夏初更是不信。
在听到李二平的死讯后,夏初静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头便跑。蒋熙元忙让刘起跟了上去。
刘起以为她是要去府衙,结果夏初却在游廊转了个弯直奔了楼面。
“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去?”刘起在后面追着问她。
夏初没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二楼,寻到柳莺的那间屋子,二话不说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柳莺正在屋里整理自己的首饰和银两,听见响动下意识地便把盒子扣上抱在了怀里,等看见是夏初,不禁怒道:“没规矩的贱坯子!老娘……”
夏初也不与她多废话,大步往里便走,挡路的月牙凳也是抬脚踹了出去,一直冲到了柳莺面前。
柳莺吓得一直往后退,她的丫鬟闻声赶过来挡在夏初面前:“你个杂役竟然跑到……”
“起开!我没空跟你废话!”夏初伸手把丫鬟拨拉开,那丫鬟踉跄了几步,却去而复返,扬手便要往夏初脸上招呼。
身后的刘起正想上前拦住,却见夏初抬手挡住丫鬟的胳膊,一转身一弯腰,一个过肩摔,将那丫鬟直接扔在了地上。把刘起惊得眼珠差点凸出来。
柳莺吓得大叫起来,一只手抱紧了胸前的盒子,另一只手徒劳地往前伸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喊人了!杀人了啊啊啊……”
夏初抬腿准确地将她怀里的盒子踢飞,迅速地抓着她的手拧到她身后,柳莺疼得直叫,眼泪冲花了粉妆腻了一脸。
“闭嘴!问你什么你给我照实回答!”夏初声音清冷地说。
“我……我回答,我回答……”
“龚元和死的那天,你到底都做过什么,给我一点不落地说清楚!”
“我……我都说过了呀!那些都是实话的。”柳莺呜呜地一边哭,一边说,夏初手上又略加了点力气,“再给我好好想想!”
柳莺哭叫起来:“我说,我说!其实,那天原本乔公子是让我去偷龚公子一件东西的。”
“什么东西?”
“他身上的一块玉佩,那是他姑姑送他的玉包金,值不少银子。乔公子被龚公子摆过一道,咽不下这口气,便让我灌醉了龚公子把那玉佩偷过来给他,他许给我一百两,我就答应了。”
夏初的手稍微松了松:“你偷了?”
柳莺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偷了。之后龚公子要小解,我就告诉他我屋里净房的恭桶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所以他就出门去了。我……我听见他在外面骂了些脏话,等没动静了之后,我以为他已经去小解了,这才出去,想把玉佩赶紧交给乔公子,省得龚公子酒醒发现了让人搜我屋子。然后……然后龚公子就死了。”
“那块玉佩呢?”夏初问。
柳莺看了一眼被夏初踢飞的盒子,还有那一地的首饰说:“就……就在那儿。”
刘起走过去翻了翻,从里面拎起一个东西来看了看,对夏初道:“是玉包金。”
柳莺赶紧点头:“那龚公子死了,我寻思着这下不会有人发现他丢了东西,就算发现了我也可以不承认,所以就自己收着了。其他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夏初把柳莺松开推在了床上,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首饰。
柳莺这次的口供没有什么疑点,这倒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往没有灯的西侧走,也能解释乔兴立为什么那么痛快地就把柳莺让给了龚元和。
莫非是乔兴立在游廊等着柳莺给他玉佩的时候把人杀了?有这种可能吗?
作案时间上是成立的,但是因着偷东西这一环节,乔兴立的作案动机反而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强了。
夏初低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抹了把眼睛。听到李二平死讯后的那股火,在这通发泄后下去了不少,转而心中涌上浓浓的悲伤。
二平死了。夏初完全没有想到,二平竟然就这样死了……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为李二平昭雪,可她没想到李二平却等不到那一天。她低估了府衙的黑暗,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夏兄弟。”刘起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难过了。”
夏初吸了吸鼻子,回头指了柳莺一下,把柳莺吓得一个哆嗦,缩着身子大声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原本夏初指柳莺这一下,是责怪柳莺之前的隐瞒,可没想到这一指,柳莺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夏初与刘起对视一眼,走到了柳莺面前。
“官爷……你们能不能……”柳莺弱弱地唤了一声。
“说!”夏初顺手抓起妆台上的粉盒,往柳莺脚边一摔。粉盒碎裂开来,白莹莹的香粉炸了一地。
柳莺一哆嗦,“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哭道:“我说,我都说。官爷,我说了的话,你们能不能不把我偷东西的事报官?这名声传出去我就完了,要是莳花馆把我轰出去,我就只能落到低等窑子里去了,我求求二位大人,求求你们了!”
刘起道:“你先把你该说的说了,若不是大恶,我们也懒得追究。”
柳莺脸上一喜,赶忙胡乱擦了擦眼泪:“不是,当然不是,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想将功赎罪的。”
刘起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柳莺咽了咽唾沫,低声道:“官爷,那天我与龚公子喝的酒好像有问题。我们也就喝了一壶而已,而且我喝得不多,却晕得厉害。后来我昏过去,也不是因为被血吓的,就是晕了而已。”
“酒?那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怕我说了,你们会以为是我搞的鬼,再细查下去查出我偷东西的事……”柳莺嗫嚅了一下,“我没敢说。反正过去几天了,那酒壶早不知道洗了多少遍了,我想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不了。大人,那真不是我弄的啊!真的不是啊!”
“你确定那酒有问题?”
“莳花馆的酒我都熟悉得很,自己能喝多少也都有数的,喝了那一点儿按说不至于晕成那个样子。”柳莺说得有点着急,生怕夏初他们不信似的。
“那酒是谁送来的,你还记得吗?”
柳莺摇了摇头:“酒是我的丫鬟拿进来的。”
夏初瞧了瞧半坐在地上哼哼的丫鬟,走过去蹲在了她身边,那丫鬟眼露惊恐之色,半支起身子往旁边一个劲儿地蹭。地上铺着地毯倒没有多疼,但是刚才天翻地覆的,太吓人了!
“酒是从哪儿拿来的?”夏初问她。
“后院,从后院拿来的!姑娘说她要酒,我便去后厨拿酒,走到后院门口瞧见了个茶奉,便让他去给我拿一壶出来。拿到了我就端回来了。我不知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丫鬟大喊起来。
“哪个茶奉?”
“我,我哪里还记得啊!当时天儿那么黑,翠钗姑娘的丫鬟那时候也在,我就在门口跟她聊了一会儿,酒来了我就拿走了。你们不信可以去问,我半句谎话也没有说!”
“那茶奉的高矮胖瘦说得出来吗?”
“高矮胖瘦……不算高也不算矮,胖瘦中等。”
跟没说一样!
夏初又看了看屋里惊魂未定的俩人,站起身来与刘起出了柳莺的屋子。刘起跟在夏初后面,有点挫败:“如果柳莺说的话属实,这起案子明显是有莳花馆内部人的参与。之前查的全都没用了,还要从内部重新查起。”
“那就继续查!”夏初顿住脚回头,一字一字地肃然道:“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背景,不管对方多么牛!我有的是时间,绝对不放过!”
夏初和刘起到了府衙门口时,正看见李二平的家人领了二平的尸体出来。夏初远远地看见,却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
府衙前围了不少的人,有叹惋的,有愤慨的,嗡嗡的议论或叫骂声夹杂着李二平家人的号哭,夏初这才真的相信李二平已经死了。
二平死了。
那是她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件衣服,拉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住处,护着她,帮助她,全无所求地待她好。
世上没有比这更珍贵的情谊,哪怕今后千万两的金银摆在她的面前,也不及李二平拉住她颤抖双手时的温暖。
可她竟然就这样让自己的朋友死去了,不明不白的。白布裹尸,躺在府衙前冰冷的地面上,带着冤屈,就这么死了。
“我女儿冤枉啊!我女儿冤枉啊!我女儿死得冤啊!”李二平的母亲显得十分苍老,头发散乱,穿着件很旧的衣裙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李二平的弟弟,哭得很大声。二平的爹蹲在李二平的尸体边上,如同失了神一般。
有官差看不过不耐烦地驱赶,二平娘却抓着官差的裤管不肯放:“官爷,青天大老爷!我女儿是冤枉的,冤枉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撒手!你女儿的案子已经结了,她自己想不开,要哭回家哭去!”官差说完踹了踹腿甩掉二平娘,又冲着人群轰了轰,“都散了散了!看什么看!”
“夏兄弟,你……过去看看吧。”刘起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红了眼圈。夏初却摇了摇头说:“我没脸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