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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华宫?!
难道是宛清又出事了?
我原本打算昏睡过去,听她这么一喊,不由即刻打起了万分精神,艰难地撑着双手坐起来。宫洛伏在我的床头,见状一把揽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心疼道:“殿下您醒了!”
“事关皇嗣,求陛下放奴婢进去!”
清露凄厉的呼喊声遥遥传来,太后原本欣喜的神情陡然一变,凛眉道:“皇后刚醒,岂容她一等贱婢在外吵吵闹闹!云萝,你出去告诉她,再吵一句哀家就送她进宫正司(1)!”
“且慢,”乔序叫住了云萝,片刻又道,“劳烦云萝姑姑再传一句朕的口谕,让她稍候片刻,等皇后缓和了朕自会传她进来问话。”
太后仍然有些不怿:“皇帝要在皇后的病床前问话吗?”
乔序不卑不亢道:“母后息怒,想必您方才也听见了清露所言,事关皇嗣,而皇后又是穆才人小产的嫌疑人,自然无需回避。”
太后转过头来看着我,眼底满是疼惜:“皇后自己的意见呢?”
宫洛把一个金线绣花软枕塞在我的腰间,又从床头为我奉上笔墨纸砚。我舒服地靠了上去,提笔写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也关心穆才人的近况,不妨现在就传她进来吧。儿臣已无大碍。”
宫洛将我的亲笔转呈太后与乔序,太后见了,微微叹了口气,道:“帝后同心,哀家也只好认了,云萝,传清露进来。”
云萝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清露进来了。清露守着礼数朝殿中众人一一行了大礼,太后也不看她,只压着性子冷声问道:“你在殿外说事关皇嗣,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露又磕了个头,道:“回太后的话,奴婢与落水的清芬姐姐查清了我家小主小产的真相。”
果真么?!我看着伏地的清露,不禁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而环视这殿中,与我有着相似神情的人还不止一个。郑棠的位置离我的床榻最近,她握紧了手中的绣帕,看着清露,已然不怒自威:“所有太医都没查清楚的事情,你们是怎么查清楚的?若敢胡言乱语犯了欺君之罪,你家小主也救不了你们!”
“欺君之罪?皇帝还没发话呢,端裕夫人急什么?”
太后一句话把郑棠噎了回去,乔序听了,眉毛不禁动了动,柔声劝道:“母后息怒,棠儿也是古道热肠,关心皇嗣罢了。”
说罢,他与郑棠对视一眼。郑棠反应极快,赶紧顺水推舟,起身分外恭谨道:“是,臣妾主动关心则乱,甘愿抄《女则》五十卷领罪。”
“行了行了,”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只是想让端裕夫人明白自己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愿你心里清楚。你这么聪明,可不要反被聪明误了。”
郑棠低眉顺眼,深深鞠了一躬:“是,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乔序见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便对清露道:“你说说看,你家小主小产的真相是什么?”
“是,”清露以额贴地,“回陛下的话,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昨晚小主高烧,奴婢与清芬姐姐连夜请来了徐太医,这才知道原来小主体内早已积蓄了许多毒素!”
“毒素?”乔序的眉毛一懔,“怎么回事?”
我也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清露继续道:“回陛下,小主体内的毒素是被红斑蛛咬伤所致。而这些毒素,正是导致小主小产的根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红斑蛛,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在五哥的促织斗里见过。当时我正想抓出来玩,却被五哥严厉喝止。他告诉我它有剧毒,千万碰不得。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只漂亮的红斑蛛,五哥说它虽然美丽又稀有,可惜毒性巨大,必须毁了它。
可是,这么稀有的品种,如何出现在了宛清的翠华宫呢?
美人尤倩倩吓得抚了抚胸口,道:“陛下,现在是初春,这些蛇虫鼠草怎会爬到翠华宫去?”
她说出了我心底的疑惑,我不禁转头看了她一眼,一双柳叶眉浅浅颦蹙着,抚心的模样我见犹怜。乔序也被她的声音吸引了去,一边看着她,一边问着我榻边的夏太医:“你说说看。”
还没等夏太医回话,清露当即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香囊,双手呈于头顶,道:“启禀陛下,徐太医道,是这枚香囊的问题!”
我的脑袋即刻嗡嗡嗡一阵乱响——那香囊是我送给宛清的!上面绣了浅粉的木槿花,青翠的树叶掩映着,分外娇柔可爱。可现在看来,那仿佛是一个布袋,要将我牢牢套住。
怎么会是香囊的问题呢?前几天因为大氅熏香,我已经被乔序误会得险些禁足废后,而这一次,我恐怕又是在劫难逃。
我感到一阵脑仁疼,若如此,我真不愿自己方才被人救起,宁愿沉入湖底再也不要面对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
可事实摆在面前,我又必须硬着头皮面对。
宫洛看出了我面部表情的变化,不禁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先不要自乱阵脚。
我深吸一口气,见殿中也只有她发觉了,便强迫自己定下了心神。
夏太医在乔序的示意下开始仔细检查那枚香囊,他拿起来嗅了嗅,又打开反复检验,面部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启禀陛下,这枚香囊有浓烈的树莓、桑葚气味,这些馥郁的野果是吸引红斑蛛最佳的诱饵,不知道才人小主将它放在了什么地方,才会致使毒虫上身。”
清露回道:“回夏大人的话,小主将它随身佩戴,说殿下吩咐了,一定不能离身。”
“皇后?”乔序显然分外惊愕,不禁转头看着我,“怎么又是皇后?”
我咬了咬嘴唇,低眉提笔写道:“母后,香囊是儿臣赏给穆才人的,还是和大氅一样,没有熏香,儿臣不懂得熏香。”
太后见宫洛转呈的笔迹,蹙眉道:“皇帝,你怎么看?”
还不待乔序回答,慎长萱已然盈盈起身,朝他恭谨地福了一福:“陛下,请恕臣妾冒犯之罪,臣妾尚有一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序的“川”字眉一展,道:“靖贵嫔但说无妨。”
“谢陛下,”慎长萱矮身一福,柔柔道,“既然清露说这枚香囊是殿下赏给穆才人的,那为何穆才人小产当天没有拿出来,反而在今日拿出来了呢?”她转头望着开始瑟瑟发抖的清露,幽幽一笑,“臣妾记得您当天可是吩咐了,穆才人所有的贴身物品都要一一检查。”
我不禁暗暗叹服,慎长萱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厉害角色!她的话音刚落,乔序果然警觉起来,声音也不再平和:“靖贵嫔提醒得是,你为何当日不拿出来,反而今日才拿出来呢?”
“当日……当日小主佩在身上的……所以……”清露的额头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所以……奴婢不敢拿。”
“哦?”祁抒意婉转地笑了一声,“陛下的旨意是所有贴身物品,难道那个时候穆才人还拦着你,不让你拿出去不成?”
“不!不是的!”清露磕头如捣蒜,“昭仪娘娘明鉴啊!”
祁抒意嫌恶地瞥了清露一眼,道:“你可别赖本宫,倒显得本宫冤枉了你似的。”
“昭仪娘娘说得是,妾自然不敢拦着她,更不敢违抗陛下圣意的。”
熟悉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宛清披着大氅独自一人站在风口上,北风穿堂而过,拂起她胸前的飘带,宛如太液池畔随风摇摆的柳丝,分外不能自已。
离门口最近的芙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牢牢扶住了她。宛清朝她微微一笑,旋即站稳了身子,跨了一步缓缓走进殿中。
“妾参见太后千岁,参见陛下、殿下,愿陛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柔中带刚,身子却颤颤巍巍险些要倒下去。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我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前的她身姿丰腴,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而现在的她除了清瘦与病态,竟再无其他。我的心一颤,鼻子忍不住隐隐发酸。
太后也心疼地叹了口气,道:“我的儿,你怎么来了?”
【1】宫正司:宫中处罚犯错妃嫔和宫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