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晓谕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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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三回】三皇子觊慕九龙座·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却说瑧玉闻得林海此言,便点头答应了。林海见状心下稍安,闭目长出了一口气,暗忖道:“如今将此事交代罢了,也并无甚么后顾之忧了。”是以又想起贾敏来,乃想道:“敏儿在那边过了这些年,却不知孤单也不?”一时又想起两人少年时光景,不由得嘴角含笑;蓦地却又想起瑧玉幼时模样,同他五六岁时抱着小小黛玉的情景,思及自己去后,便只得他二人在一处,是以心下一软,竟也有些不舍之意,暗道:“他在我林家过了这许多年,也叫了我这们多年的父亲。况敏儿在时原疼他,自然是有情分在的;凭他再怎么稳重,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是以又勉力笑道:“我是要死的了,却有几句僭越的话要说,请小皇子恕罪。”

    瑧玉闻言便道:“大人请讲。”林海闻得嗽了几声,乃向他道:“三皇子如今以为只有自己方是正统,是以对你并不放在心上,若他日知晓你身份,说不得狗急跳墙,同你鱼死网破,因此千万要小心,此是其一;再有一事,向来帝王之心难测,你虽是今上亲子,却也还要谨防他对你生疑,不可托大。万事需留一后路,若事不成,也好全身而退;并不是同你前番所说,只保全玉儿便罢。”

    瑧玉闻得这话,忽地心下酸楚,暗道:“人常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不假。我在他家中长了十几年,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该有些亲近;他日前防备于我,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能同我说这些,却也算得不错了。”是以轻声道:“父亲放心,我都记住了。”林海闻得他这一声,知是听了进去,乃微笑道:“你且回去歇息,教人去唤玉儿罢。若你二人都在此,反倒不好同他挑明此事,更恐露出破绽;不若这样的好。”瑧玉便知是林海要同黛玉说知自己身世了,乃起身施了一礼,往自己房中而去。

    林海见他出去,方又倚回枕上,心里却也纷乱,乃暗自祝道:“敏儿倘或芳灵有知,千万助我同玉儿说通此事。若他心下过不了这一道,日后定然艰难;万望他心中莫存芥蒂,同胤之二人仍同往日一般,日后寻得归宿,平安了此一世。”正在想时,闻得外面家人报说黛玉来了,乃强自镇定心神,教人请他进来。

    却说瑧玉回得房中,心下却也有些惴惴,不知黛玉闻得将作何情状;眼见天色已晚,只得胡乱收拾卧下,却半晌睡不着,只在枕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闻得外面吵嚷,暗道不好,忙披衣起来,见有人往这边来,赶着问道:“可是老爷那边如何了?”那小厮喘了几口气,道:“大爷快些过去看罢,老爷有些不好了!”

    瑧玉闻言,也顾不得换衣服,拔步便往林海院中去,一面问道:“姑娘现在何处?教人去同姑娘说了不曾?”那小厮道:“姑娘先前从老爷院中回来,自往房中去了,如今长歌姐姐已是去姑娘房中叫了。”瑧玉闻言,便教紫竹速速点了灯笼去接黛玉;又令人去请张医士来此,自己一行快步往林海房中而去。

    一时瑧玉至得房里,见黛玉尚且未到,服侍的众人正围着床痛哭;瑧玉忙抢上前去,见林海面如金纸,便知是不好了,恰见张友士进来,忙一把将他拉至床前,教同林海号脉。那张友士将林海两只手都诊了一回,暗自叹了口气,向瑧玉摇了摇头,躬身退了出去。瑧玉也情知是甚么光景,定了定心神,闻得家人报说黛玉往这里来了,便命一干服侍的人尽皆出去,只留他兄妹同林海在房中;又教将房门闭了。

    且说黛玉入得房中,见他父亲如此,忙近前哭道:“爹爹,玉儿来了。”瑧玉不知他如今对自己是为何想,是以并不好上前扶他,只得立在一旁;林海勉力睁眼,见黛玉正伏在床前痛哭,却已难以抬起手来,乃以目示意瑧玉近前,又去看黛玉;黛玉见父亲如此,乃拭泪正色道:“父亲放心。哥哥素日待我如何,我那里不知的?如今虽有此事,却并不与哥哥相干,我心下只认他是我哥哥,若他不弃,我是不敢离他的!”

    林海听得黛玉这话,乃微微点头,便又看向瑧玉。瑧玉闻言心下一块石头落地,知黛玉并未同自己存有芥蒂,只不知林海如何同他说知,心下暗自感佩;此时又见林海看向自己,略想了一回,乃跪地道:“苍天在上,我林瑧玉此生铭记林家恩德,定保妹妹后世无虞;若有背誓,天理不容。”黛玉见他如此,忙起身去扶他;见瑧玉不起,又见林海犹自看着自己二人,便也跪地起誓道:“苍天在上,林黛玉若同哥哥离心,则天诛地灭。”

    瑧玉闻他这话,倒唬了一跳,忙去扶他道:“好端端的,起甚么誓来!快些起来罢。”林海见他二人如此,方觉放下心来,见他兄妹起身至得床前,乃勉强向他两个笑了一笑,便闭了眼睛不说话了。瑧玉见状,忙叫了几声父亲;见呼之不应,便拉了一把黛玉,二人退后跪地,叩了三个头,放声大哭。房外一干下人闻得房中哭声,便知林海已是去了,也便大哭起来。

    那日正是九月初三,依旧是书中林如海病逝之时。瑧玉一面心下叹息,不免生些愧意,暗悔自己不曾早日察觉,以致如此;一面忙换了孝服,看着家人替林海换了衣服,命天文生择期入殓。因林海前日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将府中姬妾一应打发了;是以如今家中只得瑧玉同黛玉两个主子。瑧玉便往外去支应,府中之事却皆由黛玉操持;三日后便开丧破孝,兄妹两个哭了一场。那边贾府也得了消息,令贾琏来此地祭奠;今上也遣了人前来望候,其余亦有迎来送往之事,不必细述。

    待得一应事体完毕,已是过去一月有余;瑧玉便心道此后只有他兄妹二人,若想行事方便,有些事情也需令黛玉知道,万一有事也可自保,又见他虽伤痛,却并未乱了心神,便将黛玉唤至林海书房,令丫鬟在外守着,兄妹二人面对面坐了。

    黛玉只见他面色冷肃,便知定是有事要说,也正了心神道:“哥哥叫我来此,想来定是有事情要说的。如今只有我兄妹二人,自当相互扶持,只望哥哥不嫌我鲁钝,有甚么事情我做得的,皆说与我便是。”瑧玉闻言,便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甚么了。”如此将林海并非病死,乃是中毒身亡,三皇子如何下此毒手之事讲了,见黛玉先是流泪,此后咬牙切齿,乃叹道:“此事原本同林家无关,只是因我之故,方将你同父亲牵连进来,更累父亲身死,甚为不安;惟有日后将三皇子擒获,教他以命抵命,方报得此仇。”

    黛玉闻言,却摇头道:“父亲那日也同我说了些许;原是三皇子狼子野心,况父亲原本并未同哥哥说知其间密辛,那里能怪得哥哥?况父亲食君俸禄,自然忠心事君,此事同哥哥并无一毫干系,哥哥不必再自责甚么。只是他日纵擒得三皇子,圣上难道当真斩了亲生儿子不成?哥哥却不可只为报此仇忤逆圣上。今后一应之事,还是要小心才是;不必事事顾忌于我,以致掣肘。”

    瑧玉不想他说出这番话来,心下倒有些敬服,暗道:“他小小年纪,又新近丧父,却能将其间关窍一时想通,倒教人可惊可叹。”于是道:“妹妹放心,我心下自有成算。只是如今咱们府中却要好生整顿起来,将其中他人耳目一一清除才是。”黛玉闻言点头称是,二人又商议一回,方才各自回去。

    原来那日黛玉闻得林海同他说了此事,不惟不怪瑧玉,却暗想道:“如今哥哥乍知我非他亲生妹子,少不得心下纷乱;又闻得自己乃是圣上亲子,自然惶恐。现却又是这般时节,三皇子既然能害父亲,若知晓哥哥是小皇子,定然也要害他的。他当日下毒加害父亲,这府中定然有他耳目;若在此时我同哥哥生疏,少不得教人瞧出其间古怪,可不是害了哥哥么?”是以不惟不同瑧玉疏远,反更见亲近。

    及至完了林海丧事,黛玉便将家中之事一应承揽,以为瑧玉分忧;瑧玉原恐妹妹知两人并非一母同胞,与他生出嫌隙,再引出些事来;如今见他如此,心下甚喜;又知这妹妹本来聪慧,故而将家中产业一并交于他打理。黛玉在京中便时常管着这些的,如今不过比当时多增了数倍,只需同管事的理论;又见哥哥诸事繁杂,甘心替他分忧,便将这些一力承当。兄妹二人一主外一主内,假借林海逝世之机,将一应可疑之人遣的遣散的散,又提了一批可信之人,家中整顿得铁桶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