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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笼罩，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琴姐走过去将客厅的灯打开，顿时光芒笼罩了每一寸黑暗。
顾擎天低头喝了一口茶，慢慢的将身子靠到沙发椅背上，才缓缓开口，“尔尔，你是不是见过那个护工了。”
顾尔一惊。
他说的护工是谁，她当然很清楚。
从踏进老宅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考虑怎么跟爷爷谈这件事，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这么直接的，就开口了。
原本她也想过，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可是从他让她带着林迤过来吃饭开始，她就改变了主意。
她知道，不用她说，老爷子也知道了她见过孙志的事了。
与其祖孙两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却各自心有芥蒂，倒不如刨开来说清楚，不论是释怀还是恨，总也要明明白白的。
抬起头，黑缎般的长发被她拨到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她微微一笑，“是啊，我见过她的老公了。”
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门外，“尔尔，你是不是恨爷爷？”
这个孙女是他一手带大的，论起感情来，比起顾安然更深了几分，沈烟的事，确实是他太过偏激了，可一切的源头，也不过是想要留住这个孙女。
顾尔微微垂了眼眸，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孙志他的确是见到了，但也只是告诉她，妈妈最后的见的人是顾家老爷子，也是老爷子对她说了些什么才引得她情绪失控，可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也只有爷爷才知道。
说不恨，可她的确是恨，恨他为什么要刺激她，明知道她抑郁症那么严重。
可说恨吧，从小到大最疼爱她的就是老爷子了，她知道，他不管做了什么，都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武宁回来，她就处于极度的矛盾中，连今天这场晚饭，她都差点不愿意来。
老爷子见她不说话，又开口，“这件事是爷爷错了，尔尔，你要恨就恨吧，是爷爷对不起你妈妈。”
“爷爷……”
“那时候，你妈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几乎已经到了迷失自我的地步，可她唯一的一丝清明，就是你，尔尔，你妈妈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想带你回去。”顾擎天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目光看向顾尔，眼底带着不可名状的悲伤。
顾尔心里一动，搁在腿边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应该知道‘天宫’计划吧？”
她点点头。
老爷子站起身，慢慢的朝着楼梯走过去，然后上楼，进了书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份份文件。
他一边走下来，一边说，“‘天宫’是你妈妈花费了几年的心血的成果，因为没有问世，商界上少有人知道，而知道的，也都以为只是半成品，其实，‘天宫’早已经成熟了。”将手里的文件交给顾尔后，他又开口，‘天宫’的产权，你妈妈花了半生的积蓄收购，分.裂成了两份，一份在她手里，一份在我这里，而她的也都全部转给了你，当时，她从律师那里听说我也早已将产权给了你，便威胁我。”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眼神悲恸。
顾尔捏着手里的文件追问，“威胁你什么？”
“她威胁我，如果不让你爸爸跟那个女人分开……也就是秦钦，如果不跟秦钦分开，就带着你和‘天宫’离开顾家。”
顾尔面色震惊，她实在难以想象，当时那个歇斯底里的，眼神里全是空洞的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
老爷子看着她的表情，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我当时确实气昏了头，一方面，你是我辛苦从小培养长大的，顾家唯一的孙女，另一方面，‘天宫’的研发几乎耗尽了顾氏所有的可流动资金，一旦失去，顾氏将面临巨大的损失。”
“所以，爷爷你拒绝了妈妈，妈妈才会备受刺激，想不开跳了楼？”顾尔吸了口凉气。
她曾想了很多次，除了让她变成抑郁症的秦钦，到底还有什么能刺激到一个早已听不进别人说话的抑郁症患者。
却没想到，原来在妈妈的内心深处，她还记得自己，还记得武宁的家。
黑漆漆的夜空里，忽然炸响了一个闷雷，狂风闪电大作，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下来了，老爷子轻轻咳嗽了几声，目光看向正去关门的下人，眼神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度的回忆里，“我不仅拒绝了你的妈妈，甚至，当着她的面吩咐下人将她送进精神病医院关起来，同时告诉她，已经把你送出了国，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见她。”
顾擎天闭上了眼睛，面上全是后悔，“都是我造的孽啊，当时我不计后果的想要保住‘天宫’保住你，却忽略了你妈妈早已频临崩溃的精神，我断了她想带你回家的念头，无疑是断了她的生路……”
当下人来禀告说，沈烟自杀身亡，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当时，他已经准备派人干预顾安然与秦钦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尔张着嘴，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湿漉漉的一片了，她眼眶通红，喉咙堵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如果我早回来一步，妈妈见到我，也许就不会那么绝望，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尔尔……”顾擎天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这一切都是爷爷的错，是爷爷太自私了。”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留住顾尔，而到了现在，人之将死，才终于明白，所有的执念，一旦死了，就是一场空。
顾尔有她自己的思想，他不该强硬的想要替她决定一切，最后造成着追悔莫及的结果。
顾尔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感觉不到老爷子在对她说话，唯有眼眶里一直不断的不断的流出眼泪，像一尊玻璃娃娃。
“尔尔，你要是恨爷爷，那就恨吧，爷爷年纪大了，不能一直……”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了话头，面上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来，然后慢慢挪过身，朝着后厨的方向喊，“琴姐……”
顾尔这才像是猛然回过神一般，倏然站了起来，“爷爷，你怎么了？”
“药……”
“药？哦，对，药！”她赶紧跑去找琴姐，翻出老爷子的药，然后端着水杯扶他喝下。
擦干眼泪，她小心翼翼的顺着老爷子的胸口，直到他平息下来，才将他送回房间。
外面暴雨连连，她将顾擎天扶到床上躺下才开口，“爷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
她所拥有的已经所剩无几，真的不能再失去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