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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某天晚上,博端格骑着马匆匆赶来我们的住处。
纵马便要入门,侍卫没看清他是谁,纷纷挡住,他冷脸道:“混账东西,连我也不认识了?”
下人急忙放行。
他拉上我,一把将我拽上马。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提早对我说,“不要多问。”
又是不要多问,我脑子嗡嗡响,唯恐是我哥哥的坏消息。
即墨缈和殿下赶出来,眼看我就要被她带走,即墨缈张开双臂挡住去路,“你要带她去哪儿?”
“利兑。”
我身子在马上晃了一下,博端格扶住我,“坐好。”
我坐在马上,握着他的腕子,“是祝冬出了事?”
“路上慢同你说。”
说完,他驱马向前,即墨缈走到一边躲开,殿下还要多问,我回头看见即墨缈拉住了她,殿下心焦,甩开她追了我几步,马儿被抽疼了,发了疯地往府外跑,很快殿下在我的眼里成了一个虚影。
“我们去利兑?”
“是,希望赶得上。”他面容冷峻。
“赶上什么啊?”
“三天。”
“三天怎么了?”
“估摸着只有三天的时间。”
“什么?”我急得浑身发抖,他就是不说清楚。
三天里,我和博端格没有住客栈,日夜不休前往利兑,我心里越是着急,天气就越是恶劣,五月多的天,该死的东胡竟然又下了冰粒,黎明时刻我甚至能看见雾凇沆砀,博端格压我入他怀,把我挡了个严实,他巨大的斗篷为我遮挡了风雨。
我闷着声音问:“还有多远?”
“很快了。”
“我好累。”我说。
“那你睡一会。”
他说完,我果真在他怀里睡着,再一醒来,天气已经放晴,他纵马穿梭于利兑城中,利兑一树一树花开,我们从花树下打马略过,卷起一阵阵花风,树上的花瓣也随着马蹄的翻飞落下。
我测着头,见花瓣有几片落到了他发间,往下看,他的眼睛通红一片,三天未曾合眼,纵使是银子打出来的人也受不住。
“你累吗?”
“不。”
他撒谎骗我。
于是我便闭上嘴,也不和他说话,我知他必定疲惫至极。
马儿长啸一声,博端格拉紧缰绳,那匹千里马稳当当停在一个院落前。
我们下了马。
院子里有三四个丫鬟,我观察片刻,并没有发现祝冬的身影,“她在哪儿呢?”
博端格站在院子里不动,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忽然,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声音中满是惊恐和痛苦,我听出来那是祝冬,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闻声后我向声音传来处直冲,慌忙进了主屋。
屋子里有两个老货,一个扒着祝冬的腿,还有一个在一边端着盘,站得远些的是一个白胡子老者。
我不知所措,向前把那个老妇人推开,“你在干什么!”
顺着祝冬修长的腿往下,我见她身子底下一片血红,她肚子鼓起,满头大汗,我趴在她身边唤她,“冬儿,是我来了。”
她虚弱地张开眼,“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了。”
老妇人扯开我,“小姐正在产子。”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只离开我五个月,怎么就有了孩子,顾不得满腹好奇,我拉住祝冬的手说:“冬儿,你别怕,我在这里。”
我吼道,“大夫呢?”
那老者踱步,“小姐已然不成,望姑娘节哀。”
说罢,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光看着祝冬,我顺手拔下老妇头上的木簪抵住他的喉咙,“她今天要是活不了,我让你也走不出这院落!”
老头吓得张大嘴,我趁着他发愣的时机把他拉到祝冬身前,“你快想办法啊!”
我确实在吓唬他,即使他救不了祝冬我也不会对他如何,但是我受不了一个医者用那种目光看待病患。
“小姐身上的血流了大半,如今之计,唯有止血。”
“那还不快些施针止血!”
他摇头,“腹中子再不出来,便再也不能见天,我现在为她止血,等血止住,孩子也没了生机。”
我急得打转,蹲在祝冬床头抚着她的额头问,“冬儿,你要不要这个孩子?”
“要要的”她的脸颊冰冷,红润的唇也成了紫色。
“如果她尽快生下孩子,那你是不是就能尽快止血?”
“老夫尽力。”
我紧紧攥住祝冬的手,“冬儿,你听我说,一刻钟内,你就得把这孩子生下。”
“我我不行,我已经没有了力气。”
“可有参片?”我问大夫。
他把随行的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草药,我拿了参片,让祝冬含在舌头下面。
“就一刻钟,你生不下这孩子,我就让大夫直接处理了他。”我狠了心说。
“不可以!”她恢复了些气力。
“那你就把他生下来!”我快速说。
稳婆又开始忙活起来,我拉住祝冬的手叫喊她的名字。
她拼尽全力想要生下那孩子,我的手被她握得几乎快要断掉,“再坚持一下,我看见了,他似乎出了头。”
我撒了谎,只是想要她不要放弃。
“我不行的我不行”
“你行,人家说骑马行的女人生孩子也行,我看你骑马比缈姐姐还快还稳,怎么就生不出?一定可以。”
我话音刚落,她大呼一声,稳婆叫道:“下来了,下来了”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冬儿,成了”
她身子底下渗了更多血,转眼把被褥都染红了,我疯了一般把大夫按住,“你快些救她!快!”
我不敢再看祝冬,她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我跪在失韦的方向,虔诚祈求腾格里的保佑,一如我母亲曾经的神情。
“请留下她的命,我愿意成为腾格里的信徒,此生不移。”
大夫救了祝冬一个时辰,我便也跪了一个时辰,等到老妇人喊我,我脚一麻,磕倒在地上,“怎么样?”
老妇人拉起我,“救回啦!”
她满头冷汗,发丝黏在额间,性命垂危时候我没有哭泣,产子时她一身恐惧死死拉住我的手,我也没有哭泣,可等他们告诉我,她终于活过来,我忍不住喜悦的眼泪,更多的是后怕,我怕她死在我眼前,我怕这个和我出生入死,早就亲如姐妹的人,真的就这样一命呜呼。
生命是这样脆弱,死亡又是如此冰冷。
我放声大哭,拉住祝冬的手,“你没事了,没事了。”
她身子太虚弱,已经没有力气同我说话。
妇人抱了孩子出去,我陪着祝冬在房间里,那大夫提了药箱缓缓离开,我把手上的指戒脱下丢给他,“救命之恩,当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