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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准真的没有办法吗?
寇季不相信。
他觉得他祖父肯定有办法阻止林特出任监军。
但他祖父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让林特担任监军,还有其他用意。
比如,趁着这个老倌身子骨不行了,拖垮他,又或者舟车劳顿的累死他,省的这老倌时不时跳出来找存在感。
虽然寇准没有明说,也没有在这方面布置什么手段。
可寇季就是觉得,寇准要借他的手,不着痕迹的弄死林特。
甭管寇准有没有这个心思,反正寇季觉得,寇准就是这个心思。
林特不死,北上的兵马必定会在林特制衡下,层层受阻。
所以这个老倌必须死。
但这话,寇季没办法跟曹玮说。
因为这种事情,能做不能说。
说了就会留下话柄,很容易给自己招麻烦。
“哎……”
曹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寇季干巴巴的挤了挤脸,露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曹玮对杨文广、寇季道:“你二人下去打点一下行囊,清点一下粮草,立刻开拔。”
寇季愕然道:“夜间行军?”
曹玮点头道:“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承担的可不仅仅是押运粮草北上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要在沿途的驿站里,留下足够的粮食,供大军到达以后,埋锅造饭用。
粮草行进,本来就缓慢,所以你们要先行一步。
不然,会耽误行军的速度。
须知,西北的战事,刻不容缓,一刻也不能耽误。
我们在路上耽误一刻,在西北有可能就有数十的将士因此送命。”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
“下官明白。”
出了中军大帐。
杨文广快行了两步,走到了寇季身前,郑重的一礼。
寇季慌忙扶起杨文广,道:“文广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杨文广郑重的道:“若非贤弟推举作保,哥哥我恐怕还得待在汴京城里,当一个闲散的景灵宫副使。哥哥我这一生,求的就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贤弟推举我随军出征,对哥哥我就是大恩。
贤弟不怕被责罚,愿意为哥哥我作保,对哥哥我更是恩重如山。
区区一礼,还不足以酬谢贤弟的恩情。
他日若是能在沙场上立功,哥哥我一定会向朝廷上书言明,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
寇季扶起了杨文广,认真的道:“哥哥不必如此。旁人不知道哥哥的本事,我却知道。我就是不忍心看哥哥待在汴京城,平白的浪费了一身好武艺,这才推举哥哥随军出征。
说起来,我推举哥哥随军出征,这是让哥哥去送死。
哥哥应该骂我才对,而不是谢我”
杨文广倔强的摇了摇头。
寇季拗不过他,受了他一礼。
杨文广深深一礼过后,诚恳的道:“出了开封府,你就跟在哥哥我身边,我府上的老卒一定能护你周全。”
寇季也没有推辞,对杨文广抱拳道:“那就有劳哥哥了,有劳杨府的诸位叔伯了。”
杨文广听到这话,哈哈一笑,拍着寇季的肩膀道:“走!随哥哥我去清点粮草。”
杨文广知道寇季从没有随军的经验,也没有清点过粮草的经验,就带着寇季,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清点军中的粮草,如何带足足够的粮草,不至于影响大军行军的速度。
一个教,一个学。
一直到了夜半。
粮草全部装车。
杨文广率领着一万将士,三万民夫,押送着一车车的粮草出了军营。
寇季骑着自己的毛驴,跟在杨文广身侧。
在他身后,是他带来的十几车的东西。
到了军营外。
就看到了林特的马车,早已在军营外候着。
等杨文广率领着将士们出现了以后,林特就命马夫,驱赶着马车,汇入到了押运粮草的人群中。
寇季到了军营门口,勒住了驴缰绳。
他抬头西往,看向了汴京城。
杨文广见寇季止步不前,勒马停在了寇季身侧,疑问道:“寇贤弟有心事?”
寇季咧嘴一笑,低声道:“没有……”
杨文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催促道:“快走吧……”
寇季点头,踹了踹毛驴肚子,毛驴缓缓前行。
行了约一里地。
一骑快马从押运粮草的车队后方,奔袭而来。
来人似乎有随军的经验,所以他撑着火把,映红了身上的官服,让押送粮草的将士们看清楚了他的身份,避免押送粮草的将士以为是敌人,向他进攻。
快马临近以后,寇季就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
快马到了寇季身前以后,缓缓停下。
马背上的人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包袱,扔进了寇季怀里,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调转了马头,离开了此地。
包袱砸在了寇季怀里,寇季差点没拿稳,险些掉在了地上。
杨文广拽着马缰绳,愣愣的看着快马消失在他眼中,转头看向寇季,疑惑的道:“那是……官家身边的陈大伴?”
寇季点点头,随手翻开了沉甸甸的包袱,嘀咕道:“也不知道那老货给了我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掀开了包袱,就看到了一套内衬的锁子甲,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
在锁子甲上方,放着一封信。
寇季不着痕迹的拿起信,塞进了怀里,然后才打量起了包袱里的锁子甲。
杨文广陪着寇季打量着包袱里的锁子甲,惊讶道:“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俗物啊。”
寇季当然知道这不是俗物。
毕竟,能在锁子甲上镶嵌宝石这种事情,只有宫里才能干得出来。
就在寇季和杨文广打量着寇季手里的锁子甲的时候,林特苍老的声音响起,“官家对你还真是优厚,这可是当年先帝校检十二卫的时候,穿戴的锁子甲。”
寇季听到了这话,微微一愣。
他扎紧了包裹,吧嗒着嘴问杨文广,“文广哥哥,听说你祖籍麟州的?”
杨文广一愣,挠了挠头道:“算是吧。怎么了?”
寇季疑问道:“听说麟州人喜欢食醋?”
杨文广瞬间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深意,低声笑道:“哥哥我却不喜欢。而且今天也没有食醋。”
寇季哎呀了一声,道:“那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杨文广听到这话,抿着嘴,耸着肩膀,在憋笑。
林特听到这话,恼怒的骂道:“竖子!”
他见杨文广肩头在耸动,又补充道:“两个竖子!”
寇季放声大笑。
林特气的甩下了马车的帘子,咬牙吩咐马夫驱赶着马车离开此地。
他不想跟寇季待在一起,他怕跟寇季待在一起,自己会被寇季气死。
他倒是想引诱寇季触犯一两个军法,他好借机惩治寇季一二。
可见到了赵祯派遣陈琳送来的锁子甲以后,他就熄了这个心思。
寇季要是在他行军法的时候,套上了那身锁子甲,他对着寇季也只能干瞪眼。
皇帝穿戴过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破布片,那也是有身份的破布片。
谁都不能轻辱。
寇季一行踏着月色,撑着火把,连夜赶路。
冷风、寒霜、兽吼,此起彼伏。
寇季切身的感受了一下古人如何行军。
事实证明。
那些所谓的出征誓师、以及出征缴文,都是不存在的。
即便它们存在,也跟押送粮草的兵马无关。
因为他们是战争中默默付出的那群人。
在宣读誓师誓词的时候,没有他们,再宣读出征缴文的时候,也没有他们,在沐浴皇恩的时候,也没有他们。
寇季一行赶了十里路,到了一处驿站。
在寇季的点算下,放下了足够十万将士饱餐一顿的粮食,以及十几个守卫粮食的将士们以后,他们又踏上了运送粮食的道路。
行行复行行。
转眼就到了第二处驿站。
刚放下了粮食,准备开拔,就见林特派人过来,对杨文广喊话。
“杨将军,我家都监的意思是,在此地歇息一会儿,再赶路。”
杨文广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现在正是下霜的时候,不宜停留。粮食若是因此受了潮,可就没办法吃了。而且依照大军的行军速度,他们明日必然会赶到四十里处。
我们需要送到了第五处驿站,才能休息。”
至于为何多了一处驿站,杨文广并没有解释。
但是凡是听到他话的人,都懂他的意思。
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万一前方战事吃紧,需要急行军的时候,粮食供应跟不上,很容易耽误时辰。
林府的老仆阴沉着脸,低声道:“可我家都监……”
寇季微微挑起了眉头,疑问道:“你家都监身子骨吃不消了?”
林府的老仆犹豫了一下,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淡然的道:“那就让你家都监在此地休息一日,明日在赶上我等便是。”
林府老仆迟疑了一下,沉声道:“此事还要问过我家都监,再做定夺。”
杨文广、寇季对视了一眼。
寇季淡淡的道:“速去速回,我们可没有时间等下去。”
林府老仆答应了一声,匆匆赶到了林特的马车前。
他小心翼翼的把杨文广说过的话,给林特说了一遍。
林特在马车里,咳嗽了一声,瓮声瓮气的道:“那就继续赶路。”
林府老仆一脸紧张的道:“可是老爷您的身体……”
林特沉声道:“些许的颠簸,不碍事……”
沉默了片刻,林特的声音又从马车里响起。
“那些修缮官道的人都该死。官道本应行车不颠的,可老夫才出了汴京城不到十里地,一路上遇到了不下百次颠簸……”
埋怨了一番后,林特对林府老仆传话,“速去传话……”
林府老仆点了点头,匆忙赶到了杨文广、寇季身边,把林特的意思传达给了他们。
杨文广当即下令继续行军。
行军行到五十里处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早上。
杨文广下令将士们埋锅造饭,将士们、民夫们饱餐了一顿以后,互相依偎在一起,靠着冬日里厚厚的草甸睡下了。
早上的湿气有些重,草甸也是湿漉漉的。
可将士们、民夫们顾不得这些,他们忙活了一晚上,早已人困马乏,所以倒头就睡。
一直到了晌午。
杨文广叫醒了他们,吃过了晌午饭以后,继续赶路。
他们又前行了五十里。
一直忙活到了深夜二更天的时候,才到了第二处歇息的地方。
如此往复。
四日之后。
押送粮草的队伍,才恢复到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队伍恢复到了正常的作息时间以后,赶路也轻松了不少。
林特这老倌,居然放弃了暖烘烘的马车,选择跟杨文广一样,骑上了马。
他在骑上马以后,还借故到寇季身边嘲笑寇季。
说寇季骑着一头毛驴,在军中不伦不类的,影响军容。
当寇季询问他为何不盛着暖烘烘的马车的时候。
林特骑着马,掩面而走。
押送粮草的队伍出了开封府地界,一路沿着郑州、相州、邢州一线,奔赴真定府。
押送粮草的队伍行进到了第六日的时候,不得不停下。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情。
一件必须汇报给曹玮,由曹玮出面的大事。
林特掉沟里了。
押送粮草的队伍进了郑州山间的官道以后,林特从官道旁边的沟里滚了下去。
寇季、杨文广二人,带着人把林特从沟里抬上来以后,开始追查此事。
经过他二人多番查证,并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
存粹是林特骑的那匹马,贪嘴沟边的一朵冬日里还开着花的野草,不慎置林特落马滚下沟。
此事告知给了曹玮以后。
曹玮甩开了大军,领着儿子曹旭,快马加鞭的赶上了寇季一行。
郑州、相州交界的驿站里。
曹玮带来的随军御医正在房里为林特诊治。
房外。
曹玮黑着脸,盯着寇季、杨文广二人,沉声道:“谁干的?”
曹玮虽然在质问他二人,可是目光却落在寇季身上,迟迟不肯离去。
杨文广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了解杨文广的性子。
杨文广干不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
他看似在质问杨文广,其实是在质问寇季。
寇季被曹玮盯着,无奈的摊开手,道:“您看我也没有用,我可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