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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谨然出手的时候,围观弟子们只道是又来了个不要命的,看热闹居多。可等到裴宵衣真被制住了,不,说制住都不恰当,是已经中邪的药人忽然二度中邪的感觉,围观者便蠢蠢欲动了。渔翁之利谁都想占,只是暗花楼弟子的出手更快。然而情势急转直下,暗花楼主最心腹的弟子撂下了话,谁再敢出手,别怪他不客气。接着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又不知施了什么邪术的家伙,就把药人架到了自己身上。
至此,再傻的也看明白了,合着人家根本不是在围剿,是他妈来救人的!
春谨然架着裴宵衣往外走,他没有刻意选择方向,但好巧不巧,那个方向的人墙都是沧浪帮的弟子。
春谨然每走一步,沧浪帮的人墙就往后退一步,但仅是退,没有半点闪开的意思。与此同时,这些后悔不迭选此站位的弟子们都求救似的看向习武场对面的掌门,询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究竟要不要动手?
沧浪帮的弟子犹疑,裘天海也蒙圈。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疯魔的裴宵衣为何忽然停止攻击,春谨然这一副救人的架势又意欲何为,还有本应驻守山下的青三公子为什么也搅和在里面,最后那个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的眉宇间皆是算计之色的男子……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总之,裘天海觉得脑袋快要打结了。唯一能确认的是,上一次碰见春谨然,这人诓自己带他进夏侯山庄,结果差点拔了夏侯正南的老虎须;这回第二次碰见,就要把天然居的余孽从自己眼前带走。他绝对与这毛头小子八字不合!
“戈楼主,你看这……”
出手不出手尚且不论,起码要先拉个人一起背锅。
戈松香露出破为难的苦笑:“老夫也看不懂了……”
只说看不懂,却不说要不要动手。
裘天海在心里问候了对方的长辈们,那头的弟子却已经等不及,索性大喊:“掌门——”
裘掌门心一横,厉声喝道:“春谨然!你这是要做什么!”
沧浪帮弟子欲哭无泪。这都快走到脸贴脸了掌门你问人家要做什么,你他妈是不是逗我们呢!
春谨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这个人我要带走。”
裘天海的脸气黑一半,你要真想救人好歹也编点漂亮话啊,这一点余地不留,众目睽睽,难道还要让他这黄土埋半截的老人家给彼此修台阶吗!
“他是天然居的余孽,你不能带走。”爱咋咋地吧,裘天海啥也不图了,就图个沧浪帮和自己这个帮主的脸面。
春谨然背对着裘天海,再不出声,一副硬杠到底的架势。
祈万贯敏锐发现不对,换往常,春谨然早能想到一百套说辞,即便无法脱身,也可以拖延时间,弄得好了还能把对手搅和得五迷三道。可现在的春谨然,哪还有一点口吐莲花的风采。
这可能就是关心则乱吧。
祈楼主默默叹口气,转过身来,总算代表救人小分队了个裘帮主一个正脸:“裘老前辈,您也看见了,裴宵衣神志不清,显然也是被天然居所害,这样一个苦命人,咱们怎能再对他赶尽杀绝呢!”
裘天海皱眉,他啥时候和对方成“咱们”了,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王……刘……慕容……咳,少侠此言差矣。裴宵衣在成为药人之前,已为天然居卖命多年,与天然居有关的那些无头血案,想必都有他的参与。这样一个恶徒,怎能称作苦命之人?而今,他成为药人,或许非他所愿,但在诸位少侠来之前,他确确实实已伤了沧浪帮和暗花楼不少兄弟,我若放他走,又怎么给这些兄弟们交代?”
祈万贯语塞。
裘天海说得这番话在情在理,他就是想硬掰,也掰不出花来。
暗花楼的弟兄们却面面相觑,纷杂眼波都流转着同样的信息——他们有弟兄受伤?不是明明都只在后面放暗箭,让沧浪帮冲锋陷阵吗?
一阵风吹进习武场,带着山间峰顶独有的刺骨凉意,吹落人们各怀的心思。
“师父——”隐忍多时的白浪忽然跪下,咚地朝裘天海磕了个响头,“求师父放他们一条生路!”
裘天海剩下的那半边脸终于也黑成了锅底:“白浪,你在说什么胡话,赶紧给我起来!”
“师父若不放他们,徒儿就长跪不起!”
“你、你、你这个孽徒!”
“师父,”白浪起身,只那一下,额头已经破皮,隐隐渗出红色,“春谨然是徒儿多年好友,去往雾栖大泽时,更奋不顾身跳入江中搭救徒儿,徒儿敢拿性命担保,他绝非恶徒。至于那裴宵衣,徒儿虽与其交往不深,但西南之行中,徒儿与他同吃同行同遇险,几次危难他都是拼尽全力与大家共同渡过难关,这一点青风、裘洋甚至是杭家两位公子都能作证!师父,真正伤我沧浪兄弟的罪魁祸首不是裴宵衣,而是下药操纵他的靳家母女!”
裘天海气得嘴唇发颤,吹胡子瞪眼,可又偏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词。但想不出词儿,不代表就要放人啊。白浪这番话,要是放在之前讲,尚有转圜余地,现在他把帮主之威都立出去了,都放出话要给受伤兄弟讨公道了,根本是骑虎难下!
“大师兄,”裘洋闲闲开口,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竟比这山风还要凉,“你愿意给春谨然裴宵衣作保便作,可别拉上我。”
白浪怔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裘洋悠哉地上前一步,也不看他,只对着场内道:“春谨然,你就别负隅顽抗了,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
白浪跪下的时候春谨然已经转过身来,原本正心疼友人为他出头,裘洋倒好,火上浇油,真真让春谨然怒不可遏,上次就该让这禽兽不如的死崽子在江里溺死!
把裴宵衣交到祈万贯怀里,嘱咐一句“抱好”,之后春谨然撸胳膊挽袖子,对裘洋一扬下巴:“别光动嘴,借着人多势众算什么本事,有能来你上来,咱俩单练!”
祈万贯抱着裴少侠浑身都在哆嗦,颤着声问青三公子:“他会不会突然又发病抽人……”
青风仔细观察了裴宵衣浑浊的双眼,认真摇头:“不好说啊。”
祈万贯想哭。
那头裘洋已经不顾父亲阻拦,拎着剑大踏步入场!
春谨然也果断拿着短刀正面迎上!
说时迟那时快,裘洋剑已出鞘!
春谨然拿刀去接!
当——
一声脆响,二人咫尺相对,怒视敌方!
下个刹那,二人各自后跳,瞬间分开,可刚落地,春谨然忽又腾空,直冲裘洋而去!
原想看热闹的青风心头一凛,春谨然是真怒急攻心,动了杀机!而没想到春谨然会半点喘息时间都不留直接二度攻击的裘洋,再想抬剑,为时已晚!
眼看春谨然的刀锋就要划破裘洋胸膛,不知何时出鞘的云纹剑斜插而来,直直当在了裘洋前面!
“青风你让开!”春谨然已经红了眼!
青风正想开口劝,背后的裘洋忽然猛地撞他!
青风没防备,直接向侧前方摔去,最后关头他用手肘撑地,方才没伤了俊脸。可没等高兴,后背传来一阵中压——裘洋也跟着摔在了他的身上!
青三公子这叫一个郁闷,回头刚想骂,却听裘洋低声耳语:“拿我做人质。”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青风猝不及防,可他瞬间明白了裘洋的用意。什么挑衅,什么单挑,都是□□,这小子真正的目的是帮忙!
可问题是他懂了,裘天海不懂,沧浪帮不懂,看热闹的暗花楼懂不懂也未可知啊!他要真干了这事,春谨然、裴宵衣是全身而退了,他爹还不得拔他几层皮!
思及此,青风一个闪身,连滚几圈,待到距离裘洋几丈远后,果断起身,重新奔向春少侠:“谨然贤弟你先冷静……”
裘洋瞠目结舌,简直恨不得用白眼把这王八蛋翻上天!
可事已至此,他绝不能半途而废!
那厢春谨然已在与裘洋先前的对打中发泄了大半怒火,现下青风又来规劝,他的理智已逐渐回笼。可没承想,刚爬起来的裘少主又执剑朝他而来!
春谨然拧紧眉头,下意识开口:“裘……”
奈何他刚说一个字,裘洋的剑尖已在眼前。春谨然不得已,用刀去挡,不想竟将裘洋的剑生生震得脱了手,只听“咣当”一声,利剑落地。
春谨然一脸蒙圈,正疑惑着啥时候自己的内力已经高强到如此地步,裘洋却忽然空手来夺他的刀!
春谨然大惊失色,立刻侧身,让执刀的胳膊远离对方的攻击范围,同时用另外一只空手去挡,生怕真伤了已经手无寸铁的裘洋。
不想裘洋竟抓住了他的手背,然后一个天旋地转,裘洋就到了自己怀里,而自己空着的手已牢牢贴上裘洋的喉咙,手背上,则依然覆盖着裘洋的手。
“你放开我!”裘洋惨叫出声,同时覆盖着春谨然的手往死里用力!
从围观人群的角度看,就是春谨然扣着裘洋咽喉,而裘洋用手去扯,却怎么也扯不开。
但天地良心,到底谁放开谁啊!是裘洋那爪子压着自己不撒手好吗!
春谨然简直想在天地间写上一个大大的冤字!
“你放开我,你要敢杀我我爹也不会放过你的!”裘洋声泪俱下,真情实感无懈可击。
春谨然认命,他已明白对方的心意。朋友们为了让自己全身而退拼到这个份上,他至多背口黑锅,能算个啥。
“别再乱动,当心刀剑无眼!”撤开的执刀小手重新登场,逼近裘少主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裘少主简直是用三魂七魄在演绎。
“春大侠你千万不要冲动!”少侠已成大侠,裘帮主简直觉得那刀是插在自己心尖儿上,“万事好商量!”
春谨然不打算跟他商量,直接薅着裘洋继续往外走!
这一次,沧浪帮的弟子人墙再不敢阻拦,尽管迟疑,却仍犹犹豫豫闪开一条路。
祈万贯赶紧抱着裴宵衣跟上。
青风速度最慢,落在最后,显出一丝“我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