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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的姿色绝佳,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不管是带了何种深意,只就那副皮相,就足以颠倒众生。
明乐眉头深锁,目光定格于宋灏唇角的那个弧度上,沉吟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不可置信的轻哂一声,诘问道,“那么现在,殷王殿下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希望如此吗?”宋灏脸上的表情未曾有过丝毫改变,却是不答反问。
说话间,他突然从明乐脸上短暂的先行调开视线,越过她去,远远的看了眼在山坳入口处徘徊不决的易明爵。
彼时明乐的思维还有几分迟缓,只就下意识的扭头过去循着他的视线张望,待到看见明爵的身影时,心跳突然一滞,戒备的抬头朝宋灏看去,愕然道,“是你叫人调开他的?”
知道她要来和易明峰兄妹见面,明爵哪里能够放心叫她一个人出行?但是诚如明乐之前所料想的那样,这一趟的事情说是简单,却存有极大的风险,所以为了不让明爵牵涉进来,她事先让长安递了假消息,并且是赶在和明爵透露的行期之前半日出发的。
然则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心性,明乐心里也十分清楚,易明爵会在这个时间出现,看样子是压根就没有被自己糊弄过去,而能让他错过去中间和易明峰交锋的那一段时间,想必——
就是别人的功劳了。
能想到这一点,并且成功绊住明爵的人,这普天之下,怕是也唯有宋灏而已。
“你不愿意让他涉险,同样,我也不希望由他出面。”宋灏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云淡风轻的继续说道,“你说你的心里此刻唯恨而已,也不尽然就是这样。你有软肋,可是我说过,我不想那样!”
即使对她自己都能做到狠心决绝,但是在这少女的内深处也还是存在着难得的一寸柔软之处——
易明爵就是突破口。
她可以为了复仇赔上自己,却一直都在竭力以她自己所能掌控的极限来试着把易明爵推离那个危险漩涡的中心位置。
明乐攥着手指紧了紧,抬头迎上宋灏的视线,语气冷漠而带了一丝茫然道,“所以你现在跟我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你对我有多宽容,是要我承你的情?还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想要抓我的弱点来威胁我吗?”
“没有必要。”宋灏摇头,语气平和而干脆,“我从来不做无用功,我也说过,但凡是我想要得到的,就没有例外。如果你真的是无情无心,给你足够多的好处,一纸契约就足以将你留在我身边么?但既然不是这样——那也至少要让你心甘情愿才好。”
他眼底的笑意越发深刻起来,不温柔,却有种让人觉得胆战心惊的吸引力,会让人在那眸光里沉沦深陷。
明乐心头一震,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最后出口的话还是难免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嘲讽,“一再的破例,就是为了留我在你身边?我是什么样的人,殷王殿下您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大概也正是因为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所以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才更觉得不可信吧?”宋灏莞尔,突然开口截断她的话茬。
明乐抿抿唇角,算是默认,沉默片刻才重新提了口气抬头对上宋灏的视线。
阳光下,那男子的面容清俊儒雅,黑色衣袍的映衬之下,又将那种上位者身上凛冽霸道的王者之气渲染到极致,可偏偏,此时此刻他唇角扬起的那一个弧度太扎眼,生生的给那张拒人千里的冷艳脸孔添了几分魅惑人心的风情来。
如果忽略掉他的身份背景,这样一张脸孔摆在面前,的确是有够赏心悦目的。
明乐看着,就不觉得抬起手去,轻轻的触了触他的脸颊。
女子的指尖滑腻而温暖,一点一点轻擦在皮肤上,像是轻缓的羽毛扫过一般,微痒而温柔。
宋灏心弦一颤,呼吸突然就跟着滞住。
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手指在他腮边浅尝辄止的碰了碰之后,明乐再次缓慢的以掌心贴上他的皮肤把他的半张脸孔托在掌中摩挲了两下。
看上去那么冰冷而遥不可及的一个男子,一直以来都感觉他应当是站在云端的神祗,或者在防备最深的时候,会以为他当是矗立于暗夜巅峰的修罗鬼刹,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真正被触摸入手的温度会是这般温和而熨帖。
明乐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有史以来头一次毫无忌讳的仔细打量起他的五官来。
无可否认,不管近看还是远观,这男子的这副皮相都是得了老天眷顾而缔造出来的艺术品。
“样貌出众,身份卓绝,气宇风度,哪一样都完美无缺不可挑剔,殷王殿下这样的男子,怕是只要站在人前,根本无需任何的蜜语承诺也会让天下女子为之心动神往吧?”明乐怅惘一叹,突然弯眸笑了笑,然则不过一瞬间那笑容就消失无踪,她的神智回拢,目光再次与宋灏的视线交融,字字冰凉道,“可是对我而言,就算现在你站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内,这样看着你的时候,我心里真正所想也还是在片刻不停的计算估量,如果站到你的身边去,所能给我带来的利益好处。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宋灏那样的人,骄傲自负,一辈子都注定了要把别人踩在脚下。
这样的漠视和算计,于他而言,应当已经算做是种挑衅或者侮辱。
明乐以为他至少是要翻脸,但是到了此刻才发现,她到底是还没有真的将这男人的性情彻底掌握。
即使听了这样的话,宋灏唇边绽放的那一个笑容也仿佛被镌刻于灵魂上了一般,没有一丝一毫将被打破的痕迹。
“我说过,会给你心甘情愿的时间。”他的目光深邃,望着面前少女明艳而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庞,片刻之后突然缓缓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往她唇边轻啄了一下,然后在明乐措愣还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继续说道,“在这之前,即使是逢场作戏,本王倒也是觉得自己不吃亏。”
话音未落,他勾在她下颚上的手指突然让后滑去,绕到明乐颈后,压着她的身子一个轻巧的旋身,堪堪好用自己挺拔的身躯遮挡住了远处易明爵等人的视线。
明乐被他带着,眼前风景急速转变,唯一看的真切的就剩这男子妖冶邪魅的一张的脸,待到身形稳定后,后背已经撞上旁边的树干。
宋灏的力道一向拿捏精准,倒是不至于伤了她,但那一下猝不及防力道确实有点大,明乐的身子往树干上一撞,那株不是太粗的杨树还是整个儿一震,呼啦啦跟着随风坠下几片半枯萎的叶子来。
明乐吃痛的略一皱眉,宋灏的唇已经再度压下来。
明乐脑中嗡的一下炸开,本能咬紧牙关,抬手去推他。
宋灏含住她的唇瓣吮吻,感觉到她的抗拒,就一边就势拉过她抵住他肩头的右手环到自己颈后。
这个动作,突兀的暧昧。
明乐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缩回来。
宋灏却突然轻笑一声,暂且避开她的唇,短促而轻缓的一个吻袭上她的眼眸。
明乐仓皇的闭眼躲避,那一个吻就轻巧的落在她的眼睑之上。
几个动作之下,宋灏已经不着痕迹的将她的身子整个儿束缚,卡在他自己和那株杨树之间。
这时明乐才在慌乱中听到他低哑微喘的声音细碎的传进耳朵里道:“既然你暂时还在估算我的价值,那么在认为我身上还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稍微配合一下我的一厢情愿,这个要求应该算是合情合理吧?”
他们之间,已经讲定了是合作的关系,即使是盟友,但宋灏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薄亲近,明显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
他这些轻浮的举动,对明乐而言,无疑是种侮辱。
只听了他的前半句话,明乐心中就是一阵恼怒,然则宋灏的话锋急转直下,后面“一厢情愿”四个字恍若伴着一声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明乐心里紧绷着的几根弦像是突然从中挣断了一根,她的神思略一恍惚,再下一刻,宋灏已经找到突破口再度倾身吻上她的唇瓣。
这么久以来,他只是不可自控的注意她,接近她,倒是从不曾生出过这样旖旎的心思来。
就算是方才不容抗拒的那一次强吻,也是因为被她那些言语刺激,一时失控才衍生出那种近乎可以称之为报复一般侵占她的想法来。
但是这一刻,他才是情之所至,想要拥她入怀,仔细品尝一番这怀中女子的滋味来。
而无可否认,那滋味,远比想象中的要美好很多。
少女的唇瓣柔软而带着独特的芳香,略带抗拒情绪的波动之下,气息有些不稳,混乱而急促。
宋灏也不着急,循序渐进,以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细细的吮吻品味,领略这其中的美好。
宋灏的一只手压在明乐的背后,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明乐动弹不得,虽然没有过激的反抗,但身子一直僵直紧绷着,明显还带着抗拒的心理。
宋灏揽着她的身子不容她避让,但在试图撬开她齿关的时候还是遭遇了明显的抵抗。
心下微微一笑,宋灏倒也不准备强取,只是压在她背后的一只手缓慢的滑向一边的肋侧——
明乐不穿肚兜的习惯他知道,而她束胸的软布带上设计的搭扣就在那一侧的肋下。
明乐起初正在全神戒备的状态下,脑子里嗡嗡的,根本无从顾及他手下突然游移的小动作,最后却是在他的手指隔着衣服去试着挑拨她束胸搭扣的时候骤然惊醒。
“你——”脑子里如同被什么重重一击,明乐的神智骤然清醒,愕然的刚要开口阻止,声音还未出口已经被宋灏蓄谋已久等候在那里的唇舌吞没。
明乐的眼睛瞪得老大,这才察觉上当——
即使现在他勉强以身躯挡住了明爵等人的视线,但这毕竟是荒郊野外,又不是色迷心窍无法自持,宋灏自是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明乐心里一闷,然则宋灏却没有给她分神的机会,灵活的舌尖于她的唇齿间肆意掠夺,仿佛嬉戏一般,几次三番去追逐捕捉她极力想要躲避的小舌。
明乐手心里泌出一层汗水来,极力的隐忍着不予回应,宋灏却是乐此不疲,一再的逗弄试探,意图勾起她的欲望来。
唇齿纠缠,肌肤相贴,这样的状况之下,要抵抗住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气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明乐只觉得脑中空洞,勉力支撑之下,身上的力气只在不住的流失。
渐渐的,她的身子开始虚软,抵抗的情绪也不再那么分明。
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宋灏倒是一时有点反应不及,突然愣了一下。
明乐心中恼怒之意更盛,忙是趁机一把推开他,偏过头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宋灏意犹未尽,手臂的力道收紧,不甘心的再度试图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明乐心里一慌,急忙抬手抵住他又要侵袭下来的唇瓣,于是那一个轻柔的吻就重重的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呵——”宋灏哑声一笑,眸光突然一闪,探出舌尖在她手心里舔了一下。
瘙痒酥麻的感觉从掌心飞窜,直抵心房。
明乐脸上一红,触了电似的急忙缩手,却因为整个人都被宋灏压在怀里,手缩回去就只能压在他的胸口。
而彼时,她的另一只手还尴尬的环在他颈后。
彼此之间的这个姿势,既尴尬又暧昧。
明乐的身子再度僵硬起来,满脸通红,面上表情却已然调整稳妥的皱眉去看宋灏的脸,道:“你先放开我!”
说话间她已经试着挣脱了一下,然则两个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一动之下更是无比尴尬。
宋灏见她脸上涨红的表情,想了想,竟是没有为难,缓缓放松了压在她腰后的那只手臂。
明乐隐晦的松了口气,脚下步子稍稍后撤。
后背的衣服已经几乎被汗水浸透,冷风过处,让她的神智反而分外清醒。
宋灏并没有完全让开,仍是把她困在那株杨树之前束缚住。
“有话跟我说?”他微垂着眼眸,刘海垂下来,将眼底颜色遮住大半,明乐回望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唇边还是带着方才那样一个微笑的弧度,只是唇色比之前更艳,反而更显妖冶妩媚起来。
明乐心里飞快的略一斟酌,终于还是一咬牙,认真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是吗?”
虽然她十分不想去琢磨宋灏心里所持的想法,但是无可否认,今天宋灏这一连串反常的举动让她彻头彻尾的心慌了。
“到我的身边来,不好吗?”宋灏唇角的弧度不变,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蹭了蹭。
由于这个角度极其暧昧,明乐并不确定远处的明爵他们能看到多少,还是不自在的略微屏住呼吸以此稳定情绪,尽量平心静气道,“我说过,我在权衡利弊,虽然这样的交易方式非我所愿,但是如果在你身边所能得到的益处足够打动我,我会考虑的。”
“交易?”宋灏低声沉吟,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明乐还是没来由的觉得笼罩在他周身的气场突然一冷。
片刻之后,他就势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轻缓说道,“在我身边,真就这般屈辱吗?”
宋灏这样的男人,注定被光环笼罩,做他的女人,哪怕是只能隐在身后,也是让多少人艳羡的存在。
明乐紧抿着唇角,不置可否。
宋灏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略一犹豫,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长出一口气把下巴从她肩上移开,然后走到一旁整了整衣襟,一边道,“十公子等的该不耐烦了,先走吧!”
移除面前的障碍,清冷的带着野草气息的冷风迎面吹来,舒爽无比。
明乐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匆匆侧目看了宋灏一眼,然后就果断的转身朝易明爵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宋灏整理好衣袍方才回头看她,见她那般平稳从容的步调,眉心就不悦的微微蹙起,紧跟着却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给你时间考虑,在这期间,我对你没有要求。至于你口中所认定的所谓‘交易’——别用这样的字眼来疏远我,或者——侮辱你自己!”
明乐闻言,脚下步子下意识的一顿。
迟疑了一下,她终究还是回头。
“殿下大约也是觉得我用这样的字眼同样也侮辱了您了吧?”彼时她已经走出去五六丈远,整个人站在没过膝盖的野草地里,微微偏头看向远处长身而立的男子,字字清晰道,“我只是觉得,殷王殿下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实在没有必要这样的委屈自己。”
将她自己和宋灏之间的关系定位的如此不堪,只是为了清楚明白的告诉他自己的立场——
即使考虑过后,她为利益所趋而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们之间所谓系的也不过一桩荒唐的交易而已。
宋灏的目光沉了沉,唇边那一个弧度一直保持不变,但是在直觉上,那笑容却已经完全散开泯灭在了过往的风声里。
“还有呢?”他问,每一个都鄙薄而冰凉。
明乐撇撇嘴,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易明爵所在的方向,然后重新收回目光正色看向宋灏道,“我承认,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无坚不摧,但是,那个人,也仅限于爵儿而已。”
这一生,她不会再爱!
而对宋灏而言,如果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那种所谓的得到,应该也就半分意义也没有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殷王妃的位置,殿下也甘心就这样送出来吗?”明乐笑笑,坦诚而真挚的看着他,说着便是浅笑出声道,“我也给你时间,我们一起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吧!”
说完就不再犹豫,利落的转身大步离开。
宋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背影片刻,然后也一声不吭的提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易明爵远远的看着,眼见着明乐逼近,这才压下情绪,把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受伤了?”见到明乐手臂上简单包扎的伤口,易明爵心口剧烈一缩,快步迎上去,托起她的手臂就要查看伤势。
“没事,一点皮外伤,已经止血了。”明乐一笑,神色之间这才毫不掩饰的露出几分疲惫之意,就势躲开他的手道,“事情出了点岔子,别的都等以后再说,先回京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
和易明峰之间的事,易明爵方才已经听长安大致的说了。
眼下这个时候,最为首要的自然就是回京去安抚孝宗了。
易明爵仔细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见她确实无恙于是也不再坚持,略一点头,转身把她扶上马背。
明乐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一扬鞭率先打马离开。
长安匆匆和明爵交换了一下神色,见到易明爵点头,就赶紧带着影卫跟上。
目送了明乐离开,易明爵却没有马上上马,而是牵了马,继续一动不动的静立风中,等着宋灏走近。
“你姐姐方才与我说了很多,怎么,你也有话要说?”宋灏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似是微笑的弧度,不等易明爵发问已经主动开口。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都该先对你道谢,你救她一次,我很感激。”易明爵并未理会他语气当中的调侃之意,只是实事求是的自顾说道。
“正题呢?”宋灏不置可否,也是开门见山的再追问。
易明爵的目光从他颈边的那道鞭痕上隐晦的扫了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眸光,然后还是强自镇定了情绪,正色道,“之前那次在八方我曾与你说过,让你不要靠近她。”
一句话,字字坚韧,掷地有声让人不能忽视。
“本王可有答应过你什么吗?”宋灏了然点头,却是不答反问。
易明爵看着对面男子脸上真假难辨的表情不过凉凉一笑,问出口的话却异常严肃而突兀,道:“你是真的喜欢阿九吗?”
“嗯?”宋灏玩味的一扯唇角,神色之间却是突然多了几分兴致,失声笑道,“即使你们是血脉至亲,但长幼有序,这样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本王吧?”
即使易明爵是明乐最亲近的人,但宋灏就是宋灏,他不会因此而对易明爵留有余地,更何况——
突然之间因为这个少年在明乐心里所占据的位置,也让他不是十分痛快。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之间弥漫的敌意已经不只属于易明爵一个人。
宋灏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就径自移开视线,转身去接过暗卫递来的马缰。
“这世上女子万千,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非她不可吗?”易明爵一步上前,抬手将他拦下。
宋灏垂眸看一眼易明爵横在他面前的马鞭,目光也是不觉收冷。
旁边的暗卫察觉他的神色有变,无需吩咐就各自分散远远的躲开。
宋灏这才抬手,把明爵横在他面前的手臂推开,然后目光一寸一寸上移对上他的视线,道:“本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几时需要对你做交代了?”
易明爵的目光坚毅,对他盛气凌人的气场视而不见,亦是针锋相对的冷声道:“殷王殿下的私事我自然也没兴趣插手,可是你要招惹阿九,这就容不得我袖手旁观了。”
“是吗?”宋灏冷嗤一声,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说话间突然目光一深,莞尔笑道,“如果你就那么不放心的话,是不是要我们现在就去把武安侯父子的真实死因对她讲明?”
易和父子的死,虽然是孝宗和先帝联手设下的一个局,但宋灏就是其中的诱因,这一点无可否认。
明乐不是个凡事会先替别人考虑余地的人,谁都不知道她一旦知晓了实情到底会对此事持有一种怎样的态度。
而宋灏,既然他口口声声表示对明乐有意,怎么想对这件事都该尽量隐瞒,而非直接捅破。
宋灏的神色肃然,没有一星半点玩笑的意思。
易明爵心中困惑,上下打量他一眼,狐疑道,“你就那么有自信,她不会因为那件事而迁怒于你?”
“谁知道?”宋灏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嘴角,顿了一下才笃定的看向易明爵道,“可我知道的是,至少你就先会竭尽全力的帮我从那件事里面撇清出来。”
易明爵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
宋灏这分明是在威胁他,但这人对他心中所想这般透彻的洞察力更让他感到心惊。
易明爵戒备的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男子,手指捏握成拳,嘴唇动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宋灏深深的看他一眼,随即也敛了笑意正色说道:“相较于本王,你对她的了解要多的多,有你在,所以,这件事我很放心!”
说着,他便是抬手拍了拍明爵的肩膀,转身去取放在马背褡裢里面的马鞭。
易明爵脸上神色忽明忽暗,紧咬着牙关站在那里,眼见着他要上马离开,终于还是冷涩一笑再度开口。
“你说的对,我不会让她知道。”深吸一口气,易明爵稳定了情绪抬头直视宋灏的背影,“你不是知难而退或是会为任何人而改变初衷的人,如果你会一意孤行的话,那么我能做的,也只是尽我所能,把你和阿九之间的关系尽量的简单化,跟你无关,而是,我不能让她多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几率再去多恨一个人。”
明乐和明爵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宋灏看到的一直都是他们姐弟同心相携相护的一面,这却是他头一次听易明爵说出心里话。
心头微微一震的同时,宋灏上马的动作就跟着不觉一缓,犹豫着重新回转身来。
“这样看来,你对她想要做的那些事,似乎是并不怎么赞同的?”宋灏问。
这个发现,让他更多添了几分兴味来。
“祖父,我们的父母,还有大哥和姐姐,我们易家发生过的事,桩桩件件,想必现在殷王殿下你已经了若指掌。任凭是谁,也不会对这样的血海深仇无动于衷的对吧?”易明爵自嘲的冷嗤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是光影灼灼,闪着坚毅而明亮的神采,“不是他们的血不够分量让我疯狂的去恨,而是这些所有的加起来,都没有活着的阿九来的重要。与其让她为了那些仇恨埋葬自己,我会选择放弃,我也希望她能放弃,可是现在的局面是,我劝服不了她。”
要他压下那些仇恨,本身就是最为艰难的决定。
但即便是心里依旧挣扎痛恨,他还是做到了。
宋灏微微抽了口气,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起眼前这个少年来——
相较于他和明乐对前尘往事的耿耿于怀,易明爵的隐忍和退让才是需要付出更多勇气和努力的。
两个人相对而立,宋灏的思绪微微一动,突然就不觉的敛了神色,沉吟道,“你暗中插手八方赌坊的事,她当是已经知情了吧?”
“是的!”易明爵不加掩饰的点头承认,“从她被太后传召入宫以后,虽然开始允许我以她的名义暂管那里的事务,但事实上八方赌坊已经被她重新整肃,并且牢牢握在了手里,其中原因,相信不用我来多说你也心里有数。”
姜太后这一个局布的太深,明乐心知肚明,而她会将计就计,就不可能不做打算。
所以入宫之前,她就趁明爵不察暗中以雷霆手段重新洗牌八方,握住了八方赌坊最核心的权力和关系网络。
因为八方是从一开始就落在她的名下的,一旦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十有八九是要被人从地下挖出来的,而到时候这个结果她准备自己负担,同时只把背景干净但实际上才是他们最大势力的四海钱庄留给明爵把持。
或者换而言之,从入宫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提前给明爵把后路留好。
“怪不得她说她就只信她自己。”宋灏心里顿生几分恼意,喃喃低语——
竟然是连易明爵都被她摒弃在外的。
“我只希望她能像别的女子那样,嫁人生子,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过最平凡的生活。”易明爵见他失神,便是苦涩一笑,字字恳切的继续说道,“只从这一点上来讲,殷王你,都不会是与她最相匹配,可以带她走出那段过去的良人。而相反,你的世界远比她原来所处的那片天地还要复杂凶险,卷入其中,她做的都是玉石俱焚的打算。所以,我现在能不能问,你之所以不断靠近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的理由不是万不得已,你就要请我离开是吗?”宋灏微微一笑,一语中的。
“不!”易明爵摇头,出口的话却比他更不留余地,“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都不想看你靠近她。”
宋灏这个身份的本身就已经注定了存在于他身边的危险性,这一点毋庸置疑。
易明爵的瞳孔微微一缩,素来清冷孤傲的少年眼中竟是破天荒的弥漫出一层凛冽的肃杀之气来。
“你准备了筹码?”宋灏唇角微扬,眼睛里却冰凉一片没有丝毫情绪,“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你们姐弟一路筹谋,真正蓄积起来的那股力量,是握在你的手里吧?”
“嗯?”易明爵敏锐的察觉出一丝异样,狐疑的飘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依照宋灏的为人,既然被他猜到了端倪,那么即使是挖地三尺也一定会在暗中把他们姐弟的底细彻查清楚。
可是听他这话,却像是对四海的事并不十分清楚。
是什么理由,让他停滞在这里而没有进一步的深入下去?
易明爵的这个表情已经证实了一切,宋灏了然一笑,竟是没有丝毫兴致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翻身跃上了马背。
易明爵一急,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他的马前,“我手上的筹码绝对超过你的预期之外,你不想听听?还是——你怕听了会动摇?”
但凡易明乐出手的,都不是小手笔,更何况是留给易明爵用作保命之用的护身符。
“这天下疆域再大,也终有一天要被我收于囊中,你觉得怎样的筹码能是足够用来动摇或者收买我的?”宋灏高居马上,低头摆弄着手里马鞭玩味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有一天,她能与我共同掌握了这一切,就再没有任何的人或事能威胁到她了。至于你所谓的平凡人生,或许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不适合她的。”
这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被说动或者劝服的,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易明爵无奈的摇摇头,终于还是问出口,“你是真的喜欢阿九吗?有多喜欢?她的存在能抵得过你的皇图霸业野心天下吗?”
喜欢吗?有多喜欢?
争得天下,是他今生的使命,不得不做的事。
但是锁定那个女子在身边,却是由心而发,突然之间很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任性妄为想要坚持的事。
这两者,不冲突!
但易明爵这句话还是在宋灏脑中重重一击——
这个女子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到底是真的那样喜欢到不能放手,还是不过一时冲动,在跟她较劲赌着一口气?
可无论如何,也打消不了他迫切想要留她在身边的那种期待和心情。
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宋灏稍稍偏转马头从明爵身边错了过去。
易明爵未动,只就冷冷一笑侧目追着他的身影看过去一眼。
不曾想宋灏错过他身边的时候又再突然收住马缰,继而扬眉笑道,“要想看到这些问题的答案,首先就得要她在我身边才行,你很好奇吗?”
说完就是扬鞭连抽了好几下马股,策马快速的离开。
因为要和易明峰抢时间,这一路回程,明乐等人都马不停蹄,跑了近乎整一个昼夜,终于在次日清晨抵达盛京。
明乐和宋灏都要赶回宫里,就直接在城外十里的岔路口和明爵分手。
两人驻马在官道上,目送明爵带着影卫离开,明乐才收回视线转向宋灏道,“易明峰呈送进宫的折子已经处理好了吗?”
虽然和易明峰之间各自掐了对方的把柄,但宋灏私扣重要奏折的事如果被捅到孝宗那里也是一条重罪。
“放心吧,昨天就已经和另外一批折子一起按照正常的程序递上去了,不会出岔子的。”宋灏道,目光又顺势落到她的手臂上,“怎么样?这一路上也没时间好好打理,伤口没有裂开吧?”
“没有,柳扬给的金疮药很有效。”明乐摇头,眯眼看了看天色。
宋灏缺席今日的早朝,想必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负责押解易明真奔赴北疆的衙役们不会这么快赶回来,但是按照行程,易明峰应该已经到了。
想着又要和那些人虚以委蛇的打交道,明乐的眼中就闪过一丝不耐,撇撇嘴道,“时候不早了,宫里皇上跟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先回宫吧!”
“再等一等。”宋灏闻言却是未动,直接抬手将她拦下。
明乐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脸上神情似乎悠闲的有点过分了,仿佛——
还带了点等看好戏的期待之色。
难不成是他们离京这两日,他还在盛京留了什么后手?
“怎么了?难道是宫里有事发生?”明乐心头瞬时一紧,全神戒备的警惕起来。
“宫里有没有事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宋灏端坐于马背之上,沐浴着清晨的阳光,表情慵懒而享受。
明乐皱眉等着他的后话,他却故意吊着胃口,左顾右盼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冲明乐神秘的一眨眼睛道,“我们马上会被挟持。”
“怎么?”明乐微微一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只就顺着他目光的落点抬眸看去——
远处通往盛京方向的官道上已经烟尘滚滚,策马奔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铁骑兵。
------题外话------
磨叽一晚上,终于凑到一万,去碎觉,晚上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