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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维扬剑眉轻蹙,啪的一声将汤勺丢入碗中,“你不喝吗?好,那我走了。”他说罢,将碗放在一旁,起身便要离开。
而陆安琪一听他要走,立刻慌了起来,她胡乱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因为眼睛看不到,反而扑了个空,险些没摔下床,好在季维扬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陆安琪趴在他胸膛中放声痛哭,“维扬,我真没用,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能做,我是废人了。维扬,你别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季维扬眸光深谙,无声的叹息,然后将汤碗重新递到她手中,“先把汤喝了。”
“嗯,我喝,维扬,是不是只要我听话,你就不会不要我了?”她的声音微弱,可怜兮兮的说着。然后端起汤碗,大口的灌了下去,好像只要她稍慢一点,他就会丢弃她一样。这样的陆安琪,的确很让人心疼。
待陆安琪睡下之后,季维扬才离开病房,推开房门,只见唐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你怎么来了?公司那边有事儿吗?”
唐枫摇头,随手递给季维扬一根烟,又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季维扬深吸一口,吐着淡淡烟雾,高大的身体靠在窗前,低敛的墨眸,深沉如海。
“听说陆安琪这边出事儿了,我来看看。维扬,你整天守在医院,魏展颜那边怎么办?处理不好,早晚都是个事儿。”唐枫自顾点了根烟,空旷的廊道中,顿时烟雾缭绕。
季维扬两指轻弹着指尖烟灰,唇边扬起微冷的苦笑,“也许,我本就不该招惹展颜。”
如果,她的生命中不曾遇见季维扬,现在的她,应该和高宇轩结婚生子,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是他亲手撕毁了她原本平静的生命轨迹。
“呦,听这话是打算放手了?”唐枫皮笑肉不笑。
季维扬敛眸不语,周身散发着清清冷冷的气质。
放手?他要如何放手呢?展颜早已融入了他心头血脉,想要彻底忘记,除非将心都挖出来。
见他沉默不语,唐枫也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明天与TC公司的谈判,还要你亲自出马才行。”
“嗯,将资料发到我邮箱,我晚一点回公司。”季维扬说罢,熄灭了尚未燃尽的烟蒂,重新走入病房。
陆安琪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安静,时而歇斯底里。季维扬整日陪在她身边,直到入夜她睡下后,才离开医院去公司,然后,是一整夜的加班,一直到清晨天亮。
顶层总裁办公室,桌案上的咖啡杯早已见底,季维扬高大的身体靠坐在办公椅中,眸中有淡淡血丝,俊脸上显出疲惫之色。
他合起桌面上的文件,手掌中握着黑色手机,短暂的迟疑后,拨通了展颜的电话。
只响了两声,电话那端便传来低低柔柔的女声,而后,却是压抑不停的咳声。
“怎么又咳了,感冒还没好吗?”他担忧的询问。
展颜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淡淡的回一句,“快好了。”
“别忘了吃药,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忙的时候,就回去看你。”
“嗯。”展颜温声应着。
“颜颜,我想你,你呢?”
“……”展颜抿唇,不语。
季维扬轻叹,“你不回答,我就当你也在想我。”
展颜依旧不语,话筒中传出她轻浅的呼吸声,季维扬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纾解思念之苦。
然后,电话两端彼此沉默,他们似乎都很默契的刻意回避着陆安琪的话题。
然而,总裁办公室的门却很不合时宜的被人从外敲响,唐枫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又熬通宵了?”他冷挑了剑眉,一副无可奈何状,“车等在楼下,该出发了。”
季维扬点头示意,然后对着话筒匆匆道,“我有些事要处理,先挂了。”
“嗯,你……”未等展颜将话说完,听筒中已经传出嘟嘟的忙音。她茫然的挂断电话,只能在心里补上一句:你也多注意身体。
此时,展颜还没有起床,她靠在床头又猛咳了一阵,然后吃力的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隔夜的水已经凉透,她大口的灌下去,喉咙虽然舒服了一些,但身体却瞬间冷透了。
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展颜觉得心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她很想问一句,陆安琪究竟怎么样了?你还要陪她多久?三天,三个月,又一个三年,还是一辈子?维扬,你还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可是,展颜终究是忍住了,她是那么那么的害怕,害怕他给出让人绝望的答案。
几乎是一夜无眠,展颜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床,床头柜中感冒药只剩下最后一片,她草草的吞下去,然后穿衣下楼。
一楼的客厅中,魏景年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她下来,微微的蹙了下眉,“身体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看。”
“感冒了没睡好,没什么大碍。”展颜随口回了句。
魏景年放下手中的报纸,仍担忧的说道,“最近病毒性感冒好像挺严重的,你自己多注意身体,不舒服就请假休息几天。”
魏景年平反之后,办理了提前退休,副部级待遇,退休金颇丰,父女二人完全不必为生计发愁。
“感冒而已,不用小题大做的。爸,你不是说过吗,做工作就要态度认真严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可取的。”展颜笑着回道。
其实,她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借此忘记季维扬。有时候,思念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魏景年微愣,这丫头用他的话来反驳他,反而让他无言以对了。
展颜生病没什么胃口,连早饭也没吃,换了件衣服便准备上班。她在玄关处换鞋子,魏景年的声音却从客厅传来,“最近你和维扬都没联系吗?怎么也不见你提起,真打算就这么断了?”
展颜身体一颤,下意识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回头默默的看向父亲,却无言以对。
正常的上班下班,卫生局的工作虽然不繁重,但展颜一直持续发烧,工作进度缓慢,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
杜小莫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还在加班整理资料。
“我在你单位门外,一起吃饭。”
“改天吧,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没做完就明天做,你都敷衍我多少次了,赶紧的,你不出来我可进去抓人了啊。”杜小莫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展颜无奈失笑,将资料收拾起来放入包中,打算回家之后再继续整理。
两人在一家西餐厅高档西餐厅用餐,这次见面,杜小莫的变化似乎很大,她开着新款的宝马小跑,浑身上下都是一线品牌,爱马仕的包包还是限量版。
“这一身行头,都是你那个新男友送的?”
“呦,挺识货的吗。”杜小莫嘻嘻一笑。
展颜淡淡的牵动唇角,没离婚之前,她的衣帽间中塞满了这些牌子的东西,大多是季维扬从国外带回来了。只是,她很少动罢了。
“你最近似乎变了很多。”展颜又道,杜小莫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人也招摇了许多。
“恋爱中的女人自然不一样,展颜,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杜小莫笑着回道,然后,从包中取出一只锦盒递给展颜,“前一阵子去香港购物,买了个礼物送你。”
展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直精致的水晶胸针,看得出是天然水晶,成色很好。这种东西目前行市很好,可以说是有价无市,这礼物的确够重。
“谢谢。”展颜并未推却,因为送礼的人是杜小莫,她最亲的闺蜜,她若是拒绝,那便显得矫情了。
“和我客气什么。”杜小莫不以为意的回了句,然后又说,“对了,你知不知道陆安琪出车祸了?”
展颜微愣,她没想到杜小莫居然知道这件事。
“她就住在我们医院的高干病房,眼角膜破裂,近几个月内如果做不了眼角膜移植手术,下半辈子就等着当瞎子了。最近季维扬天天在医院守着,他一离开,陆安琪就发疯,她这病也够邪门的。”
展颜低眸不语,紧握着手中的咖啡杯,青葱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她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心中隐隐明白,如果陆安琪无法痊愈,季维扬便会对她负责一辈子。而她与陆安琪,却是无法共存的,若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退出的那个,只能是她。
展颜又开始咳了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气息急促凌乱,并伴随着心口的一阵阵闷痛。
“怎么了?不舒服吗?”杜小莫担忧的询问,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摸上她额头,才发现展颜额头是滚烫的。
“你在发烧?”杜小莫一惊。
“哦,最近一直在感冒。”展颜随口回了句,并将她的手掌从额头上拉下来。
“你这样怎么行,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上次医生就说让你多注意身体,怎么还马虎大意的,当心一直高烧不退,烧坏脑子。”杜小莫披衣起身,扯着她就向外走。
展颜颇为无奈的笑,“我真的没关系,你送我回家吧,我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展颜执拗起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杜小莫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开车送她回了魏家。
然而,展颜并没有乖乖的休息,她拖着病整理资料,一直到凌晨才躺到床上,却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因为发烧,她浑身都在发疼,疼到无法隐忍的时候,她会压抑的低低哭泣,不停的喊着季维扬的名字。
然而,她却知道他不会来了,因为,他要守护陆安琪。
而此时,另一处,医院中。
季维扬因为谈判的事儿一直忙碌,双方达成协议后,又是签合同,又是举办庆功酒宴,一直忙到晚上才抽出时间去医院,而他缺席了一整天,陆安琪就发疯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打针吃药,陆曼芸好话说尽,后来哭着求她都没用。
而季维扬一站到病床边,陆安琪就老实了。
“安琪,你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究竟是在折磨你自己,还是折磨我?安琪,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季维扬高大的身体矗立在床前,目光深冷的盯着她。
陆安琪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气,她知道,他动怒了。“维扬,我,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
“不是故意让我担心?”季维扬冷然的弯起唇角,“陆安琪,你做的哪件事是让我省心的?你整天的闹个不停,不就是想要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吗?行,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做,什么公司,什么生意,统统不管了,就这么守着你,你满意了吗?”
季维扬用力的扯过一旁椅子,大力的摔在床边,然后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她。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而她的无理取闹,已经超出了季维扬容忍的底线。
砰地一声重响,陆安琪吓得身体一颤,人也慌了。她伸出双手,摸索着握住季维扬的手臂,哭着说道,“维扬,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害怕,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她哭着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口,“维扬,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回到我们相爱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多快乐,多幸福啊。”
季维扬冷漠微眯,不着痕迹的将她推出怀抱,“安琪,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我们根本回不去了。我可以照顾你,可是,我没办法爱你。”
陆安琪紧咬着唇,宽松衣袖下的手掌死死的紧握着。短暂的沉默后,再次爆发。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你走,你走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怜,你放心,我这个瞎子不会继续拖累你的。”
季维扬沉冷不语,然后,竟真的转身离去。房门合起的瞬间,屋内传出陆安琪咆哮般的痛哭声。
他刚走出病房,陆曼芸和季博城就迎了上来。陆曼芸一脸的憔悴,却苦苦的哀求着,“维扬,安琪她是病人,现在又失明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伯母知道你的难处,你是有家庭的人。可伯母求你,你千万别在这个时候丢下她,没有你,她会活不下去的。”
陆曼芸如此的低姿态,季维扬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一个失明的人,情绪失控也值得理解。“伯母,您放心,我不会丢下安琪不管。”
他站在长廊上,点了根烟,吸了几口后,电话便响了,这阵子公司几个大工程同时破土动工,他几乎分身乏术了。
“公司的事?”季将军出声询问。
“嗯。”季维扬点了下头。
“该忙就去忙吧,安琪这边也不是你一直守着就能解决的。”季将军平静开口,知子莫若父,他最了解季维扬的性子,遇刚则刚,一向吃软不吃硬,真将他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爸,我这两天公司事儿多,明晚还有个重要的应酬要出席,这两天就辛苦您和陆伯母了。”他没什么情绪的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中央规划南水北调工程,S市便在规划之列,几个水利工程不久后会同时破土动工,季维扬的公司拿下了其中的部分工程,而这次的晚宴,就是参与工程的各大公司与水利局、土建局等政府部门接洽。
从工程竞标开始,就是由季维扬一手负责,所以,这次宴会他不得不亲自出席,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宴会上遇见展颜,更确切的说,是展颜与高宇轩。
高宇轩是水利局南水北调工程的专项负责人,自然要出席的,而展颜是他的女伴。
即便是分手后,高宇轩一直对展颜颇多照顾,在她最痛苦的时刻,也是他一直守在她身边。高宇轩极少对展颜提出要求,所以,对于他的邀请,展颜几乎无法拒绝。而到了宴会现场,高宇轩才发现展颜有些不对劲。
“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烧的这么厉害,我先送你回去吧。”高宇轩将一杯温水递给她,忧心的说道。
展颜摇了下头,仍不停的咳着,喝了大半杯水后,才缓和了一些。“不用了,我没关系。”
“可是……”高宇轩还想说什么,却被其他的声音打断。
“高处长,王市那边正讨论工程的具体规划,就差你一个,快跟我过去。”同僚揽住他肩膀,就要将他带离。
高宇轩一脸无奈的看向展颜,只见她温柔浅笑,“我真的没关系,你去吧。”
高宇轩离开后,展颜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中,单手撑着发疼的额头。周围人来人往,男人们低调奢华,女人们光鲜亮丽,而这一切好似都与她无关,她就像一个看客一样,只能冷眼旁观着一切,而无法融入其中。
“小姐,需要酒吗?”送酒的服务生来到她身边,递上一直红色高脚杯。
“不用,谢谢。”展颜轻咳着,伸手推拒,而服务生手指一滑,有几滴红色水珠洒在她裙摆。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一脸惊慌失措,手中拿着白色湿巾,蹲身就要帮展颜擦裙子。
“没关系,我自己处理就好。”展颜礼貌的拒绝,扯起裙摆向洗手间走去。
展颜在洗手间中冲洗掉裙摆上的酒渍,好在是玫粉色长裙,烘干之后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这一番折腾后,她越发的难受了,小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略微急促,心悸的厉害。
她拨通了高宇轩的电话,告诉他自己有些不舒服,所以提前离开了。高宇轩要送,她委婉的拒绝。
展颜推门走出洗手间,与宴会厅的热闹奢华相反,长廊空旷安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展颜一步步向前走着,而身后突然黑影一闪,紧接着,一双结实的手臂缠上了柔软腰肢。
“啊!”展颜惊叫一声,人已经被带到昏暗的角落,他从身后抱住她,他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后背,熟悉的烟草香夹杂着淡淡酒气,将她团团包围。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低沉温厚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好听,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颈窝,痒痒的带着酥麻。
展颜扬起下巴,嘟唇道,“季三少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季维扬不语,只是缠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突然紧了几分。
短暂的沉默后,展颜温温的开口解释,“我陪宇轩哥来的,他没有女伴。”
“还敢提高宇轩,你就不怕我吃醋。”季维扬轻咬着她敏感的耳垂,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展颜低柔一笑,耳侧酥酥麻麻,她下意识的扭动身体。
而温香软玉在怀,属于女子的馨香不断的刺激着**的神经,季维扬的身体本能的就有了反应,他板过展颜的身体,将她紧压在墙壁上,低哑道,“别乱动,不然我现在就办了你。”
展颜脸颊羞红,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璀璨的眸光清澈而无辜,她一双柔软的手臂抵在他胸膛,无力的推拒。并伴随着低低的咳声。
“怎么了?感冒还没好?”季维扬墨眸一沉,手掌下意识的覆盖在她额头,而触手的温度都是滚烫的。“颜颜,你在发烧。”
“嗯。”展颜模糊的应了声,“我有些不舒服,本来就打算先离开的。”
“我送你。”他半拥着她,向着出口处走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去忙吧。”展颜自然不会认为季维扬出现在这里是专为捉奸来的。
他强势的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融在掌心间一样。“多大的生意都没有你重要。”他声音清清冷冷,脚步十分稳健。
展颜心头莫名的就温暖了,她跟随着他的脚步,真希望,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季维扬的墨绿色路虎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速行驶,只是,这并不是回魏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