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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宋大人一家人穿戴整齐,一直把苏老爹和宋有根送到码头,目送着船消失在视线中,宋子恒才握了苏婉的手:“娘子,回去罢。”
趴在宋子恒怀里的宋良辰这才收回了不断挥着的小手,人小鬼大的叹了声气。
苏婉捏了捏他的小脸颊:“为何叹气?”
宋良辰人表情严肃的道:“我在算外公他们何时再来。”
“可算出来了?在何时?”
宋良辰吐出几个字:“很久很久以后。”
苏婉:“呵呵。”相信三岁的小孩子真是她的过错。
宋子恒反倒拍了宋良辰一下:“不许欺负你娘。”
“娘真笨。”这话几乎变成宋良辰的口谈禅,不过当着宋子恒的面,他也知道收敛,只吐槽了这么一句,便乖乖回道,“等娘肚里的小宝贝出生,外公他们就回来了啊!”
刚说完,宋良辰就被宋子恒放到地上,改牵着他的手:“这么大人了,自己走路。”
宋良辰皱了皱小鼻子,抗议道:“爹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
“你疼娘不疼我。”
“我可没时刻要你爹抱着。”
宋良辰顿时皱了眉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宋子恒轻笑着握住了苏婉的手:“今儿沐休,陪娘子去街上走走?”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苏婉怀二胎虽是折腾了些,但也不至于叫人束手无策,安稳渡过了前三个月,苏婉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开始消停起来了。
一转眼就到了年末,苏婉怀孕不到六个月,平日穿着宽松的衣裳,早晚风大,再加一件披风,看起来仍是身姿窈窕的模样。
苏婉正坐在厅里听汇报。
“夫人,年货俱已采买停当,送回京和老家的各项年礼,也已准备好,礼单还请您过目。”
刘妈将礼单递过来,苏婉接过看了几眼,刘妈又低声道:“因着年前几趟商船走下来,夫人得了不少利,老奴这才擅自比照着往年的礼,又多加了一二成。”
苏婉点头:“你做得很好,就这样罢,明儿叫人运到广州,倒是直接叫苏记酒铺的掌柜安排镖局送回去便是。”
“镖局运货,只怕半个月都用不到。”刘妈笑道,“自打生意做到广州来,平日咱们送点东西都方便许多。”
“可不是。”苏婉笑了笑,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只剩各府送来的礼单和拜帖请帖了,无甚个要紧,夫人只消看一眼便成,倒不如让大牛先说报正事。”
大牛闻言也不推脱,不慌不忙的道:“小姐,别个也无事,只一条,照例夫子们是一到腊月便放假的,咱们府上自然也不好破例,遂还请小姐裁断何时放假。”
苏婉挑眉:“相公呢,这事他决定罢?”
“姑爷如今怕是脱不开身,年底许多公务要处理,年初估摸着要建学堂了,得在封衙封笔前落实下来,另有出海商队得犒劳安抚,此等琐碎,不堪其烦。”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再过几日就要封衙落笔了。”
刘妈也笑道:“大牛不说,老奴都没想起来,当今圣人勤政,到年尾才封笔,大人自然也得随了圣人,如今到了任上,却是大伙儿随了大人,按着惯例,腊月初一就封笔都正常,且似乎要到元宵之后才开衙呢!”
苏婉点头,这也算是地方官的福利,年前年后加起来,估计有四十来天的假期。
想了想,苏婉道:“既是如此,明儿便给夫子们放假罢,大牛你记得备上厚礼,再派马车将夫子们送至老家。”
大牛点头:“是,小姐。”
“这般说起来,几个孩子也可以收拾东西送他们回去了,前儿大栓他娘还问老奴可否放她回家过年。”
“马车不够,先送夫子们再说,至于几个孩子,让他们去街上好好玩几日,毕竟是男孩子,也该见见世面了,总不好跟姑娘似的日日被关在后院。”
刘妈笑道:“夫人考虑的周全,正巧空出几日,也好催催绣娘先将几个孩子的过年衣裳赶出来。”
夫子们放假,小朋友们也都回了老家,原本对苏婉来说没什么影响,毕竟她平日与他们见得也少,一开始小朋友们还常来,后来她怀孕,小朋友们也开始进学,一个个便书不离手,除了放假,平日并不常来她屋,当然宋良辰除外。
宋良辰往常每日三请安,自从苏婉不孕吐了,晚饭都是一家三口一块用的,宋子恒顺便考校宋良辰的功课,用完饭小家伙便回自个儿屋里。但如今小伙伴们不在了,宋良辰便来折腾了苏婉了,抱了本书来到苏婉跟前,神情严肃。
“瞧这架势,你是要来当夫子不成?”
宋良辰还挺认真的,标志性的笑容也收起来,板着一张精致的小脸,道:“爹说了,娘肚里的宝宝很聪明,听得懂我说话,叫我从现在起每天教它念书。”
苏婉笑眯眯的问:“你打算怎么教?”
宋良辰没回答她,而是径自翻开书本,朗声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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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宋子恒正欲吹灯休息,被苏婉拦住了:“相公,这般早吹灯作甚,我还不困呢。”
宋子恒瞧了眼座钟,上趟商船上运回来的,虽然有些笨重,看着也不太精致,毕竟比怀表好用,更是沙漏不能比的,摆在屋里一抬头就能瞧见时间,苏婉见了便喜欢,二话不说搬回府。
宋子恒不由诧异:“都戍时四刻了,娘子往常这时候都睡下了,今儿怎么不困?”
苏婉笑眯眯的回他:“精神头好嘛。”
“娘子白日做了什么?”
“你干的好事啊,叫良辰给我念书,他一念就是一整日,而我一听就犯困。”苏婉摊了摊手,“所以我也不小心睡了一整日。”
其实苏婉是有些悲愤的,怀第一胎的时候,宋子恒就经常在她跟前念书,美其名曰胎教,念的都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书,却又拉着不让她睡着,简直煎熬。
如今怀二胎,宋子恒是没以前那条件了,宋子恒忙得几乎脚不离地,一个月前,苏婉基本上要睡了宋子恒才刚刚忙完回屋,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苏婉却是庆幸逃过一劫,万万没想到,她儿子又开始折腾她了!
宋良辰比宋子恒凶残的地方在于,他年纪小,做事没分寸,拉着苏婉念书就是一整日,期间苏婉各种昏昏欲睡,刚睡着呢,又被小家伙叫醒了,然后继续魔音入耳,无限循环,苏婉试图与他讲道理,奈何宋良辰学了古板夫子那一套,眨着眼睛跟她说要听爹爹的话。
苏婉一脸血,被折腾一整天的账,自然也算在宋子恒头上。
终于换宋子恒无可奈何了,被精力充沛的苏婉拉着聊天,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烛灯都没吹灭,第二日起来便只看到烧完殆尽的烛油。
也不知宋子恒怎么跟宋良辰说的,昨日苏婉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第二日小家伙自个儿就会看时间了,读了一个时辰就收了书本,然后拉着苏婉陪玩。
当夜,苏婉有些忧伤的靠在宋子恒怀里道:“你觉得良辰变了吗?”
“娘子指的是?”
苏婉叹气:“以前觉得他太聪明好动,调皮捣蛋起来管都管不住,还会装可怜,叫人舍不得罚他,可自从进了学,他倒是不调皮捣蛋了,却也没有以前的活泼。”
“那是因为良辰现在懂事了,这样的改变难道不好吗?”
“就是有些不习惯,他才三岁呢,哪用得着这么早就懂事。”
宋子恒挑眉:“已经四岁了。”
“我不管,再这么下去他都要被教成小古板了。”
宋子恒拍着苏婉的肩哄道:“良辰以前过于聪慧,正如娘子所说的,太过让人无可奈何,然而自从进了学,向夫子学习认字做人,他如今的改变,正是学以致用的表现,娘子应该高兴才是,再说了,常言道三岁看老,良辰性格早已定了,再如何也变不成老古板,娘子又何须多心?”
“虽是如此,你也别掉以轻心,真要把儿子教成一个小老头,我可不依。”
宋子恒握了苏婉的手:“娘子放心便是。”
苏婉点点头,怀孕的人脾气来得快,却也好哄,这会儿心情已经恢复了,头搁在宋子恒肩上打了个哈欠:“安置吧。”
宋子恒轻笑:“娘子今儿不秉烛夜谈了?”
“再谈下去,旁人敲相公的脸色,都要以为相公肾虚了。”
宋良辰在苏婉跟前念了几天的书,这个工作便被放了年假的宋子恒接了过去。
封衙休息,本是呼朋聚友的好时机,各种请帖如雪片般飞向知州府后院,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知州大人的赴约,知州大人却哪也没去,只窝在家里陪怀孕的知州夫人。
“今日又有五家送了请帖过来,相公当真不去走一趟?”
宋子恒握了苏婉的手,右手正在纸上画东西,头也不抬的问一句:“可是要再添一张摇篮和摇床?”
上任知州木大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上任时也就带了老妻过来,可想而知府里也不会有婴儿房,当然便是有,以宋子恒和苏婉的性子,也得重新再布置一番,如今宋子恒一得空,就开始折腾起婴儿房的设计和摆设了,认真的架势丝毫不输于当年给宋良辰准备婴儿房。毕竟在他心里,这一胎多半是个闺女,万不能委屈了小宝贝。
苏婉听得宋子恒的话,倒也丢开了请帖的事,凑过去看:“哪里?”
宋子恒指了个位置,苏婉道:“摇床或摇篮添,一个就好了,反正作用都一样。”
“那不行。”宋子恒严肃的拒绝,“万一咱们添了摇篮,她反而喜欢更喜欢摇床怎么办?还是都备着。”
苏婉想笑:“刚出生的小人儿,哪来自己的喜好。”不过看着宋子恒两个都画上,苏婉倒也没制止。
不到半个时辰,婴儿房便画完了,宋子恒搁了笔,仍有些意犹未尽的道:“要不要像在京里一样,也给她备个玩具房?”
“得了吧,到咱们回京,她都才一岁半呢,走路都走不稳,哪来的条件玩这些。”
宋子恒点头:“还是回京里再说罢,到时再重新布置。”
忙完小宝贝的事,宋子恒才注意到桌上那么多请帖,只看了一眼又别开目光:“他们倒是有闲情逸致。”
“那可不,衙门封了笔,于大伙儿来说,便是联络感情的好时机,三十多日的假期呢,交情不就是这个时候定的?”
“还是娘子见多识广。”
“相公别埋汰我了。”苏婉撇了撇嘴,“如今你是偷了闲,打发他们只用一句话,我还不知要被编排成什么样。”
苏婉不是不爱社交,她在京里,跟翰林院那些女眷们聊得都不错,到了这个人人捧她的琼州,反倒不习惯了。
归根结底还在宋子恒身上。
一个女人有了地位,有了美貌,比她们年轻,还比她们更得丈夫宠爱,妥妥的是人生赢家的节奏,可苏婉这种成就,在众女眷看来,全都是拜她有个好丈夫所赐,她自己本身并无特长,娘家还是商户,出身低她们一大截,这看在众人眼里,如何不叫人嫉妒?
这般微妙的心思,从她们明示暗示苏婉要贤惠,主动给宋子恒纳妾,人选她们都准备好了的话语当中,苏婉看得分明。
苏婉又不是把名声看得大过天的传统女人,便是一万个人称她贤惠、堪为妇德典范,也抵不过她与宋子恒一世一双人。苏婉只是不想把局面闹得太难看,只故作听不懂,熟料后来她们来串门时,身后竟都带着一串年轻貌美的姑娘,几乎把知州府后院当作争妍斗艳的舞台了。
这群人打得什么主意,一眼便知,若是刚来琼州,苏婉还得耐着性子与她们周旋,可如今宋子恒地位稳固,上至官场下至百姓,宋子恒说话几乎一呼百应,苏婉与众女眷交好,于他只是锦上添花,便是苏婉不理社交,对宋子恒也好无妨碍。
苏婉索性懒得与她们应付,借着怀孕的由头,干脆闭门谢客,哪也不去,谁也不见。
别个夫唱妇随,到他们这儿确实妇唱夫随了,苏婉一闭门谢客,宋子恒便也一概不接请帖,便是被主人当面逮着要拉他去做客,宋子恒面上也做一副忧愁状道:“内子身子不稳,本官委实没心情寻欢作乐,不便扫大伙儿的兴致。”
从苏婉怀孕起,这个理由就一直在用,傻子也知道,若宋夫人身子真的不稳到这种程度,让宋大人愁得日日不能展颜,估摸着那孩子早该流掉了,可除了一开始知州府上常请大夫,后头却基本不用了,只每月叫相熟的大夫去请一次平安脉,可见身子不稳什么的,都是借口罢了。
拒绝的如此明显,还能说什么?众人无可奈何,也庆幸宋子恒一视同仁,表面上与谁都走得不近,也只能自我安慰了。
可女眷们坐在一起闲聊,话便多了起来,知州夫人其善妒程度,简直罕见,怀着身子还霸着宋大人也就算了,大伙儿想替她分忧,竟被她防贼似的,如今宋大人连请帖都不接,怕是也被她闹了一通,没得法子。
说起这个,众女眷便纷纷叹气,感慨宋大人如斯人物,竟被个妒妇压得毫无反抗之力。
一个两个说还没甚个要紧,几乎整个圈子都这么说,且是日日说,众女眷之怨气,几乎传得满城皆是。
百姓爱听八卦,宋大人是如何被夫人管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的,被传得有鼻子有眼,苏婉闲来无事,也会叫每日出府采买的下人过来与她学几句,饶是她早见识过流言的坑爹性,也还是被震得一惊一乍。
虽然苏婉不在乎名声,可被莫须有的罪名压着,也有些不爽。
宋子恒反而笑道:“听着娘子的语气,似是不悦,难道娘子想索性贤惠一回,为自己正名?”
“众口铄金,我就是现在真贤惠了,在她们眼里也不过是沽名钓誉,故做贤惠。”苏婉瞥了他一眼,“再说了,我真这么做,岂不是遂了她们的意?”
“此话何意?”
“明知故问。”苏婉虽是这么说,倒还是解释了,“虽在知州大人你的英明领导下,如今官民相亲,可也没亲近到如此地步,后院女眷间的闲聊之语,能传到百姓耳中,且别人的事不传,偏偏传咱们的?”
“她们为何这般做?就不怕得罪了咱们兜着走?”
“她们怎么会怕,人家可是为你着想,进献了美人上来,宋大人你满意还来不及,还记得找她们算账?”
宋子恒轻笑:“不是还有娘子吗。”
“就是我一个人想追究,又有何用,真要较真起来,几乎所有女眷牵涉其中,我还能一一收拾了不成?”苏婉用力戳了戳宋子恒的胸口,“其实说来说去都怨你,谁叫你长得如此招蜂引蝶,什么李大人的妹妹,郑大人的侄女,王员外的外孙女,都哭着喊着想跟你了,没名没份也乐意,你心中可是得意?”
“冤枉啊,那些个女子如狼似虎,为夫可应付不来。”宋子恒故作害怕的将头埋进苏婉肩头,作娇花妆,“娘子可得好生保护我。”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愤,被宋子恒一戳就破,苏婉噗嗤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豪气道:“你是我的人,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
宋子恒配合到底:“那就有劳娘子了。”
成亲多年,宋子恒和苏婉头一回单独过年,没宋家人,也不像在京城一样有苏老爹苏太太陪着,不过多了一个宋良辰,感觉却并不往常清冷多少,小家伙头几个月因着进学,又想着要听夫子的话,努力做出一副端装斯文的读书人样,自是憋得狠了,放假后面前在苏婉跟前装了几日,渐渐又有些恢复活跃的性子。
好动本就是男孩子的天性。
宋子恒也封笔休假了,每日只在家陪妻儿消磨时光,他自来也主张劳逸结合,宋良辰又是个四岁不到的孩子,难得放假,便也不拘着他,只要不上房揭瓦,宋子恒都依了他,甚至见宋良辰对马异常感兴趣,宋子恒还亲自教他骑马。
知州府后院有个草坪,跑马倒也便利,宋子恒每日带宋良辰跑上半个时辰,苏婉就在旁边摆了桌椅吃着点心,围观宋良辰兴奋学骑马的过程。
宋子恒带他跑了几圈,宋良辰还意犹未尽,不肯下来,宋子恒便叫家丁牵着马带他散步,他自个儿便走到苏婉跟前坐下。
“这样教导真有作用,良辰学得会?”苏婉对答案表示怀疑。
“良辰还小,也不急着教他,不过他喜欢,平日倒是可以多带他跑几圈。”
苏婉挑眉:“这是培养他的兴趣?”
“娘子这么说也正确,男孩子还是有些血性比较好,平日养尊处优,若养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与姑娘家又有何区别。”
“相公思虑周远。”
宋子恒笑了笑:“良辰是娘子与我的长子,我虽不想干涉他日后的生活,却也不希望他学了纨绔的一套。”
正说着,当事人指挥着家丁把马牵到宋子恒和苏婉跟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稳稳坐在马背上,目光骄傲的看着他们:“爹,娘,我骑得可好了!”
苏婉不可置否的挑眉:“骑得好不好暂且不提,胆子倒是不小,一个人坐上边也没抱着马脖子哭。”
宋子恒倒是给了十足的肯定:“表现不错,你日后乖乖听话,过完年给你寻匹矮马来,到时就方便你学骑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