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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惠妃那冰冷的双目转向亦蕊,亦蕊已道:“儿臣深知凝秋为人,救她尚且不及,怎会害她,而荷包是绣给四阿哥的,又怎会与此事有关!李福晋、问兰之言,情不通,理不顺,请娘娘明鉴!”
惠妃深知亦蕊为凝秋一事费了不少功夫,又怎疑她?
李氏见惠妃对亦蕊微微颌首,知大事不妙,哭道:“你个奴才,说哪门子疯话,姐姐那日来,只说了烦恼凝秋之事,何曾拿出什么荷包?”
李氏翻脸之快,打了问兰个措手不及,她连哭泣和辩白都忘了,呆呆地看着那曾发誓与她义结金兰的李氏。
李氏低泣说道:“都怪臣妾平日管教无方。虽然问兰一向有些小毛病,但她毕竟自我入宫起就跟着我的,有份情义在,平日的那些就全待宽了吧!那日发现连我的龙凤镯子她都偷了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可是前几日发现又不见了。儿臣想四阿哥不在府中,福晋已为凝秋操尽心力,绯烟居这些事就晚些处置。可……”
问兰已扑在李氏身上,对她的头发又拉又扯,说:“贱人,是你送给我的结义信物,怎说是我偷去的!”情急下,连奴婢自称也疏忽了。
几个太监忙上来拉开二人,而惠妃则唤过心腹太监小福全,低语吩咐。李氏发髻散乱,珠翠零落,泣然怜声,道:“龙凤镯是大婚时,四阿哥送我的,他只送过我这一样物事,我当宝似的,怎会送人?”
“结义!”惠妃不由用余光瞄过那瑟瑟发抖的德妃乌雅氏。多少年前,还是钟粹宫宫女的乌雅氏,曾是她的心腹,过份的相信,甚至不分尊卑的义结金兰,倒头来,好姐妹却趁她孕期无法侍寝爬上了龙床。她生子难产时,皇帝正带着乌雅氏游着畅春园,乌雅氏有什么好,年轻吗?会生吗?现在不也红颜残褪,为了以有一个看似高贵出生,连亲生父亲都不认的女人,怎么配为大清皇妃。惠妃深深吸气,狠狠剐了一眼德妃,似带一语双关,道:“低贱的奴婢怎配与主子结义,荒唐至极!”
问兰听闻惠妃言下之意,已完全不信自己,为求一线生机,不顾礼仪,跪行匍匐在惠妃脚下,边磕头边颤声道:“娘娘,并非奴婢要结义,是李福晋主动提出啊!整体事情都是她主谋,奴婢按吩咐将话传出去而已。”
李氏低声说:“问兰,我自问待不薄。好,你说我是主谋,有何凭证?”
问兰有些慌乱,既无白氏黑字,又无人证,对了,有一个人,她说:“荣妃娘娘与李氏秘商过多次,她可以为奴婢作证。”
“哦!”惠妃略带挑畔地看着荣妃,说:“想不到,妹妹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啊!”
荣妃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绕进去了,一时语结。只听李氏说:“居然把荣妃娘娘拉扯进来,恬不知耻的奴才,想必娘娘只是受你蒙骗。”
惠妃笑道:“这可越来越有趣了,妹妹!”说罢,她指向那因受拶刑而晕死过去的汀兰,吩咐道:“将她弄醒!”当汀兰被冷水泼醒后,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套哗啦啦作响的夹指刑具,想起那钻心的疼痛,她害怕地连连向后爬去。惠妃冰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说吧,报信者是不是李氏!否则,你的十指就别想保住。”汀兰望望面色惨白的荣妃,她心知自家主子有把柄在李氏手上,绝不能招,于是她死死咬着下唇,而双手不顾碰撞的疼痛,拼命找地方藏着。
惠妃看这局面,心下怎会不明白,只是疑惑为什么要死保区区一个侧福晋罢了。这时,小福全带人回报,呈上一个熟悉的雕凤嵌宝金镯,镯内框镌着“御”。李氏说:“就是这个,惠妃娘娘是从哪找到的?据四阿哥说,这是皇上当年赐给额娘的。”
惠妃淡淡的说:“本宫知道。”这对镯子,是惠妃大婚时,孝庄太后亲手分别套在她与康熙手上。后来,却因为乌雅氏啧啧称赞,在皇上面前,她不得不大度转送给她。虽然皇上又赐了许多其他珍宝,又有何用,她送出根本不是龙凤镯,而是自己最宝贵的夫君宠爱?今日猛然又见此镯,居然是在这么一个场合中,勾起了她许多回忆。而德妃乍地看见此镯,不由心中亦扑扑直跳,当年她怀胤禛时胎象不稳,钦天监说此胎富贵不可言,需要金器压制。她受封嫔位之事,一直被受惠妃及纳兰家外臣阻碍,心下郁闷。她知惠妃喜爱之物,当时也不顾那么许多,就向皇上说了此物。说来也怪,有了此物镇宅,胎象安稳了许多。但胤禛满月,仍不能由她抚养,导致了今日的母子失和。这副镯子后来自然也流落在胤禛的手里,他与李氏大婚后,自觉对她亏欠许多,便送了此物。对胤禛来说,一件贵重的饰物,毫不稀奇。对惠、德二妃来说,却是一柱残酷的回忆。
荣妃对这件事也是略知一二,但心情却无二妃激荡,反倒是有时间冷静下来,细想了一遍事情。
李氏见惠妃默默无语,亦不知是哪句话招惹了她,只得低声提醒道:“敢问惠妃娘娘,这凤镯是从哪找到的?”
惠妃向小福全使了个眼色,小福全尖声道:“问兰,咱家从你屋中搜出此物,你有何话说?”
“不用她说,本宫来说。”荣妃立身,说:“问兰,真没想到你的品德如此败坏。本宫真是误信你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递给惠妃,继续说:“这便是问兰递予本宫的告密信。”
惠妃看完,将纸笺轻飘飘地掷予问兰面前,对荣妃说:“妹妹,你好糊涂啊!”
纸笺上书着“已查证,多铎确佩有宝蓝鸳鸯荷包。”字迹粗鄙,甚至还有些错处。李氏喜道:“娘娘英明,一看就知不是臣妾的字迹。”
惠妃说:“往往字写得越工整,越易临摹,反而初学者字体幼稚,用力不匀,不成规律。”
问兰听了二人对话,脑中一炸。这恰恰与李氏和她的对话相反,李氏说万一她的笔迹落入他人手,一眼便知。而问兰的笔迹,由于粗陋,任何一个宫中太监宫女都是这样的,没人怀疑。孰不知宫中不乏字体隽秀者,而宫女太监多半不识字,或识字不会写,更易被人查觉。
荣妃说:“此事确是问兰向妹妹告密,这流言传播者也确实是她。你们说呢?”最后一句,她是转向跪在地上的奴才们说的,而延禧宫人声鼎沸,众口一词:“回禀娘娘,确是问兰造谣生事。”
惠妃在荣妃耳边轻轻说道:“妹妹定要把恶狼作忠犬,姐姐也帮不了你。”说罢,朗声道:“海定阁问兰,杖责八十后,赐死乱葬岗。侧福晋李氏,管教无方,责罚五日内抄宫规十遍,女训十遍,扣半年例银,禁足于海定阁半年。凝秋,本宫信你并无苟且之事。但此事因你而起,定有你过失在内。罚每日辰时前,于钦安殿诵读心经,连续七七四十九日。至此,东西六宫,不得再传播任何不实污言秽语,否则下场与问兰同等。”
亦蕊说:“惠妃娘娘,儿臣治理海定阁无方,惹出许多是非,请娘娘一并责罚。”
惠妃脸上溢起慈爱的微笑,亲手扶起亦蕊,说:“你很好,无需自责。”
亦蕊慌乱地说:“至少请娘娘允准,在钦安殿诵念心经。否则儿臣心下不安。”
惠妃抚着她的手,说:“好吧!你这孩子,让人见了喜欢。记住,别对奴婢花太多心思,不值得。本宫年轻时,就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听了这隐隐指向的话,亦蕊略感不妙,但也只能微笑颌首。
问兰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在三妃之前来回跪行磕头,头也破了,还是被太监们拖了下去。亦蕊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怜悯,只听惠妃横眉一指,说:“身为奴才,首要就是安于本份,忠心伺主。这问兰,无论结义是真是假,她动了这个念头,就是非份!受了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和福份,下场就只有一个!”
合宫奴才唱道:“谨尊惠妃娘娘教诲!”
斜阳余晖,花影绰绰。红墙尽头,滟霞归港。黄瓦绿砖,鸦雀纷扰。秋风徐徐,亦蕊、凝秋、云雁、彩娟互相搀扶着走回海定阁,有笑亦有泪,无语胜万言。
延禧宫
荣妃阴恻恻道:“本宫帮了你,还不把东西交还出来吗?”
李氏笑道:“娘娘,未来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很多,何必急于一时呢?”
荣妃气急败坏的说:“你以为不交出来,本宫就拿你没法子吗?”
李氏从袖里拿出一个小木匣,轻轻放在荣妃身边的小几上,说:“臣妾从未说过不把该物交还给娘娘。”
那小木匣夹层里刻着一个图腾,那正是马佳氏的族徽,荣妃很多的物事都刻有这个记号。这正是当日被宋氏装厌胜草人小木匣,李氏在无意中发现此物是荣妃之物,一经推敲,便知此事与荣妃有关。以此相胁,所以在关键时刻荣妃没有供出她,反而配合她将脏水泼在问兰身上。
只听李氏又道:“经此一役,娘娘与臣妾便拴在一根绳上了,自然无需此物。”
荣妃冷笑道:“你配吗?”
李氏恨道:“此事功败垂成,全因轻敌之故。原曾想,乌拉那拉氏不过是靠四阿哥宠爱、德妃撑腰,凝秋献智。居然她有如此狡黠,故意示弱放风,引臣妾上钩。”
荣妃白她一眼,说:“你不知道兔子急了会咬人吗?乌拉那拉氏只是年幼单纯,并不是愚蠢无知。”
李氏笑道:“原本我真当她是只温顺的兔子,现在发现她原来是只暗中觊觎的野猫。有这么一个对手,有趣有趣!”
荣妃干笑几声,说:“本宫看觊觎的福晋之位的人是你吧!”
李氏笑得更灿,说:“娘娘说得对,只不过,臣妾是只觊觎的猛虎罢了。”随即又正色说:“娘娘,臣妾曾听闻您想招揽凝秋,无非重她的计谋才智,臣妾自问更胜于她。况且,就此事惠妃娘娘已起不满之心,今后不知如何对付娘娘,娘娘身边不乏汀兰姑姑这类忠仆,却缺个谋臣。”
听了她那又娇媚又恭顺的声音,荣妃却感到一阵寒意。她暗自庆幸李氏成为四阿哥侧福晋,而不是后宫妃嫔之一。但是,李氏所提的谋臣之事,的确是荣妃一直在考虑的。汀兰忠心,却心慈,每当她要责罚下人,汀兰都会想方设法帮着求情,更别说提议去谋夺权位了。许久,荣妃终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