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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下,池塘边,蛙声鸣鸣,清凉的风送来花香、药草香、泥土香……
昏暗的月色,却掩不住伯堃动情的光芒。岁月,让他的爱更坚定。残酷,却没有洗涤掉一分情意。亦蕊想起儿时,伯堃常寻些民间孩子的玩意哄她开心。她长大了才知道,那些她玩一会就搁在一旁或连看都不看的小玩意,需要伯堃一两天不吃饭才能买得起。印象中有段时间她特别喜欢玩风车,当伯堃送来一个小风车时,她正兴奋地摆弄着下人买来七分银子一个的陈记风车。伯堃默默地回去了,过了半个月,他送来一个比陈记还要精美的大风车,亦蕊开心地执着风车在院子里跑。伯堃笑着,尽力掩饰着被竹片蔑得伤痕累累的双手。打小来,伯堃对她,就比亲哥哥,甚至阿玛还好,难道她不明白伯堃的心意吗?无论是女训还是孝经,都告诉她要从父从夫从君,女子如一片柳叶,只有随波逐流的份。
伯堃认真地说:“为了你,我可以不做祥益丰继承人,放下所有仇恨。亦蕊,让我带你吧!无论你是我的妻子,还是只愿做我的妹妹,都不会再有其他人可以伤害你。你不是一直想看大海吗?看比房子还大的鱼?看红日从海面跳跃起的瑰丽?既然往事让你伤痛,我们走,一切会重新开始,好吗?”
“海……日出……”亦蕊的眼中释放出无限的向往,诡魅暗涌下求生的日子,活得好会被妒忌,活得差会被践踏,活得平庸是最容易被成为棋子或替死鬼。无论是紫禁城,还是雍王府,柔弱无力的女人都转成为满腹算计的小人,她若想保住自己和身边的人,也要走向这一步。她不想,她不屑,为了所谓的生存之道,执行私刑或使计陷害吗?什么叫坐以待毙?什么叫你退她进?借口!全是为了保住自己地位和宠爱的借口,若无所求无所谋,凡事不牵自己,不就能过得太平些吗?亦蕊想起宋云惠,想必她已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几年急流涌退,虽无权势恩宠,但也舒适平安。瑶夕就是因为想得到的太多,才会被牵连进去,险些丧了性命。李怡琳的贪念总将自己推向刀口浪尖,高处不胜寒,总有一天她会尝到报应的。而自己,就是拥有了太多,身边的人,屡屡受害。她这个福晋已不单纯是胤禛的妻子,她很累,想到胤禛这几个月的表现,她不由为自己的坚定的爱情叫屈。在她最痛苦时,依靠的肩膀却环着另一女人。在她为弘晖念往生咒时,胤禛却已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在她需要倾诉时,他或许正与众臣议论军国大事或与妾室们风花雪月。亦蕊并没有恨胤禛,他有他的职责,他有他的难处,她只是问自己值不值得对这样的爱如此付出?如此期待?或许她的心已冻到麻木,即使是雪上加霜,也不过加点负担,痛不起来了。她认为能卸掉一切负担的方法就是死,死不掉,那就试图让灵魂与弘晖相聚,她躲到别院,什么都抛弃了,甚至放下心中对于胤禛的爱恋(作者按:其实是在一日一日的失望),只求身边的人安全,就让她与“弘晖”一起在别院默默老去。
伯堃见她脸上闪着光芒,眼神一会高兴,一会颓废,猜测亦蕊内心在挣扎。他大着胆子,牵起亦蕊纤纤素手,柔声说:“无论你答应或不答应,这辈子,我心中只有你,唯有你!”
亦蕊的大眼中蒙上一层水气,如同黑宝石般流光溢彩,她并没有抽回手,有种失而复得的温暖重上心头。她发抖着,伯堃轻声问:“你冷吗?”
亦蕊下意识地微微颌首。
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扯入怀中,温暖的气息走遍亦蕊四肢百骸。她片刻失神,些许混乱,却很快被汹涌澎湃的泪水冲垮了自己的底线。眼睛暴盲给她提了个醒,有意无意地,她和她身边的人都会提醒着,不能流泪。伯堃放任她的泪水肆意流着,他自己的心情狂风暴雨中的海面,久久不能平静。亦蕊嘴里胡乱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我做错了什么?”
伯堃双臂收紧,心疼得快要滴出血来,他将亦蕊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胸口,说:“听,它是为你而跳动的。只要它会跳动,我要一定给你幸福。”
透过厚实的胸膛,亦蕊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如同一阵梵音般,渐渐让她宁静。
伯堃克制不了心中的冲动,他轻轻托着亦蕊的后脑,珍惜与爱怜的眼神注视着她。
亦蕊似乎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轻侧过头去。
在伯堃看来,这却是娇羞的信号,他不顾一切,深深呼吸,低头将那如花瓣般的红唇吻去。
就在双唇即将碰撞的霎那,亦蕊像触了电一样跳开,她捧着滚烫的脸颊慌张地说:“我在做什么,你走开,别靠近我,我在做什么……”
伯堃没有机会做任何解释,亦蕊飞快地往寝室跑去。
榕树下,剩下伯堃单影孤只,心中又酸又痛,暗自懊恼。突然,他发现树影有点奇怪,在婆娑摇摆中,有个灰蒙蒙的影子,似乎是……他不动声色,左手忽地抬起,一只袖箭发出破空的“啾啾”声,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那怪影飞去。
“好一对痴男怨女啊!”一团藏青色的影子在空中旋转,落地,复又以极快地速度,翻墙而去。伯堃不假思索,紧跟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跑了十余里地。那人缓了脚步,伯堃举起左手,暗箭一触即发,说:“说,你是谁?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别院?”
天上风吹云卷,月光皎白似水,青青的麦田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那人侧过脸来,面如冠玉,长眉如鬓,眼窝略陷,高挺的鼻梁与下颌如古雕刻画,唇线立体而饱满,单看侧脸也让人赞俊美无俦。一个低魅的声音幽幽传来:“你那袖箭,伤得了我吗?”
伯堃沉稳地说:“一枝或许不能,但齐发五枝,十枝呢?箭头上都抹了剧毒,擦破你一点皮,就够要你的名!”
月光下,那人明显笑了笑,忽地跃起转身,像一只青色的大鸟般,展翅向伯堃凌空扑来。伯堃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左手一挥,三枝袖箭向那人射去。只听轻微的“当当当”三声,那人似乎拿出一枝棍状之物,轻描淡写地将来势汹汹的利器扫落。那人欺到伯堃身前,伯堃眼一闭,不顾一切将左右手全部袖箭射出。“咔嚓”两声,那人已将伯堃卸双腕脱臼。袖箭全失了准头,扎进了土地,发出莹莹的绿光,似乎也在嘲笑主人的无能。伯堃这才看清,那人使得是一管青色的铁笛,再一看那星眉剑目,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那人见他微微昃眉,将铁笛下方悬着的一块金镶玉悬吊在伯堃面前,说:“你知道我是谁了?”
伯堃苦笑道:“擅短棍暗器,长相俊雅,绿玉竹印为记,你就是姥姥说的绿竹客潇碧先生?”
潇碧一揖手,说:“顾家奶奶过誉了。我听说,她离世时,将亭林村托付给你,是也不是?”
伯堃忍着双腕的麻痛,说:“姥姥的确吩咐我照顾他们。亭林村所剩之人未足七八,他们只想过平静普通的生活,这就是姥姥托付给我的责任。”
潇碧哼一声,说:“哪有那么容易,他们收足了银子,却想逃之夭夭?”
伯堃说:“姥姥和亭林村大部分百姓,为了这件事,已付出性命。难倒还不能弥补?”
潇碧不屑地说:“贱命几条,不足为惜!除非全死光了,这不是还有你、李卫、顾臻婳等人么?”
伯堃坚定地说:“无论是为了你所说在大义,还是许以权利,我们都不会帮你再伤人命。姥姥收你多少钱,我双倍退给你!”
“不亏是祥益丰的公子,好大的口气!”潇碧笑道,“绿竹客向来不缺钱,缺得是能做事的人。”
伯堃说:“钱,要不要随便你。姥姥与你合作的事,与我无干。我,以及臻婳等人,都不想再涉入其中。你要怎的才肯罢手。”
潇碧凝神思绪,过了一会,他说:“这个嘛,我得想想才才能回复你。”
伯堃果断地说:“好。我知道姥姥受到你的恩惠,也弄砸了你的事情。你想个法子,赔钱或做事,一次性结束它。”
潇碧笑了起来,那抹笑如冰山上挂起了暧阳,他说:“说真的,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有情有义,何必跟那个笨女人纠缠?”
伯堃怒道:“我不准你侮辱她!”
潇碧低下他那比女子还秀美三分的脸庞,细细地打量伯堃,说:“我最佩服重情之人,但这种人也最易掌控弱点。”话语中,竟微微带有几分自嘲之意。伯堃感到一双异常冰冷的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胳膊,一阵寒意袭来,忽然啪啪两声,他手腕脱臼处合上了。
伯堃轻嘘一下,不解地看着他,说:“言归正归,你到别院,是来找我的吗?”
潇碧轻描淡写地说:“客人付了钱,总要有人做事。”
伯堃疑道:“别院里,只住着雍亲王福晋,你不会是……”
潇碧点点头,说:“你安排的守卫也算森严,几日来都难以突破,要不是你今日与那女子私会,我还真不能得手。即便是这样,还是被你发现了。
伯堃惊呼道:“你杀了嫡福晋?”
潇碧无关痛痒地说:“只要客人给得起钱,又不破我的底线,为什么不做?”
伯堃心乱如麻,不再言语,转身回头。
潇碧在的声音隔空传来:“你没那么容易摆脱绿竹客,刘伯堃!”
伯堃双腿一顿,潇碧居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看来姥姥说的麻烦,果然已染上身。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亦蕊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