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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huā回头一看,是青木,扛着个大扁筛子正往河边来。
她笑问道:“哥,洗筛子干啥?”
青木笑道:“晒霉豆渣。你咋一个人抱他出来了?”
菊huā便将板栗扯狗耳朵的事说了。板栗丝毫不觉得娘在说自己,犹在对着青木咧嘴傻笑,这个舅舅也是常逗他玩的。
青木听了呵呵笑道:“这娃儿就不是个省心的,你往后可有的操心烦神了,我瞧他比葫芦好动多了。菊huā,你不要动不动就抱他们,如今他们可都不轻哩。你那伤口虽然长好了,还是要当心些,不能太劳累,更不能干重活,这抱娃儿可不就是个重活计么?”
菊huā点头道:“我晓得。每回都没抱久,再不就是坐着的。瞧我一来这不就坐下了么!”
青木点头,扛着筛子走下河岸,蹲在洗衣的青石板上,用竹丝刷子使劲刷筛子,一边不停转动,让刷下的污水随水流淌走。
板栗见舅舅不理自己,咿呀叫唤起来。
菊huā亲了他一下,笑道:“舅舅忙,洗筛子哩。回头再抱你。哥,你把那菖蒲扯两根,洗干净了给他玩。”
青木听了,忙将筛子靠在青石上,在河边水草丛中挑那又直又绿的菖蒲扯了三根,在河里洗干净了,送上去,递给菊huā,一边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玩意,笔直,跟剑似的,还不容易伤手。待会我也扯几根带回去给葫芦玩。往常就没想起来。”
菊huā笑道:“往常咱家也没小娃子,谁想起来玩这个?我喜欢这东西,是觉得它笔直、绿油油的,挺好看。云影说这东西下边的根能做药材,我让槐子在池塘边栽了好些哩。既好看,还能挖了送给云影做药用。夏天把叶子晒干了跟艾蒿一块熏蚊子也好。”
青木点头,见板栗小手攥着一根绿剑挥舞。乐呵呵的。又道:“你当心些,不要让他塞嘴里去了,这东西不能吃的。”
菊huā点头,说让他玩一会就扔了。不带回去。
她见青木又下河去洗筛子,想起先前何氏跟自己说的话。便抱着板栗也下了河沿,蹲在青木旁边,想跟他说说这事。
青木却不在意。以为妹妹是想下来玩——她一向喜欢这河水——他边洗筛子边对菊huā道:“瞧这柳树都这么粗了。这还是那一年爹带咱俩栽的哩。”
他想起那一年——也是春天,郑长河带着他栽柳树,菊huā在一旁掐水芹。他温柔地看了看菊huā,转眼几年过去了,妹妹都嫁人了,生娃了。那时候。他就担心她不能嫁个好人家,后来幸亏槐子想通了。他才没有再对妹妹的终身大事牵肠挂肚。
菊huā听他说起这事,高兴地接道:“可不是么,爹特意栽的,为了我在这洗衣裳不晒太阳。这几棵柳树比其他的要粗不少,我记得你说在下边埋了大粪。可惜那棵树叫水冲歪了。”
她指着青石板下方一棵柳树,因为有一年发大水,把树差点冲走,后来就歪在河边,朝河面方向生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由于靠近水面,那树干潮湿泛黑,几只麻鸭蹲在树干上,正用扁嘴巴梳理身上的毛;纤柔的柳条垂落水面,被水流带动,往下游拉扯,却总也扯不断,如河底的水草般来回摇摆。
青木含笑道:“这是大粪得力了。这歪脖子柳树长成这样其实也不错,树荫下边容易藏鱼吓哩。”
说笑一会,菊huā见板栗不停地挣扎,她抱着十分吃力,便呵斥道:“再动就不带你玩了。一刻不得闲。瞧那树上的鸭子,多自在。你就不能安静会,让我跟舅舅好好说话么?”
青木忍笑道:“你说这么多,他听得懂?白费口水。”
菊huā道:“虽然听不懂,也晓得我骂他了。瞧,这不乖多了?”这也是她比较得意的一件事——儿子好像怕她生气,对槐子就不怕。
青木转头一看,果然板栗不动了,看着树上的鸭子笑,见青木看他,又对青木笑。
青木就笑道:“还好,晓得怕人就好。就怕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服爹娘管教就麻烦了。”
菊huā说笑了几句,转而对哥哥道:“哥,你岳母怕是有些担心云岚姐姐哩。嗯,就是怕咱家偏心,只顾把咱娘捧着,让她闺女带身子伺候娘。你找个空跟她说说,也好让她安心。”
刷筛子“嚓嚓”响,说话声音不容易听清,青木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拧眉问道:“她说啥了?”
菊huā摇头道:“没说啥。就是见云岚姐姐忙事,心疼的很,总拦着。我也没想那么多,还跟她说,怀孕了也要多活动,不动可不好,偏偏娘那会儿不舒坦,躺在床上哩,这可不是容易让她误会么?指不定她就会想,你娘不就躺着么,光让我闺女干活?你好好跟她说,娘年纪大了,跟云岚姐姐不一样哩。再说,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下人,也没多少活计让云岚姐姐做,不过是让她安排事——云岚姐姐如今可不就跟大户人家的内宅主事人一样么!”
青木认真听着,点点头道:“回头我跟她说。只怕你云岚姐姐不晓得她心思,要是晓得的话,也会跟她说明白的。她怀的也是我郑家骨肉,难不成咱还能重一个轻一个?那会儿,爹娘晓得云岚也怀上了,不知多高兴哩,还说这几代单传的例就要破了。”
菊huā道:“你跟云岚姐姐一块对她说更好。她总算是外人,哪能跟咱自家人一样贴心,能体会你跟爹娘的心思哩。”
青木点头,道:“云岚身子骨好,怀孕也没啥反应,能吃能喝,不像娘,带点油腥气的东西吃了就吐。就像你说的,她本来活蹦乱跳的,让她闲着不动,说不定对肚子里的娃儿不好。但凡能动的,谁也不乐意躺着。”
菊huā笑道:“云岚姐姐真是好福气,怀孕生娃都顺心,像她这样的可不多见,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青木脸上就漾起温柔的笑,道:“她在家是老大,小时候身子骨养的还算不错;后来有了她弟弟,她又担起家里的事,啥活都干,比一般女娃都结实。”
说着又刷洗了几下,觉得干净了,便站起身道:“上去吧。我走了,你别一个人呆这河边。”又扯了几根菖蒲洗净,带家去给葫芦玩。
菊huā点头,抱着板栗跟他一块走上河岸。
那几只半大的小鹅晃悠到了近前,正横着扁嘴巴努力扯草吃。避开野菜野菊,专挑细嫩的青草扯,吃得嗉囊鼓鼓的,连脖子旁边都是鼓鼓的,好像有两根脖子并列一样,看起来可笑的很,那是吃的草还没有及时进入嗉囊,在食道里堵着。
菊huā冲它们叫道:“鹅!大白鹅!不对,还是小黄鹅。”跟着又改口道“呆头鹅!我叫这么大声也不晓得跑哩。”
这鹅真的很好玩,通常人对动物猛一呵斥,不管是鸡鸭还是狗,肯定都四散跑开,偏偏这鹅不一样,总是歪着脑袋作仔细聆听状,待确定人是在呵斥驱赶它们,才后知后觉地迈着大脚丫子跑开。
青木见她跟板栗对着鹅大呼小叫,含笑看了一会,觉得板栗笑得招人爱,便想要抱一会,偏又扛着筛子,腾不出手来,只得作罢。
等母子俩闹够了,才问道:“又喂了鹅,能忙得过来么?这鹅是谁在伺候?”
菊huā道:“是黑皮在管着。也跟鸭子似的,早上放出来,晚上赶回去,没人看着它们。”
青木道:“这是还小,等大了怕是不成,得让人看着点。我听黄小墩说,他家的鸭子丢了两只哩。咱们住在村中间,生人进来容易被人瞧见,不然的话,这河边鸭子这么多,怕是保不住。”
菊huā惊讶地问道:“真的?有人偷畜生么?”
青木叹口气道:“穷狠了,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咱村都过的不错,那些人当然惦记了。所以大伙要多留心些,常叫人出来河边晃一趟,人来人往的,偷鸡摸狗的人也不容易得手。”
菊huā点头,跟着他往回走,一边问道:“这新来的县令咋样?”
青木道:“还未露出端倪,不过怕是也不大好,因为那些铺面的商税还有去年的秋税,可是都没降过。衙门里的人说是县太爷尚未规整好,暂按旧例。等麦收过后就晓得他是个啥样的官了。”
菊huā皱眉,想说啥又没说出来,兄妹俩在院门口分开,各自回家。
厨房里,何氏跟刘婶正炕果子饼,做了好几锅了,听见菊huā说话的声音,便叫道:“菊huā,捡些饼子给你娘送过去。”
菊huā将板栗放进车里,让葡萄守着,自己甩了甩胳膊,走进厨房,问道:“这么快就炕好了?”
何氏端起案板上的小筲箕,里面装的满满的,大概有二十个饼,递给菊huā道:“还有好些没炕哩,这个先让你送过去,让你外婆他们趁热吃。”
菊huā点头,又问道:“捡几个送给刘奶奶吃吧。”
何氏笑道:“我还用你说?头一锅就送了。”八十多的老人,总是让人尊敬的,张家从不当她是下人待,倒像是待长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