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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参见六殿下。”某人礼数周到,长揖不起,“今日太子殿下大喜,有些醺了,但闻城墙发生坍塌,仍十分关切,特命下官来处理,殿下可放心回府休息。”
泫瑾枫也不说免礼,“本殿下不曾处理过这类事,正不知如何是好,看起来是春汛涨得过于凶猛,再加上已数月没有修护城墙所致,你赶紧安排匠人急修吧。”
安鹄躬身道是,但没有六皇子的话,他不能抬身。直至听车轮滚动,声音远去,他才站直了,目光无比幽冷,不先察看城墙塌处,反而招了东城将,语气不佳。
“这事何必报于六皇子知道?”身为太子谋臣,安鹄早就建议要从都护军入手,买通各级将领,因为只要拿稳帝都兵权,就不怕登基时出现意外。这位东城将已经得了不少好处,故而他能毫不客气地说话。
东城将没想到会因此挨训,怔道,“我以为六皇子是奉太子之命巡城,而且兹事体大……”
安鹄伸手在对方脸上啪啪拍两记,冷笑着,“你是猪脑子?明知这段城墙的修缮由太子殿下负责,出了事自然要先报了太子,以免他人往歪里想,觉得太子疏怠。”
东城将讪讪摸着火辣脸皮,想六皇子也是这么说,却比眼前这小子态度好多了。安鹄和他同品级的官帽,要不是仗着太子宠,敢如此羞辱他?
他心里一股气,不知不觉偏向了六皇子,开口这般道,“以为坍塌严重,我又官微职小,平时大小事都要报知上将,所以才请六皇子来看的。不过,我看六皇子比我还不明白呢,只说是年久旧损,找人修补即可。”
安鹄眯眼稍想,但觉也是,即便六皇子对太子的兄弟情不过迫于形势,养尊处优,连穿件衣服都要人伺候的家伙,如何能看得出城墙工程掺了水份。
于是,稍稍定心,粗略看了几眼那边的洞,吩咐城将,“你赶紧通知长风造,让常豪先派人来看,但不要由着他们修,叫常豪来跟我拿批文。”
东城将诺应,送安鹄离开,低咒一声,“他娘的,就想着捞好处,也不怕整个城墙都塌了。”
且说兰生回到尔月庭,洗漱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宫廷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有花一边给她换肩伤药,一边问南月萍的情形。
兰生让豌豆去书房铺硬纸削炭笔,回有花的问,“恭喜太子后,我就直接去了女眷席,也没闹喜房之类的,自然见不到新娘子。不过,倒是知道萍妹很快就会有主母要伺候了。太后今日席上公布,太子妃复选出来三位,分别是大学士首官之女,安纹佩,和京秋的妹妹。十五日后终选。”
有花哟得幸灾乐祸,“南月萍只能当十五天太子的第一贤内助?也真可怜,她大喜的日子,人人只关注太子妃的人选。”
“她既然肯嫁,和她娘至少是有了这样心理准备的。”兰生懒得操心。
豌豆蹦出来,说都做好了。
“豌豆妹妹啊。”兰生道。
有花听得挑眉,“豌豆小心,她喊得那么亲热,一定有求于你。”
豌豆摆摆脑袋眨眨眼,一点没有小心的表情,相反很好奇,“兰姐姐,兰姐姐,还要我帮什么?我最近太无聊了,你不是让我想将来要做什么嘛,完全想不出来。还是派我活儿做吧,越多越好。”
兰生亲热,豌豆更亲热,这叫机灵。
有花好笑,点点豌豆的额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豌豆当了真,忙问是什么。
“你就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前一阵不是还嚷着要当女捕快?让六殿下同都府衙门说一声,你去试试看。”有花只是随便说说。
豌豆却兴奋了,对兰生眨亮星星眼,“娘娘帮我跟殿下说说?”
“不必说,因为我要请你帮忙的事跟当捕快差不多。办得好,将来没准真能进衙门抓坏人去了。”兰生但道。
这下连有花都好奇起来,“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
“豌豆,等六殿下住回尔日庭,你也跟过去吧。”笑看着豌豆噘嘴,兰生又道,“你也知道珍园里那些美人早就虎视眈眈,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回来。如今还顾忌着我,一旦他住过去,隔一条水廊分了两界,估计个个会想方设法投怀送抱。你帮我盯着六殿下,如他留了谁过夜,立即告诉我。”
豌豆本来很不情愿的模样就变了,笑嘻嘻道,“娘娘也会吃醋?”
兰生不置可否,“六殿下对我许了一诺,但我不太相信他真能做到,派你过去当卧底。如何?你若不肯,我不勉强。”
“卧底?”豌豆立刻挺直腰板差点拍胸脯,“我去!娘娘放心,任何接近殿下的女人,我保证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兰生失笑,“你没听清楚,你不用管那些女人接近不接近,只需盯着六殿下的一举一动,然后告诉我,他宠幸了谁而已。”
有花也大为不解,“当然要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熟饭,告诉你又能如何?”
兰生并不打算解释,“豌豆,你服侍了景少东多久?”
豌豆一愣,没想到兰生突然提起旧主,前尘往事就翻上心头,小脸苦楚,半晌才喃喃回道,“一年。”
轮到兰生一愣,“才一年么?”看豌豆和红豆对景荻的死忠,她还以为是从小服侍起的。
“虽然一年不长,但豌豆的命是公子救的,公子待豌豆的大恩,豌豆一辈子铭记,下辈子……”小丫头说话有了鼻音,“下辈子,豌豆还要给公子当丫头。”
有花上前扶了豌豆的肩,给兰生一个眼色,示意她别揭人伤疤。
但兰生是“大小姐脾气”,打定主意要说的话,谁也难阻止她,“这么说来,你也未必熟悉你家公子平常的生活习惯。”看豌豆懵懂的神情,就道,“比方说,你家公子易了容,你多半是认不出他来的,毕竟只服侍了一年。”
“谁说的!”豌豆跳起来,“公子日常起居都是我帮忙的,而且公子去哪儿一定带着我,他的习惯我都知道,所以不管他易容成什么模样,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垂落的凤眼中光芒掩去,再望豌豆时,笑得狡黠,“如此说来,你能胜任这份盯人的重要任务?”
豌豆心想,原来是看她眼睛利不利,不由嘟嘴道,“娘娘有话就直说嘛,绕着弯子,还提公子的事,害我想起来又伤心。”
“是啊,对你,对我,都是提都不能提的伤心事。他若装的,不管什么理由,也得先让我们饱揍一顿再说……”音消,因为某夫进屋了。
豌豆心情有些郁闷,没留意兰生说什么,又见到六皇子,想起他的风流花心,跟公子真是天壤之别,不禁气恼,对兰生道,“搬过去可以,但娘娘要在我的住处加造洗手间,不然不去。”
尔月庭里的人都知道,尔日庭也就看着富贵,其实比尔月庭差远了。不说自来水和浴室这些,最要命的是没有抽水马桶。用惯了,再用回茅厕,没法过。
“没问题。”兰生虽然完全按照大荣标准建了尔日庭,但设计时考虑到日后的可能,埋下了水管,留出水箱的位置,加盖洗手间算是小事一桩。“
豌豆满意,不待泫瑾枫走近,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泫瑾枫没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却也不问,只跟有花说饿了。
有花嘴上说着怎么去吃喜酒还没饱,却还是去张罗宵夜了。虽然兰生最终没能跟她们会合,托六皇子的福,她,豌豆,香儿,冯娘等所有人去醉仙居,吃好喝好,玩得也好,还不用花钱,怎能不尽兴。所以,吃人的嘴短,而且肚子这会儿还撑着呢,对这位姑爷不能立给脸色看。
兰生自顾自走进书房,坐上她那张高脚转椅,一手抽出木尺,一手拿炭笔写算。回来的路上,她一不小心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泫瑾枫却已不见。无果说他去了天籁馆,她想大概是找簿马说事去了。泫瑾枫回来后,她能感觉出他暗地不少动作,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主动问。
泫瑾枫总说他对太子位没兴趣,可他那种提及泫氏的不以为然,以及每回见了齐妃和皇帝后,汹涌却不可言喻的情绪,还有她娘和他之间似乎存在的某种关联,兰生认定他正计划,甚至早开始进行,一场很大的筹谋。只是她还不明白,若不以皇储或帝位为目的,这场筹谋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不主动问,但可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然后得意看他诧异,“八十万两黄金转移得还顺利吗?”像现在。
他先是怔,再笑,明亮的眼,“这时应该过了鹅头山,明晚抵张桥就进入安全地带。”
走到她身边,拉一张高脚凳过来,对这栋屋子的东西,初时的古怪感会统统转为爱不释手,但他不能死赖着不走。他太了解她了,要和她长久走下去,就得容她独立和自我,直到她愿意信赖他。
“你怎么猜到的?”当然,他承认,他也不可能被动等着。他跑,得拉着她一起跑,才行。
“用猜这个字,你未免低估了我。”他的靠近烘暖她的半边身体,妖魅的面容渐显清俊,令她心跳咚咚,却只能尽量放淡定,“上回你在渣玉山时说什么来着?如果我能说出黄金的藏处,你会答应我一个要求?”
“难得你记性好了一回,不过容我提醒,我虽那么说,可你却拒绝了,真心替你惋惜。”他的笑声也在她身边,震入她的耳膜,颤了她手中的笔尖。
她握紧炭笔,转头对他笑灿了一双眸,桃花粉颊俏丽,“你的记性比我好,那就有劳你以后多记事了,我只看着眼前的,比如,藏在砖中的金子。”其实,他要是不带她去看城墙——呵,“原来不是我能猜,而是你愿意告诉我。罢了,我承认你真能藏东西,城砖里藏金子,而且还是太子负责的工程。我虽不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会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眼皮底下确实有盲点。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城砖八万块,除了外墙,其余封入墙中。没所谓最危险最安全,最想借此打太子的脸。”她的美目盼兮,勾动他的心魂,不由敛眸说张狂,复归华丽妖孽相,掩饰心跳异动,“其实要做到也不难,一间能提供便宜砖头的砖窑场,一批太子清楚碰水就会化无的稀土,还有一群愿意当土拨鼠且不怕死的人。”
兰生忽然全明白了,“渣玉山化粪池旁边,那几座烧砖的窑……”
“你还能想得起来。不过,宇老一年前就开始烧货真价实的砖了。”所以,粪池的金子很顺便,即便搜砖窑场,也找不到半块金砖。
“查玉会的俞老?”兰生有点意外,“这个俞家故事多,儿子是反民首领,孙女是太子私生,老人家是六皇子的亲信。”
“错了,我说的宇,是宇宙洪荒之宇,和查玉会会长并非同一人。我已重新将他请回来,过几**就会看见他了。老人家虽正襟端重,自律严谨,确为良师益友。说起来,宇老和俞老也交了朋友,才能在粪池顺利建起砖窑场。”没准就是因为姓的发音一样。
“土拨鼠是渣玉山人。”还有谁不怕死?还有谁就近便利?兰生想到那段折绕的,连接东城墙南城墙的坊墙,其实渣玉山也成了城卫们眼皮底下的盲点。
“是,渣玉山人有反朝廷的情绪,对破坏城墙这样的事乐此不疲,更何况还能有钱拿。表面上弄成砖劣损快的假象,轮番下来,令负责修固的长风造十分头疼。但常豪是拿了太子好处的,不敢跟太子去抱怨,又不想赚少了银子,于是采纳一个建议,将烫手山芋扔给宇老的砖窑场,说砖有问题,当然由砖场负责。于是,宇老趁修缮时将金砖填进去。老爷子对自己造的砖信心十足,连外墙都用了一些,非要刮太子的脸不可。”
泫瑾枫计划得大胆狂妄,实施得有惊有险,黄金一锭没归他自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