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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将过,仍有细蒙烟雨的某个早晨,听说兰生要随邬梅去扫墓,金薇就有些奇怪。因为全家两天前才祭过祖先,她还在娘亲墓前说了好久的话。虽然那日大姐同六皇子到泫氏宗祠拜祭,没能和全家一起,但就算补祭,大姐自己就可以了,梅姨为何还要跟着呢?
依着金薇从前的性子,对这样的小事当然不关心,但她而今变了很多。虽然很多人看来,从明月殿大司女变成空闲的四象馆女先生,落差甚巨,如天坠地。可是,不用进宫当皇帝的女人,让她的心情终于平静,即便对将来没有计划,也觉得舒适,而且发现自从父亲病倒后,家人反而更亲近了。
当然,李氏和南月萍那对母女是不用算了,无论家里怎么劝,铁了心一意孤行。南月萍进了东宫后,李氏更绝,说女儿出嫁她的心事已了,红尘再无留恋,要带发修行。还求老夫人给恩典,让她能回娘家去,因为将军府有家庵,她大嫂也吃斋清修,两人好搭伴。老夫人本不允,觉得没有这样规矩。李氏就闹。闹到了南月涯那里,病中的人火气大,也干脆得很,说既然只是妾,休书都不用,而且对她们母女俩,全家都不欠什么了,还让李氏赶紧收拾行李,再不用回来了。
家里没了会闹腾的,日子更是太平起来,金薇帮邬梅照顾父亲,钟氏和莎妹照顾老夫人。小弟南月凌弃学四象馆,也因居长侯要到外郡的名书院讲学,会带儿子伯喜同行,所以他恳请父亲同意,想随他的好友出去见识。邬梅劝了南月涯,怎么都读不进易经的孩子强迫也无用,而居长侯又是可托付之人,南月涯才同意了。小弟一走两年,只有每两月一封家书报平安,字里行间完全乐不思蜀,但读信听信的,亦能感染到他的快乐。金薇专负责回信,对家里的烦心事只字不提,连父亲的病都没说与小弟听。
玉蕊看不出父亲的病气,所以金薇一直用开卦的方式占看病情,早先险恶危急,都是大凶不祥,让她提着一颗心,却是咬牙瞒着。然而,近来她感觉更不安了,几次卦几次算,皆扑朔迷离之象,没有判断吉凶的把握。也许像父亲一样,她的天能也开始弱了。梅姨也说过,能者将一代不如一代。她怕,父亲突然撑不下去,出嫁的兰生和常不在家的玉蕊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昨日开六爻,铜钱竟裂成两半,前所未见,也不知何意,但冒了冷汗,半夜惊醒后坐等到天亮,金薇就赶到兰生这里来。这位大姐姐,目前是唯一能让她展示柔弱的人,哪怕只是看其身影,都会有卸下重任之感。而这时,听到兰生要和梅姨去扫墓,不知不觉就联想到昨日的异象,
“梅姨是不是有话跟你说?”心中的不安,对兰生的信赖,令金薇毫不犹豫问出来。
整装待发的兰生听了一怔,“为什么这么想?”
“梅姨前两日同我们去扫过墓了。”突然看到流光从大草坪那头走来,身旁还有她义兄柳夏,金薇微微闪神。她以为担得起四季剑侠的昆仑弟子应该光明磊落,谁知——哼!
兰生正在思索,没注意金薇细微的神情变化,“可能觉得对不起你母亲,所以多去拜祭几回,图个心安?”想不出来,只能胡说。
金薇闻言,就知兰生随口瞎掰,便不说了。其实,梅姨去祭两回也并非那么古怪,只是不能解释自己的心烦气躁,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兰生这回没错过金薇的神情,“你直说吧,我猜不着。”
“我昨日占卦,发现爹的病情可能有不好的变化,怕梅姨因此找你说,瞒着家里其他人。李氏接二连三闹出事端,祖母不能再受刺激,而你是长女……”
兰生拉起金薇就走,“别想了,跟我一道去,当面问我娘就是。”
一转身,却让一片阴云挡住。柳夏脸上的阴云。
兰生可对他不客气,凤眼飞锐利,“我们姐妹要扫墓,有事明日请早。
柳夏俊朗的面容也扯得出要笑不笑的样子,显然是近墨者黑,“你只管去,我拦得不是你。”星目清曜,对兰生身旁之人冷冷挑眉,“天女大人想好了么?”
找金薇的?兰生立刻放手,“金薇,柳少侠找你想必是要紧事,你跟他慢慢聊,我娘要是真找我说什么事,我一句不漏跟你转述也一样。”
金薇却反手捉住兰生的袖子,竖柳眉杏眼眯,表情难得生动,还对柳夏冷笑,“我跟道貌岸然之人无话可说,大姐,我回了。”
兰生随即看向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柳夏背上的金薇二字是她嫁祸,后来将玉蕊送去买瓷器,金薇被柳夏要挟,是她设局,如今这是撇开了她,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道貌岸然比没有脑子强。”越近看越觉这位其实不是不沾尘气,而是不够灵活,完全不擅长与人交流,才被孤立成冰清玉洁的。
“……”长这么大,没被人说过笨,他竟骂她没脑子!金薇张嘴又合,合了又张,气得脸都红了,“姓柳的!”
兰生和有花的表情如出一辙,眼睛睁大,兴致勃勃侧耳准备听下去。
不料,流光一手拉一个,待到听不见那两人说话才放手,痞笑着,“啧啧,你俩没见过吵架啊?脖子都拉长了半寸。”
有花一旦回神就嘴皮子不饶人,“见过吵架,没见过天女和侠客吵架。一个清高绽放在雪山,一个骄傲仗剑于江湖,能吵到一起去,当然稀奇。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大有戏看。”
流光大剌剌说道,“没搞清前因后果,瞎看什么?”
兰生突生出嫁大姐对未嫁妹妹的某种自觉,兴起问道,“什么前因后果?快说来一听。咱今后也好多制造前因。”
流光撇嘴,“你想得倒挺美,真有本事的话,就多找几个能者来吧。”
原来,事情要从桐真吾师徒暗杀太子失败说起。据流光说,三人竟跟到六皇子府不肯走,六皇子就暂时把人安顿在士楼。因为兰生不想管,就交给金薇去打发他们。
金薇一来想帮兰生的忙,二来,对同为能者的三人有些在意,便接手了。她的本意也不复杂,就是见个面,问问看他们的打算,劝一劝今后别做傻事,需不需要盘缠之类的,再送他们离开。谁知,乍到桐真吾师徒住的房门外就感觉怪异了。门口站了两名六皇子府护卫,而她刚进去说出自己是谁,柳夏就直接走了进来。
这人眼睛似猫盯着,她虽不是很自在,却以为兰生担心她一人应付不了,才让柳夏来,因此也就忍耐了。然而没过多久,她察觉到柳夏并非来帮她,却以干咳冷哼等等的小动作,屡次让桐真吾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她明白了桐真吾的意思,他想让两个徒弟留在六皇子府,于是她想问原因,侠肝义胆的那位忽然对她说不用再废话,耽误客人出城赶路。
她最愤怒的时候,是得知皇帝预先定下她为妃的时候。年纪尚小,万分害怕老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贪婪目光,觉得恶心想吐,所以愤怒异常,先行为决绝,后性格冰封,经过很长的时间,变成了这般清高孤傲,令人敬而远之。
但这人说她废话?就好像忽然一锤子,将她砸到泥里,狼狈之极。这么砸她的,他不是第一个,还有南月兰生,冷言冷语戳中她痛处,害她动手打了一架。不过,兰生是姐姐,他算什么?
金薇能发毒愿终生不嫁,同兰生其实也像,倔骨不屈。柳夏二话不说要赶人,她就越要问清楚。桐真吾寥寥数语,大有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想保全徒弟的心愿,可为何偏偏是六皇子府,而不是国师府?带着这样的疑问,一送走三人,又吩咐尤水悄悄将人半路截住,重新安顿。
金薇以为做得隐秘,却瞒不过有心的利眼。柳夏知道她藏起了三人,但目前态度还算客气,让她考虑清楚,能自觉把人交出来。
“桐真吾师徒如今在哪儿?”
兰生一直以为他们早就离了都城。虽说拿三个死人顶他们的罪,仍难保不露蛛丝马迹。更何况那股阴谋要灭所有能者的势力不容小觑,不见了三位一体的杀手,怎么可能不寻根究底。而对方既然专业诛杀能者,桐真吾他们确实会有危险。
“义兄亲眼看见马车进国师府,但我搜遍了,不见三人踪影。”今日玉蕊在新门里照顾病人,流光才放心来向柳夏报信。擎天寨被毁后,她也改称柳夏为义兄,因为经常在外走动,喊二当家可不行。
兰生再看一眼主庭楼前针锋相对的两人,忽然感觉到**。虽然她刻字的那会儿存着绝对不良的坏心眼,时不时翻出来想想还挺佩服自己,但整件事除了恶作剧的成份之外,嘴上也卖过乖,但真不曾有过半点牵线搭桥的想法。
一晃过去两年多,难道要擦出迟来的火花?或者她太神,早早将金薇刻上柳夏的背,帮妹妹找到了一辈子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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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明两天都加班,亲们和我一起期盼周末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