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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爱哦。这是我的孩子?”花缅转头看向凌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见她的心情因孩子的出现而舒畅不少,凌月终于放下心来,唇角一扬,笑得如沐春风:“他和你长得那么像,还能有假?”
花缅顿时眉开眼笑道:“嗯,是挺像的,不过好像更像你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不但没让凌月感到喜悦,反而使他心情莫名沉重。
“这几日你总是昏睡不醒,我都是去邻居家讨要牛奶给他喝的,如今你醒来了,就亲自给他喂奶吧。”话落他狼狈地急急走了出去,然后在院中出神地站了很久。
听凌月说到喂奶,花缅起初还有些脸红,但好在他立即便识趣地躲了出去,她也就无所顾忌地解开了衣襟,然后把胸脯凑到宝宝嘴边。
小家伙似乎天生便认识自己的饭碗,生怕被人抢走似的,当即张口含住,拼命地吮吸起来。
起初有些疼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之后便是哺育一个小生命带来的满满的幸福感。可惜裴恭措到现在都还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若是看到他如此可爱,一定会非常欢喜吧。
一想到裴恭措,她便难免有些悲伤,再想想梦中情景,心中便又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焦灼之感。待吃起来没完没了的小家伙好不容易吃饱了,她将凌月唤进来道:“我想带着孩子去萧城,阿措还没见过孩子呢。”
出乎意料的是,凌月并未反对,他当即为她备了马车,轻装简行地带着他们上了路。
彼时姬云野正驻扎在萧城外三十里处的山上。而裴恭措也刚刚到达城外峡谷的山崖上,与那里的守军会合。
花缅和凌月一路来到了营房外几里处的小山头上,此时已经入夜,远远地便见到主帐内仍有点点烛火,想来姬云野正在和主将们商谈军情。
等到帐内熄了灯火,凌月让花缅在原地等候,自己则悄悄潜入帐内把姬云野请了过来。
匆忙赶来的姬云野在行至半山腰时突然停下脚步,他微微仰头,与小丘上的人儿对视,只觉夜风中她贞静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像极了画中的仙子。他呼吸一窒,飞奔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久久不舍放手。
凌月不声不响地自他们身边经过,然后悄然上了马车。
花缅心中早已是一番风起云涌,待心绪稍稍平息才道:“野哥哥,收手吧。”
姬云野一愣,将她稍稍拉开道:“你不要告诉我,。”
花缅定定地看着他道:“他既非暴君,亦非昏君,你攻城掠地,所过之处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所做并非为了吊民伐罪,解民倒悬,不过是为了一逞疆域之快。又何苦造那么多杀孽。”
姬云野似笑非笑道:“你想让我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我是不想苍生受累。”
“天下一统本就是大势所趋,既要争夺天下又安能没有牺牲?何况,你若不想让我一统天下,当初为何为我创建朗夜阁,在各国设立暗桩?”
花缅摇了摇头:“我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让你顺利接掌东离并能安居一隅使得无人敢觊觎。”
“不为刀俎,便为鱼肉,若想永世安逸,唯有成为这天下之主,别无他途。”
“可战争之中,受苦的唯有百姓。”
“你又怎知百姓生在乱世不是一种痛苦?上位者若非失道或力有不逮,又怎会国将不国?我的所为又怎不是在吊民伐罪,救民于水火?若江山一统,我必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
“就不能和平解决吗?”
“可以,让他出城面缚,奉上降书与印绥。百姓自可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花缅叹道:“他只怕宁与南秀共存亡也不会投降。”
“既是如此,多说何益?”
见他态度坚决,花缅只得无奈地道:“你若拿下南秀,可否饶他一命?”
姬云野并未真想要了裴恭措的命,然而听她亲口为他求情,顿觉不悦,干脆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
花缅急忙扯着他的衣袖道:“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
“仅仅如此?”
花缅一怔,自然不仅如此,但她又如何能够说与他听?
“就当我没问。”姬云野突然很怕听到其它答案,“我答应你便是。如今你身子不好,我让黎末带你去英城的别院中安置吧。”
“不用,我就在这里待着,有凌月相陪,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会一直等到战争结束。”
最终姬云野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去了。
若想拿下萧城,必须经过一处峡谷。峡谷一侧是山崖,另一侧是绝壁。裴恭措的人便埋伏在山崖上。对面的绝壁异常险峻,无法伏兵,因为非轻功极佳之人无法攀越,且要避过裴恭措的耳目在山上设伏绝无可能。
这一日,姫云野率众速行至隘口外停驻,喊话道:“莫要畏首畏尾,现身吧。”
崖上的伏兵闻言呼啦啦地站起身来,张弓对着崖下的道路。
裴恭措迎风立于悬崖最高处,大氅飒飒飞舞。他扬唇一笑:“既知此处有伏兵,你还敢来?你难道没听说过“争地无攻”的道理吗?”
姬云野以手做哨,一声呼哨之后,对面绝壁站起无数兵士,纷纷张弓对准了裴恭措和他的将士。
“怎么可能?”裴恭措不敢置信地道。
姬云野的声音自崖下飘来:“兵法的确有云争地无攻,其意思是说,在争地,敌若占据,不可进攻。如今看来,这话送给晨光帝更合适。”
“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还要感谢凌月的滑翔翼帮了我大忙,既不用攀爬这几乎无人能攀越的绝壁,又能避开你的耳目,只需登上旁边那座高山,借助风力滑翔到绝壁之后,然后在你们视力不及之处隐避起来便好。怎么样,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裴恭措不禁眉头深锁,先解决对面的,则必会放山下之人过关,先解决山下的,则对面一旦放箭,己方只有死路一条。同时对战亦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正思忖不决时,一箭呼啸而至,带着强劲的力道将他掀翻在地,他顺着身后的斜坡一路滚下,到了崖边,虽抓住一抹枯草,却仍被惯性带下了山崖。
坠落的刹那,他满脑都是花缅的音容笑貌。总以为他们终有一日可以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亦有的是时间来相爱,于是轻易地将她推开,到头来却发现,他们真正甜蜜相守的日子还只是屈指可数,属于彼此的时间却已走到了尽头。如果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把每一天都当成末日来爱她。可惜
耳边响起那日与花缅合奏的那曲桃花劫,他当时以为这首歌很适合姬云野,如今竟觉此曲是为自己而作。世事总是惊人地相似,多么讽刺。
留花不住怨花飞。空满眼,是相思。
崖上众人惊呼出声的同时,崖下亦传来一片沸腾,只见姬云野正被一股大力带落马下。所幸他有所察觉,身子稍偏,箭射在了左肩上。
两方阵营立时大乱,乱箭如雨你来我往。
姬云野当即命令骑行的众将士先行撤退,待解决了崖上伏兵再行冲破关口,随即在黎末的护卫下撤离了险境。
绝壁之巅,与姬云野的伏兵相隔数丈之遥处,荣来川连发两箭后,飞身离去。待众人发觉再追,已连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
最终,绝壁上姬云野的士兵以较高的地理优势几乎全歼悬崖上裴恭措的伏兵,八卦八人组只余花兑一人。韩征悲愤之下,甩出钩索成功攀上对面绝壁,以一人之力将残余伏兵杀了一个片甲不留。
花缅抱着孩子赶来的时候,一场激战刚刚停歇,崖上崖下伏尸处处,韩征浑身浴血,横刀立马于隘口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他身后,花兑正抱着口鼻不停流血的裴恭措痛哭流涕。
意识消散前,裴恭措隐约看到了花缅的身影,她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婴孩。她口中唤着“阿措”朝他跑来,似是悲痛过度,一头栽倒在地。然后他看到凌月出现在她身边。之后他合上沉重的眼皮,陷入了无尽的虚无之中。
晨光五年暮春,晨光帝驾崩,缅贵妃失踪,熙和帝撤兵。因晨光帝无子,端王继位登基,改年号永安。
永安帝登基后发布的第一个诏书不是称帝即位诏书,而是一封先皇遗诏,其内容如下:“缅贵妃温婉淑慎,娴雅端庄,德冠后宫,贤称天下,朕今亲授金册凤印,册封为后,为六宫之主,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那黄帛之上一笔一划工整隽秀有如雕刻的字迹,皆是裴恭措用心书成。
后来,当这些字句传入花缅耳中的时候,她只觉字字锥心。
“不知你来时可注意到这院中的木槿花。它们看似姹紫嫣红,开得热闹,实则朝开暮落,而每一次的凋落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
“我若不做种猪,你可会考虑嫁给我?”
“如果这些都不对,那一定是白头偕老,情投意合对不对?”
“结发共枕席,黄泉以为友。你我从今往后共牢而食,合卺而饮,你便是我的结发之妻。”
“以后,朕会让这里的‘心’永不凋零。还有这颗爱你的心也永不凋零,你说好不好?
“朕想让你做朕的皇后,让你成为朕唯一的妻。”
“朕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那些动听的话语终是随着他的逝去湮灭在了时光的长河中,不复存在,无迹可寻,却永远地烙进了她的心中,每每想起,便会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