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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正月初三,郭药师率部渡河,几乎兵不刃血夺取白马津。
可惜,这是宋朝,白马津上也没有关公关云长。郭药师更不是那袁绍手下的猛颜良,占领白马津之后,郭药师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扎下营寨,并派人前往滑州,劝说滑州都统制曹荣投降。与此同时,宗望在黄河北岸也加快了渡河速度。
玉尹看着凌乱的天驷监大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简直是在添乱!
天驷监大营中,有近万马匹,可是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管理不善,发育不良的战马。
许多马,都挂了膘,根本不适合上阵冲杀。
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这天驷监的官员,竟一个不见,只剩下几百个马倌在营中,而且是惊慌失措,根本派不上用场。玉尹巡视了天驷监之后,可是真怒了。
“指挥,这么多马,该如何处置?”
陈东蹙着眉,轻声问道。
玉尹想了一想[,回头沉喝道:“高尧卿。”
“末将在。”
“你立刻回开封,同时呈报殿前司与兵部李尚书,就说天驷监不宜居于此地,必须马上迁移。”
“喏!”
高尧卿插手领命,大步离去。
“指挥,便是要迁移,看这些人的样子,怕也是麻烦啊。”
玉尹只觉这太阳穴突突直跳,脸上更是透出一股子浓烈杀机。
这种局面,确是他从未预料到……果真是应了后世那句俗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之前玉尹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却真个后悔,不应该坐这天驷监都监的位子。
朱梦说走过来,在玉尹耳边道:“指挥,这时候可不能心慈手软。当立刻派人,缉捕擅离职守的天驷监所属官吏,依照军法,临阵脱逃,将他们全部斩首示众。
慈不掌兵,这个时候必须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些人……否则的话,会越来越乱,甚至会动摇军心。”
“天驷监花名册可在?”
陈东二话不说,便让人取来天驷监花名册。
玉尹把天驷监留守的马倌,一一清点完毕。
天驷监自都监以下,设都勾押官一人,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其下又有军士一千又八十人,负责管理马匹。而今这天驷监,只有六百又一十二人,都勾押官、勾押官以及押司官皆不见踪影。据说,这三人在得知女真人渡河之后,便连夜跑回开封。至于跑回开封何事?玉尹却不想知道,只觉心头一股火气,噌的一下窜起。
“高宠,何元庆何在!”
“末将在。”
“着你与何元庆各领本部兵马,即刻前往兵部与高尧卿汇合,而后依照名单上的名字和地址,缉拿逃兵?正午之前,务必将这一干人等缉拿回营,不得有误!”
高宠与何元庆相视一眼,插手领命,带着八十骑军呼啸而去。
玉尹看了一眼天驷监大营,“庞万春何在。”
“末将在。”
“着你率领本部人马,坚守天驷监大营。
若有人擅自行动,可就地格杀,无需通报。”
一直以来,玉尹总给人一种略显儒雅的感觉。可要知道,他可是陪同余黎燕,在可敦城刺杀耶律大石,帮助耶律余里衍打下西辽根基。骨子里有一股子狠戾劲儿,只是在大部分时间被人忽视。朱梦说没有说错,慈不掌兵!大宋军备本就糜烂,这个时候更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否则这牟驼岗军寨,不等女真人抵达,便要溃不成军。
一连串命令发出之后,玉尹带着人便离开天驷监。
回转牟驼岗军寨时,凌振也闻风赶来,脸上同样带着几分惶恐之色。
说起来,凌振虽在军籍,可是其本质并非军人,更像是后世的军中科研人员……生长于开封,这辈子几乎没离开过开封府,听闻战事将起,又如何不慌乱?
不过,便是在慌乱,凌振没有逃离。
“小乙,真要起战事了吗?”
“是啊,怕要起战事了!”
凌振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本以为能平安一世,却不想到头来还是少不得这种勾当。
小乙,我御营之中尚有六百军士,便交与小乙指挥。
另外我还带了三百枚改良后的掌心雷……可惜时间太短,也做不出更多,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三百枚掌心雷?
玉尹蹙了蹙眉,寥胜于无吧!
“如此,多谢叔父。”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道:“叔父,与你商量一回事。”
“小乙请讲。”
“你立刻调集你手下兵马,在周遭村庄寻找车辆。我这里有马,军寨中更存有大量辎重。我估计,最迟午后,朝廷便会有把各处辎重粮草回收城中。牟驼岗身处西北,正是女真人兵锋所指之处。一旦丢失,这近万匹战马,还有这军寨中的辎重,便要便宜女真人……烦劳叔父辛苦,尽量把这里的物资带回开封城内。”
玉尹说的很委婉,便是拒绝了御营六百军士加入。
不是他想如此,而是在他看来,御营六百军士,根本是杯水车薪,派不得用场。
弄个不好,甚至会搅乱了自家阵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凌振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虽然玉尹没说的明白,却也知道,他未必看得上自家那些兵马。
御营兵马,说穿了就是看守甲仗库所设,平日里也没什么操练。
威慑作坊里的工匠还成,但若是说上阵搏杀,连凌振自己,都不认为能取得战果。
他这样说,就是一个态度。
我挺你!
以你马首是瞻。
别看凌振在城外驻扎,可是这信息却通畅的很。
昨晚马行街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得到风声……小乙这回,只怕是要发达了!
救驾之功啊,虽说救得只是太子,却也是救驾的功勋。谁不知道,官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加之官家宠爱皇后朱琏,全不似徽宗皇帝那种青楼天子的性子,太子之位必然稳如泰山。如此一来,小乙日后受到的恩宠,必然不会少了。别看他现在只是个指挥,不过只要攒足了功劳,早晚飞黄腾达,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这时候不表明态度,更待何时?
虽说凌振和玉尹关系一直很好,可是这种站队的态度,却未曾表现出来。
毕竟,一旦站队,他和玉尹的关系也将发生变化。从前,他是玉尹的长辈,相互之间也是平等关系。可一旦站队,他和玉尹也就变成了主从关系,玉尹为主,凌振为从。
凌振见过牟驼岗军寨的操演,自然也清楚这支兵马的厉害。
自家那六百人,说实话真算不得什么……庞万春那支箭队,可以在一炷香时间把御营六百人杀得干干净净。所以,即便是玉尹不要这些兵马,凌振也能够理解。
“还有一件事,小乙军中可要炮手?”
“嗯?”
凌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营中有一匠人,确是个不简单的……只是此人出身不好,他师父曾随宋江谋逆,后在征讨方腊时战死。此人手艺非凡,可以修整军械,更操的一手好炮。可他这身份,却直个有些尴尬,所以没甚地方可去。
小乙若有兴趣,何不把此人留下来?
当年他师父和我有些交情,托我予以照拂。可惜自家本事不够,也只能保他平安。”
匠人,又操的一手好炮?
玉尹顿时来了兴趣,便问道:“那厮叫什么名字?”
“此人诨号火豹子,名叫梁玉成。
他那师父,便是早年间京东有名的匠人,人称金钱豹子汤隆。只可惜受了宋江等人蛊惑从贼,以至于声名尽毁。我见他本事不差,若留在我手下,也是一世无名,倒不如让他跟了小乙,也能搏一回功名,却不知道小乙愿不愿意接纳此人?”
玉尹愣了一下,顿时笑了!
前有一个金枪手徐宁,而今又蹦出来一个金钱豹子汤隆的徒弟,倒也真个是有趣。
“既然是叔父所荐,自家倒也有些兴趣。”
“如此,我回去便招他过来。”
凌振在军寨里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他回去自去命手下人寻找车仗不说,玉尹则命牛皋董先在军中加强戒备,以防意外发生。
陈东则带着吉青,去清点天驷监中的事务,见没有旁人,朱梦说突然问道:“小乙何以认为,朝廷不会与虏贼决战于城外?”
玉尹,沉默了!
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这一次宋军和女真人,究竟是如何交锋。
毕竟不是学宋史出身的人,他对靖康的了解,也只是两次开封之围,和靖康之耻。
所有的布置,都是凭着本能做出决断。
玉尹想了想,“大郎以为,凭而今禁军之能,可否与虏贼野战?”
“这个……”
朱梦说愣了一下,旋即苦涩而笑。
玉尹这个回答,让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东京禁军,原本是宋军最精锐的部队,当年太祖皇帝赵匡胤,为削弱藩镇兵权,下令抽调藩镇精兵,组成了禁军。
那时候的东京禁军,的确是战斗力惊人。
只是到了现在,东京八十万禁军虚有其名,根本不堪一战。
野战?
便真有八十万禁军,就凭禁军现在的情况,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依我想来,官家未必会选择野战。
开封城高墙厚,虽说无险可守,但若依托坚城而战,虏贼未必能够攻破。只要能拖些时间,自有勤王义军到来。到那时候,虏贼怕也是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嗯,倒也有些道理。”
朱梦说点点头,对玉尹的说法表示赞同。
“如此说来,咱这牟驼岗恐怕也坚守不得太久。”
“是啊,以我想来,等到营中马匹辎重移走大部分之后,便可以撤回开封城内。”
“如此,我便立刻回城,设法多找一些车仗。”
玉尹道:“便拜托大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有些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原本想着可以前往酸枣抵御金兵,哪知道宋军竟如此不堪一击,而金军南下的速度,也真个太过惊人。十天,甚至不到十天的时间,金军便到了黄河岸边。不但占领了濬州,还顺势渡河,抢占白马津……如此一来,去酸枣也就没有了用处。
是该说金军悍勇,还是说宋军无能呢?
玉尹坐在大帐之中,轻轻揉着太阳穴……原来这真个打仗时,却比想像中更复杂。
++++++++++++++++++++++++++++++++++++++++++++++++++正午时,高尧卿、高宠和何元庆,押解了二百多人回到牟驼岗。
群牧司原本隶属太仆寺,但是在政和年间,马政便归于枢密院,纳入兵部所属。
兵部尚书李纲才得了任命,正焦头烂额的处理公务。
闻听天驷监一盘散沙,竟出现大规模溃逃的现象,李纲顿时大怒。
不过,他还算明事,加之之前和玉尹和解,又合作了两次,所以没有去怪罪玉尹。
再者说了,玉尹虽挂名天驷监都监,可却属于殿前司。
昨夜又救了太子,李纲便是真想要找玉尹麻烦,也需要三思而后行。
李纲立刻让高尧卿三人,依照名册缉拿逃兵。都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被堵在家中,绳捆索绑。而那勾押官则没有找到,据说这厮离开牟驼岗后,连夜逃往洛阳。
李纲这时候,也没功夫为这么一个勾押官,再专程派人去洛阳缉拿。
所以便记下那人名字,准备秋后算账。
除了两个官员之外,其余只要是逃回开封府的逃兵,一个不剩的被拿下。剩下一些人,则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逃离开封。这许多人要缉拿起来,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好在玉尹也不在意,听闻这些人被抓回来,便理也不理,下令在辕门外斩杀!
二百又一十八个人头落地,使得先前乱成一团的天驷监,顿时安静下来。玉尹用这二百一十八个人头警告那些人,老老实实呆着,否则自家可是个会杀人的主儿。
如玉尹所猜测的那样,当天下午,兵部传令,全力备战!
钦宗皇帝早朝时,被李邦彦等人劝说,准备移驾南京应天府,却被新任御史大夫陈过庭强力阻拦。随后李纲等人,痛斥李邦彦,更与赵桓陈说利害,总算是让赵桓下定决心一战。李纲被任命,全权负责开封之战,谁若再言逃跑,可先斩后奏。
李纲临危受命,立刻下令组织开封百姓,修缮樯橹,安置炮座弩石,准备依托开封高墙坚城,和女真人决一死战。而后,他又从高俅手中,接掌了禁军,在都城四面,配备禁军一万两千人,辅以厢军以及保甲民兵,协助防御。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五军,金明池八千海军,在日夜操练。说来也可笑,现在进行操练,基本上便是临时抱佛脚。可也没办法,有佛脚可抱,总好过没有佛脚……随后,李纲下令,把前军部署在通津门外,以确保延丰仓安危。
后军驻扎于朝阳门外,负责防守开封城壕最浅窄的樊家岗一带,使金兵不会逼近城门。
而玉尹接到的命令,则更加简单:确保牟驼岗军寨中十二万石粮草辎重,要安全转移至延丰仓,天驷监九千八百又十二匹战马,也要尽量转移,送至岳台交接。
待辎重和马匹转移完毕,玉尹则率部驻防樊家岗……玉尹接到这命令,也是忍不住一阵呲牙。
“让天驷监那六百多人,负责驱赶车辆,命御营兵马,负责装车……尽可能寻找车辆,务必能早日转移粮草辎重。在这些东西未曾解决之前,咱们便要坚守此处。”
牛皋忍不住问道:“若虏贼来了,又该如何?”
朱梦说想了想,“虏贼不过先锋人马渡河成功,若大军全部渡过黄河,恐怕也需要几日光景。此外,白马尚有宋军驻守,我听人说,滑州指挥使曹荣曹宁父子,也是不可多得的悍将。想来他们或许奈何不得虏贼,却至少可以牵制虏贼兵马。
这样算来,虏贼打到开封,至少需五到七日,咱们加紧行动,足矣把这些辎重转移。”
曹荣,曹宁……玉尹总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
看董先阴沉着脸,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董先曾在济南府效力,据说是得罪了人,才会被人打压。对了,好像就是叫曹荣,!不对,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吧……玉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而且时间不等人,五到七天,转移九千八百匹马,还有十二万石粮草,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必须要加紧了,而且要尽可能寻找车仗。
这李纲也是,你要我转移辎重,不配给我车仗,我如何转移?
但是,李纲如今身为兵部尚书,开封四壁守御使,全权负责开封防务。玉尹便是心中不满,也只能按耐住。好在咱手里还有个高衙内,说不得可以派上大用场。
“大郎,少阳,三郎!”
“卑下在。”
“转移粮草,移交马匹的事情,便交与你三人负责。
我会让吉青率杂兵协助,王敏求所部弓兵,负责保护辎重马匹安全,务必要在虏贼抵达之前,把辎重全部转移。”
朱梦说三人相视一眼,而后朱梦说和陈东的目光,便落在了高尧卿身上。
这两人可是人精,哪能听不出玉尹的意思?
我只管安排任务,怎么完成,便是你三人的事情……高尧卿却苦笑起来,“小乙,自家突然觉得,好像来错了地方……也罢,车仗一事,便交给我来负责。我不敢说能找来多少车仗,只说会尽量寻找车仗。不过,单凭这些人,未必能够。小乙最好再设法多找些人来,以免到时候耽搁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