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0章 受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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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凤舞一迈进德胜门,一眼就看到玉泠在奶娘的怀里,沉着一张小脸往这边看。缪凤舞最近一些日子做梦,不是看到玉泠在哭,就是玉泠在前头跑,她怎么追也追不上。

    眼下看到女儿好好地在那里,她就舒了一口气。

    碍于礼数未全,她没办法冲过去跟女儿相见。但玉泠也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喊她,也不急于扑过来找她。

    这个小家伙生气了。缪凤舞心中暗想。

    行晔见过了太后,便是赵皇后携众妃嫔上前来跪迎圣驾。等到乌泱泱一群女人起了身,缪凤舞又上前去,见过太后与皇后。

    太后的态度还挺温和,拉着缪凤舞的手,关切道:“真是没想到,只是去喝个喜酒,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把你吓坏了吧?瞧这脸色就不好,一会儿让太医给你请脉,出个方子。既回来了,就好好调养些日子。”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在崇州养了些日子,如今已经好多了。”缪凤舞客气地回太后的话。

    从正月里她受伤养在疏竹宫,太后去探望她那一次,她就发觉太后的态度与以往大为不同。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处打动了这个一生极荣极贵、却也一生忧患难消的女人,但是只要她不再指使自己做一些暗中伤人的勾当,她还是很愿意与太后融洽相处的,毕竟她是行晔的母亲。

    缪凤舞话音刚落,就听赵皇后在太后的身边说道:“不光是太后担心,我们大家可都替你揪着一颗心呢。以后可安分些呆在宫里吧,宫外头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让皇后操心了。”缪凤舞明知她言不由衷,也不得不客气地道谢。

    “依我看,太后与皇后倒是白担了这份心了,你们也不瞧瞧,德妃妹妹这张脸水灵灵红扑扑的,哪里像是被匪人劫了去,在外头受了罪的样子?要我说,还是宫外头的水土养人呢……哦,难道是浴龙池的温泉水显了神效?”蓝惜萍从赵元灵的身后走出来,指着缪凤舞喋喋地说着,言语间针芒毕露。

    缪凤舞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奔着玉泠走过去。谁知她一靠近玉泠,小家伙使劲地一噘嘴,一扭头将脸埋在奶娘的肩膀上,不肯去看缪凤舞。

    缪凤舞知道自己丢下玉泠一个多月,玉泠一定以为是娘不要她了,心里正生着别扭气呢。

    于是她伸手抱住玉泠的小身子,往自己的怀里带:“玉泠这是跟娘生气吗?娘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娘在外头有事,这不是回来了吗?玉泠……”

    她越往自己的怀里拽,玉泠就越是紧搂着奶娘的脖子不放。到最后腿在她的怀里,上半身却依旧吊在奶娘的胸前。

    行晔见状,走过来扒开玉泠的手,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玉泠不要耍脾气了,爹和娘都回来了,以后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爹保证。”

    玉泠被行晔强抱在了怀里,依旧是一扭头,将脸埋在行晔的肩膀上。但是就这么一转手的空当儿,缪凤舞看到玉泠的小脸蛋儿上抹着泪水,她自己心里一酸,眼泪也差点儿流下来。

    “爹……撒谎……”玉泠趴在行晔的肩上,开始抽泣,“你说娘明儿就回来,可是……明儿总也不回来……”

    太后在一旁笑道:“这孩子脾气忒大了,你不在宫里这段日子,哀家与阿昭、龚修仪轮着照顾她,可不曾委屈了她呢,瞧她哭得,像是受了多大的冤屈一般。”

    “真是辛苦太后了,谢谢长公主,谢谢龚修仪。”缪凤舞一一谢过之后,向太后与皇后告了退,先带着玉泠回揽月宫。

    行晔离开京里这么久,一定要往朝上见过臣工,听他们将这一段日子的朝务奏禀一遍,自不用说。

    众妃嫔也在皇后的带领下,回了内宫,各自散开了。

    缪凤舞回了揽月宫,与含香、含玉与小云等一众宫人宦人,又是一番相见。含香昨儿就得到消息,因此早早地将事情都安排妥当。

    缪凤舞先是洗了一个热水澡,更了衣出来后,就让奶娘将玉泠抱进来,她坐到榻上,将玉泠抱在怀里,慢慢地说着话儿。

    玉泠似乎比她离宫前安静了许多,紧紧地靠在她的身上,不错眼地看着她的脸,两只手还揪着她的衣襟。但就是话不多,缪凤舞问一句,她答一句。

    “皇奶奶对你好不好?”

    “好……”

    “娘不在,你有没有乖乖地吃饭?”

    “喝奶,肉粥,炖鸽子……恩……笋片……”玉泠伸出一只手来,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把她最近吃过的东西一一汇报给缪凤舞。

    缪凤舞含着笑耐心听完,又问她:“那都有谁陪你玩呀?”

    “皇奶奶给我讲故事……皇姑姑,龚修仪,含香姑姑……左修媛……还有……”玉泠转着眼珠子,努力地回忆着谁曾经陪她玩过。

    缪凤舞听她提到左修媛,心里咯登一下子:“左修媛对你好吗?”

    玉泠将伸出去的手指握回来,藏在身后,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应道:“恩……”

    “含香……”缪凤舞唤来含香,问她道,“小公主什么时候跟左修媛一起玩过?身边可有人跟着?她有没有欺负小公主?”

    含香为难地抿了抿嘴唇,回道:“娘娘恕罪。娘娘和皇上都离宫后,宝公主一回揽月宫就哭闹。太后怜惜她,将她接到长春宫去住。奴婢虽然也担心宝公主,可无事也不敢总往长春宫去。奴婢倒是经常去问奶娘,据奶娘说,太后那里请安问候的人多,总有人跟宝公主玩,宝公主倒还开怀一些。若是宝公主提起左修媛,八成就是在长春宫里见的。”

    缪凤舞低头看女儿,见她背着手仰着脸,忽闪着大眼睛一直看她的脸。她想长春宫里侍候的人多,到处是眼睛,想必左修媛也不敢对玉泠怎么样。至多损她几句,玉泠这个年纪,大概也是听不懂的。

    于是她没再深追这件事,继续陪着玉泠玩耍。

    那天缪凤舞哪儿也没去,花了一天的时间跟玉泠在一起。玉泠这一个月显然受惊不小,没有以前活泼,逗她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地抿嘴乐一下,不像以前笑得像是摇响了玉铃一般。

    缪凤舞看女儿这样,愈发心疼,一刻也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朝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缪凤舞一天也没见到行晔的身影。到了晚上,行晔特地打发人来告诉她,他今晚不过来了。

    缪凤舞打发含香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禀她,皇上在御书房处理完了公事,就往凤仪宫去了。

    远出归来的第一天,皇上去皇后的凤仪宫,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缪凤舞在殿上呆坐了一会儿,便郁郁地起身,梳洗更衣,陪着玉泠睡下了。

    自从缪凤舞回来后,这小家伙虽然不见有多热情,却一直默默地缠着她,只要她一转眼的功夫看不见缪凤舞,她也不问别人,自己就往外跑,四处寻找缪凤舞。

    因此缪凤舞得知行晔不会来揽月宫了,便把玉泠留下来,娘俩儿挤在一张床榻上。玉泠仿佛到了这个时候,才相信自己的娘亲真的回来了,表现出了她以往的那种活泼劲头儿来,穿着一身葱绿的绒缎睡衣裤,在缪凤舞宽大的床榻之上,高兴地手舞足蹈,嘴巴里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跳着自编的舞蹈。

    缪凤舞终于见到了女儿往日那快乐的样子,她也很开心,手把手教了玉泠好几个舞蹈动作。玉泠做不好,就扑到她怀里赖着不肯起来。

    娘俩儿闹了好一阵子,玉泠才困乏地打着呵欠,有了睡意。

    缪凤舞将她放进被子里,自己也钻进去,搂着女儿的小身体,给她哼着催眠的调子。玉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手里却依旧揪着缪凤舞睡衣的系带。

    缪凤舞合住她的小手,就让玉泠那么揪着衣襟,她侧躺在那里,闭了眼睛。守夜的宫人吹熄了外头的灯,屋子里暗了下来,缪凤舞躺了一会儿,也开始迷糊起来。

    她刚要睡着,玉泠就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她睁开眼睛,见玉泠的头已经离了枕头,身子横在了床榻上,半个身子都在被子的外头。

    她叹一口气。小孩子真是离不得眼,这才一个多月不见,连睡相都变了。

    她起身将玉泠抱回来,盖好了被子,刚要合眼,玉泠突然极不安稳地摇着头,手中越发用力地揪着缪凤舞的衣服,一双脚在缪凤舞的腹部用力地蹬着,口中含糊道:“不要……不扎……痛……”

    缪凤舞吃了一惊,起身去抱玉泠:“宝贝儿?宝贝儿你醒醒……”

    在外头守夜的含香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掌上了灯,撩开床帏往里看:“娘娘,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做恶梦了……”缪凤舞应她一声,继续拍着玉泠的脸,企图叫醒她。灯光一亮,缪凤舞就看到玉泠皱巴着一张小脸儿,额头已经出了冷汗,口中乱哼着,偶尔能听清楚一个单字。

    缪凤舞叫了她半天,她终于从恶梦中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看着缪凤舞:“娘……”

    “叫奶娘来!”缪凤舞脸上有了恼意,含香不敢耽误功夫,转身出去,片刻功夫就把两个奶娘带了进来。

    “小公主这闹恶梦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缪凤舞板着脸,看着两位奶娘。

    两人跪在那里,吓得也不敢抬头,哼唧了半天,眼看着缪凤舞要火了,年龄稍大的那一位才说道:“回娘娘的话,也有半个月了吧……奴婢一直以为是皇上和娘娘都不在宝公主的身边,她一时惶恐,才会这样的。奴婢以为娘娘既然回来了,宝公主就不会再做恶梦了。”

    “糊涂!”含香见缪凤舞黑着脸,便替她吼了两位奶娘,“都闹成这样了,是小毛病吗?早就该报给太后,请太医看的!你们两个到底长的什么脑子?明儿一早,自己去慎刑司领打去吧!”

    “娘娘饶命!”两位奶娘其实早就知道玉泠这个毛病,但是她们也怕担上照顾不周的罪名,只道是小孩子想爹娘,等爹娘回来了,她也就好了。

    没想到这一遭不够侥幸,玉泠睡在缪凤舞的身边,依旧是又发冷汗又说胡话。

    缪凤舞见玉泠窝在自己的怀里,神情有点儿发呆。她的心像刀扎了一样的痛,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含香就喊来人,将两位奶娘带了下去。

    “娘娘,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给宝公主瞧一瞧吧。”含香小心地问缪凤舞,见她只是皱着眉头不作声,料定她是心疼女儿,满心地懊恼,懒得答话。

    于是含香转身出去,往太医院找当值的太医去了。

    小云打来了热水,浸了湿手巾。缪凤舞接过来,轻轻地擦着玉泠的额头:“宝贝儿,你能不能告诉娘,你刚刚做了什么梦?”

    玉泠握着拳头,使劲地摇头:“不能说……”

    缪凤舞一听这话,更是觉出蹊跷。玉泠不说记不起来,却说不能讲,难道在她离宫的这段日子,有人欺负了玉泠不成?

    她的脑子里立即浮出现玉润公主那忌恨和不屑的眼神儿,难道……

    “宝贝儿……”缪凤舞想让她说出实话来,便温柔地启发着她,“娘回来了,爹也回来了……你知道,爹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全天下的人都要听他的话。所以玉泠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爹娘,谁对你好,谁对你坏,都要说。对你好的人呢,爹会重重地赏她,敢欺负你的人,爹一定会替你出气的。有爹娘在,玉泠什么都不用怕,娘会保护你的,爹也会保护你……”

    玉泠就着缪凤舞的手,喝了一口温水,然后仰头看她:“真的吗?要是玉泠告诉了娘,也不会扎手吗?”

    “扎手?”缪凤舞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谁扎你的手?扎在哪里?”

    玉泠怯怯地将自己的小拳头展开,伸出左手的食指,送到了缪凤舞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