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弑君(第一更)

手摘枇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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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宇巍巍的中和殿,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气氛安静得落针可闻,能清晰听见园苑传来的蛙声鸟鸣。

    群臣情绪鼓荡,内心皆滋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别人可以说这句话,九州盼望徐恶獠暴毙的不知凡几,若是诅咒能生效,此獠早就经受亿万道凌迟了。

    但陛下是一国之君,以宣布诏旨的方式,要将徐恶獠满门抄斩。

    性质完全变了。

    对于一心追求超脱的修士,最重要就是拥有无敌道心。

    要是忍下这口恶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份屈辱会让道心蒙尘。

    何况以徐恶獠眦睚必报的残忍心性,岂会轻易揭过?

    能在朝堂混的都是人精,陛下刚苏醒,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徐恶獠怒火中烧。

    之所以情绪失控,极有可能是被天后诱导。

    不愧是擅长权谋,意图女主乾坤的天后,这招借刀杀人玩得精妙。

    但能不能得逞呢?

    外殿,侍立在台基的青袍官员看到缓缓而来的身影。

    他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往后缩:

    “徐徐”

    气氛令人窒息,空气几乎凝固。

    群臣血液都僵硬了,艰难扭过头,看到死寂的皇城中,一袭华贵白袍面无表情走来。

    “谁要杀我全家?”

    他声音波澜不惊。

    那语气从容淡定,如此轻快,就像聊家常一样。

    这个男人的神情那么轻描淡写,那么随意自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润的微笑——

    世间还有比这更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吗?!

    他,来了!

    沉稳的脚步声,却像擂鼓般,重重锤击在群臣的心中。

    一如既往的强势,无与伦比的狂妄!

    但现在,徐恶獠有狂妄的资本。

    “在下的忠诚天日可鉴,衮衮诸公可一定要给在下做主。”

    白袍若无其事般走进外殿,平静的目光望向烛火摇曳的暗殿。

    “徐恶獠,你想怎样?”

    苍老愤然的声音响起,帝师一步步走来,神色极为凝重。

    与此同时,姬家族老以及顶尖供奉全部汇聚在中和殿。

    “你敢以下犯上?”

    伴随着严厉的声音,出现一个拄着拐杖老妪,正是圣地落霞宫的宫主。

    迎着无数道目光,徐北望似是受到侮辱般皱起眉头,冷声道:

    “陛下人呢?”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无异于泰山压顶,令群臣喘不过气来。

    那种威势,并非久居人上的威严,而是通过一场场无敌战役积累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黄口小儿!”

    一声怒哼,身披九爪龙袍的宣德帝龙行虎步般走出。

    “逆臣,你可知罪?”

    他开口就是森然的质问。

    声音本不算浑厚,但在肃穆的气氛下竟也显得十分威严。

    皇室和帝师如临大敌的神情,让他清楚这个俊美诡异的青年很不简单,他也明白自己铸下一个极其错误的旨意。

    但木已成舟,事关帝国颜面,他容不得此子在这里放肆,否则皇帝威严荡然无存。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就算再逆天,能厉害到哪里去?

    就算是神秘势力天神殿的嫡传,他也无惧,至少众目睽睽之下要做到淡定,有什么误会可以私下解决。

    群臣闻言脊骨发寒,肝胆欲裂。

    陛下真是阎王桌上抓供果——找死。

    “哦?”寂静的外殿,徐北望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无声地笑了笑:

    “陛下,你可知罪?”

    “放肆!”宣德帝双目紧眯,滔天愤怒再难遏制。

    他只是昏迷十四年,并非一千四百年。

    再惊才绝艳的修士,这个年纪段也最多宗师境界。

    区区宗师,就敢居高临下地羞辱一国帝王?

    徐北望盯了他几秒,平静道:

    “陛下何故谋反?”

    一言激起千层浪,群臣目露骇然之色。

    难道徐恶獠要扣一个荒谬的帽子?

    “哈哈哈哈哈”肆意的笑声回荡,宣德帝挥动袍袖,笑得满脸阴沉:

    “所以呢?”

    徐北望来回踱步,平静道:

    “微臣怀疑陛下被邪魔夺舍了,特来给陛下搜搜魂。”

    帝师再也控制不住恼怒,冷冷道:

    “陛下身体如何,老夫比你更清楚不过,别再胡搅蛮缠,为世人所不齿。”

    说完给皇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立刻收回旨意。

    宣德帝表情有轻微的僵住,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堂堂帝师,屹立九州巅峰的人物,也会这般忌惮此子?

    “在下诛魔几百万,手刃几十尊魔帝,对邪魔的气息格外敏感。”

    “恰好,在陛下身上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徐北望神情依然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的迈着碎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旦与邪魔有染,照样诛杀。”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动了。

    整座大殿被血雾弥漫,磅礴的毁灭之力涌来。

    刹那间,群臣仿佛置身于地狱中,神魂都在颤栗。

    “胆敢弑君,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帝师怒喝,浩荡正气快速凝聚结印。

    一旁的宣德帝表情难以置信,恐惧在心中蔓延。

    怎么可能?!

    这震怖瘆人的气息,竟然来自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

    强烈的冲击力席卷而至,他脑袋一阵阵眩晕。

    世道究竟怎么了,莫非灵气复苏,武者修炼速度奇快无比?

    瑟瑟发抖的群臣也注意到陛下惨白的脸色,营造的帝王权威顷刻间崩塌。

    现在畏惧恐怕晚了,这就是变态妖孽的徐恶獠。

    “滚!”

    老妪拐杖重重锤击在地板,血雾被驱散,规则锁链将白袍笼罩。

    陡然。

    磅礴的冰寒气息自苍穹倾泻而下,整个皇城沦为万里冰封。

    帝师表情骤变,文气浩瀚的印章竟逐渐黯淡,被冰寒死死压制。

    老妪更不堪,仿佛雕塑般动弹不得,脸上密布的褶皱因恐惧交织在一起。

    第五魔头!

    “护驾,快护驾!”

    失去两个最大的仰仗,宣德帝如遭雷击,第一反应就是仓惶往内殿逃窜。

    滔滔血海在天际延伸,由无数冤魂死灵凝聚的高台横越诸天,裹挟亿万钧之力,将殿顶震塌,朝龙袍盖压而去。

    “你真以为朕惧你?”

    逃无可逃,宣德帝咬牙切齿,迅速施展一道秘法,诸多繁杂的纹络汹涌,凝成一张璀璨的金色网罩,与高台剧烈碰撞。

    白袍碧眸无波无澜,古神的仙力探出,加持在高台之上。

    “不!”

    帝师面露绝望,嘶哑着声音咆哮。

    网罩碾成齑粉,规则盾牌炸碎,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宣德帝毫无抵抗之力,身躯被高台拍裂。

    顷刻间,沦为四分五裂的森然白骨。

    一片死寂。

    大殿满目疮痍,冲出茫茫煞气犹如地狱战场,一袭白袍平静屹立。

    “陛下”

    帝师伏地老泪纵横,颤抖得便似狂风暴雨中的树叶。

    姬家族老身躯颤栗,瘫软在地仰天恸哭。

    群臣黯然看着这一幕,心下五味杂陈。

    凄楚的呜咽萦绕在耳边,也不知他们是哭陛下,哭社稷,还是哭这个神憎鬼厌的无情世道。

    一代帝王,竟然以如此方式告别人世,告别他的帝国和臣民。

    沉睡十四年,醒来第一天,便形神俱灭。

    一些天后党派的官员都不胜唏嘘,还不如永远沉睡,总比如今的凄惨下场甚过万倍。

    徐北望运转北冥噬血神功,窍穴涌动,吞噬白骨上的冥气。

    这也算个小收获。

    帝王身怀龙气,死后会转换成冥气,他当初就是在大乾皇陵突破功法。

    蚊子再小也是肉,宣德帝毕竟是在任皇帝,执掌一国龙脉,龙气相比历代帝国更加浓郁,相对应冥气也多一点。

    眼睁睁看着白骨腐蚀斑驳,逐渐焦黑,满殿四肢冰凉,恐惧到无以复加。

    弑君在此獠眼里仿佛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好像杀了寻常的一个涅槃境强者,全然不在乎这是帝国之主。

    一个能召唤接引之门的存在,会怀着对凡俗皇帝的敬畏之心?

    可这一幕实在是震撼,堂堂帝王就像一条野狗,被轻描淡写宰杀,死得这般难看,对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

    武照藏在裙袖里的手心悄然攥紧,她感受不到计谋得逞的窃喜,反倒有兔死狐悲的绝望。

    徐恶獠平静从容地走进中和殿弑君,难道以后不会这样对她?

    掠夺完冥气,徐北望转过身环顾群臣。

    “杀错了,陛下没有被邪魔夺舍。”

    他露出歉意的表情。

    群臣好半天才抚平心悸,陡然又毛骨悚然,五脏六腑都在剧烈颤栗。

    纵观史载,怕是都找不出如此嚣张的话语。

    轻飘飘一句杀错了,不遮不掩,甚至显得理所当然。

    言下之意——

    我做错了,但又怎样?

    原本为了维稳,为了大乾帝国的尊严,朝堂恐怕真会以陛下被邪魔附体盖棺定论,来掩盖皇帝死亡。

    毕竟奈何不了徐恶獠,律法对某些人失效,而此獠便是其一。

    但现在,徐恶獠直接说杀错了,变相向世人宣告,他就是想弑君。

    那句诛徐家九族就是一种挑衅。

    他徐恶獠的权威不容触犯,谁也不行!

    “弑君豺狼,不得好死!”

    有姬家族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掌拍出,要将此獠碎尸万段。

    徐北望一动不动,像是没看见吧。

    “住手!先给陛下举行国葬。”

    武照用一种伤心欲绝的口吻说话,玉手涌出佛光,将大掌化解。

    轰!

    徐北望眸光一凛,随意看了族老一眼,族老瞬间神魂崩裂,气息全无。

    大殿再度陷入无边死寂,群臣垂着头战战兢兢。

    他们能理解天后出手,不及时遏制徐恶獠的杀戮之心,恐怕会在大乾掀起血雨腥风。

    陛下死了就死了,这就是命。

    所谓的皇权,在徐恶獠这种人眼里,一文不值。

    “厚葬吧。”

    徐北望轻轻拂袖,步履缓慢地离开中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