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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嫁衣的红娘 十
楚云梨见他眉眼间没有害怕或是厌恶, 忍不住一笑:“你放心,我的刀尖永远都不会冲你。”
连青烽眼神温柔下来:“我知道。”
楚云梨笑得更欢:“你怎么知道?”
“总之我就是知道。”连青烽转而道:“福娘此人卑鄙, 她可能还会对你动手, 不如……我派两个护卫给你?”
怕被拒绝,他飞快补充道:“我是怕你还没给我绣完嫁衣人就出了事。”
楚云梨眼神里满是笑意:“真心的?”
连青烽颔首:“我是真的怕你出事。”
楚云梨摇头:“你可说过自己还没有未婚妻,嫁衣不用那么急。”
连青烽看着她:“但我感觉很快就要有未婚妻了。人生苦短, 我想尽快与她成亲。”
楚云梨摸着下巴:“这样啊, 你已经跟未婚妻说了吗?”
连青烽眼神直直看着她:“我还没对她表明心迹,怕被拒绝。我们俩如今关系不错, 我怕表明心迹后, 她万一抵触, 我再没了靠近她的机会。”
语气诚挚, 满满都是小心翼翼。
楚云梨心里有些触动, 尤其是听到那句“人生苦短。”偶尔, 她要轮回几百年才遇得上他,确实该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楚云梨微微偏着头, 笑着道:“女儿家矜持, 兴许她就等着你先表明心迹, 然后顺势答应。”
听到这话, 对上她的眼, 连青烽心里满是狂喜,却又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道:“细兰, 我心悦你。”
楚云梨眉眼弯弯:“正好, 我也心悦你。”
听到确切答案的那一瞬间, 连青烽只觉自己的心都飞到了天上去,整个人晕晕乎乎, 好半晌才冷静了些。激动之下,他帮忙去解下腰间的玉佩,因为过于激动,手都有些颤抖,好几下才拉下了玉佩,飞快塞到她手中:“细兰,这是小定。”
周氏正跟旁边铺子里的邻居说福娘的奇葩,解释自己女儿的彪悍完全是迫不得已……说得口沫横飞的间隙偶然一回头,刚好瞧见连青烽往自家闺女手中塞玉佩,还说那是小定。
周氏脑中轰的一下空白一片。她飞快上前,挤在两人中间:“什么玩意儿就小定礼了?”
楚云梨伸手拉她:“娘,这是咱们家的贵客。”
周氏恍然回神,忽然想起来连青烽还是连家大公子,也是自家的贵客。她有些纠结地打量二人:“小定?”
连青烽一礼:“伯母,我心悦细兰,且非她不娶,请您成全。”
周氏最讶异的,就是连青烽口中的“小定”,她再次追问:“娶?”
“是娶!”连青烽语气无比认真:“能够得细兰相伴余生,是我的福气。”
周氏看着面前人的面色,若是他身体再好一点的话,当真是门顶好的亲事!
她好奇问:“婚姻大事得父母之命,还得门当户对。你爹娘知道此事吗?他们会不会阻止?”
连青烽默了下:“我会让他们愿意的。”
周氏面色复杂。
她看得出来连青烽的诚意,但是,这身子骨……就算能熬到成亲,女儿也早晚都是守寡的命。
再说,女儿如今做的红娘这活,若是守了寡,也等于断了钱程。
连青烽也是看过了大夫,发现自己的余毒清了许多,至少能活到不惑之年,这才开口剖白心迹。
其实,他之前有特意让人打听过杨家夫妻对自己的印象和态度。
得到的话是:连大公子人挺好的,就是命不久矣,实在可惜了。
所以,连青烽多少能猜得到未来岳母的顾虑,当下再次一礼:“我们俩定亲后,我会把名下所有的东西都改成细兰的名,如此,若我真的不在,细兰也能过得好。”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真的是太有诚意了。
连大公子手中的私财不少,更别提还有整个连家。周氏彻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喃喃道:“这事我得跟她爹商量一下。”
“这是应该的。”连青烽转而又道:“既然您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那我寻个良辰吉日请媒人上门提亲?”
周氏:“……”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楚云梨颔首:“你看着办。”
竟然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眼看周氏有话要说,连青烽怕节外生枝,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清点一下名下的地契,先走一步。”
临走之前,还对着周氏再次一礼。
直到马车走远,周氏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女儿:“你们俩……何时的事?”
天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愣是没发现二人之间有暧昧。
楚云梨把玩着那枚剔透的玉佩,笑吟吟道:“就方才啊!”
周氏:“……这么快?”
她想到什么,嘱咐道:“细兰,咱们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过,吃穿不愁。你若是为了银子,这门婚事还是别定下的好,连家后院……”
想到女儿唯一一次去连家发生的事,周氏方才因为听到连青烽把所有家财送给女儿后意动的心,立刻就被拉了回来,激动的心也冷静下来。
“太乱了,不适合你。你现在是红娘,等到这笔生意成了,以后定然会越来越好。前两天已经有人想做你的弟子,细兰,咱们不嫁了吧?”
楚云梨摇摇手指:“娘,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周氏瞪她:“不知羞!”
楚云梨眨了眨眼,笑着回了后院。
周氏有些发愁,不过看到女儿欢快的脚步和听见她愉悦的笑声,心下的那点愁绪似乎也散了。
兴许连家夫妻不乐意呢!
这么一想,周氏突然觉得,这事情轮不到自己发愁啊!
周氏以为连家夫妻会拒绝,其实不然。
连家主听到长子要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红娘,确实不太高兴,不过,他知道儿子中毒很深,命不久矣。且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回求自己,怕拒绝后会让他病情加重,心里纠结不已,他拒绝不了,但也说不出赞同的话来。
边上连夫人先是眉心一皱,想到什么,眉心松开,眼神里带上了愉悦的笑意,她隐藏得极好,做出一脸慎重模样:“青烽,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你可要想好。”
连青烽不爱搭理她,不过,也怕自己说了难听话后与她吵起来再被父亲拒绝,只颔首道:“我想好了,绝不后悔。要是不能娶她,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
听到这样的决心,连家主心下叹息一声:“容我想想。”
连夫人心里笑成了一朵花,面上则一脸不赞同:“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连青烽不看她,只看着父亲:“爹,您要想多久?”顿了顿,又道:“儿子病成这样,余生都想和她守在一起,便想尽快上门提亲。”
连家主揉了揉眉心:“两天吧!两天后我给你回话。”
事实上,用不着两日。
连青烽离开之后,连夫人一脸发愁:“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惹得青烽这般念念不忘。他还有病,可别因此加重了病情才好。”又劝边上的男人:“夫君,他这样……不如你就遂了他心愿吧。”
连家主心里早已动摇,听到这话,长长叹息一声:“罢了!”侧头吩咐边上的随从:“你去告知公子,看好了日子后,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好腾出空来陪他上门提亲。”
连夫人赞同道:“对,若咱们不去,人家该以为我们不乐意,若是疼爱女儿,本就是高嫁,若是怕被我们为难,兴许就不答应了。”
连青烽得知父亲的回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知道父亲的纠结,也知道父亲这么快下定决心,离不开那女人的蛊惑。
那女人巴不得他一辈子低到尘埃,暗地里没少暗搓搓看他笑话。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他真的能即将和心上人定亲,和她做未婚夫妻,梦想成真了。
两日后,连青烽带着父亲和媒人上门提亲。
只是提亲的礼物,就备了一大堆,且连家主亲自上门,可见其对这门婚事并不反对。
周氏犹如梦中,掐了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前招呼。
楚云梨上前倒茶时,连家主看到她后,疑惑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氏有些紧张。
毕竟当初那事现在被提及,可是连家丢脸。
兴许连父恼羞成怒,直接拂袖而去。
婚事不成不要紧,怕的是因此被连家记恨上。
楚云梨笑容自然:“是,当初我师父是福娘,那时候我跟着去过连家一趟。承蒙连夫人疼爱,当时还拿到了二十两的赏银。”
连家主就有些怀疑,听到二十两,心里再无疑虑。
本来想着让儿子如愿的他,又开始纠结。
当初那事,是青扬那个混账不争气,跑去欺负了福娘,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连青扬当时真正想要欺辱的是福娘带来的弟子。
如果没意外,这姑娘应该是小儿子的房中人才对。
连青烽眼看父亲面色不对,立刻接话:“兴许那时候夫人就知道你我之间的缘分,先给了见面礼。”
听到儿子的话,连家主回神,将封口费说成了见面礼,可见儿子是真的要定下这门婚事。
罢了。
儿子活不了几天,便如他的愿吧!至于这姑娘……等儿子走后,怎么处置都好。
一时间,连家主心里已经想了许多。认为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在儿子死后把这姑娘远远送走,免得和小儿子同一屋檐下闹出笑话来。
除了这个小波折,一切顺利。
送走了父子两人后,周氏看着马车走远,回院子后关上了大门,喃喃问:“这就定下了?”
杨父上前扶她:“是啊!”
语气里满是不舍。
无论女儿嫁给谁,总归是要嫁人,杨父能高兴才怪。
周氏回神,也唉声叹气:“细兰,这样高的门楣。以后你被欺负了可怎么办?我们说的话连家也不会听……”
可是现在退亲也晚了!
无论两家长辈如何纠结,那天之后,两人成了未婚夫妻,来往更加亲近。
福娘听说了此事,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杨细兰的运气怎么那么好?
或者说,杨细兰的手腕之高,居然能收服连家大公子,她当初会输,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想通了此事,福娘却还是嫉妒不已。不过,上门找茬之类,却是再也不敢了。
没了福娘闹妖,楚云梨的日子平静了许多。除了做生意之外,就忙着备嫁妆。
这一日,她在前面的铺子里清点料子,余光瞥见有人进来。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正是当初的罗夫人!
罗夫人进门看到她,也微微一愣:“是你?”
楚云梨嗯了一声:“夫人有事?”
看来罗夫人消息不甚灵通嘛。
经过福娘闹事后,许多人都知道杨家绣楼的小东家当初是福娘徒弟,不过不知为何两人闹翻了。
罗夫人先是不自在了一瞬,不过,随即就坦然起来。
有些事情,自己越是不在意,外人才会不提。她清了清嗓子:“我想来给我女儿做一身嫁衣,听说你手艺好,能让我看看花样吗?”
当初让丫鬟带楚云梨去转悠的就是面前的罗夫人,家里男人如此欺辱女子,她不止不管,反而助纣为虐。这样的人,楚云梨自然不会接她的生意。
“花样是有,不过,我最近没空,你要是能接受别的绣娘,咱们也能商量。”想到什么,又道:“得等半年之后。”
以罗夫人的身份和财力,本就是冲着杨细兰最近打出的名声过来的,如果不是由她亲手,那还不如去别的绣楼找那些有名的绣娘呢。
毕竟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轻忽不得。
再说了,曾经的那些事不宜提及。
所以,还是不来往的好。
罗夫人颔首:“那就太不巧了,我那女儿从小养得娇,所有的东西我都想给她最好,包括嫁衣。既然你不得空,我只能去找别人。”
楚云梨并不生气,伸手一引。
罗夫人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柜台后一身利落打扮的姑娘。
当日这姑娘说,她是被丫鬟丢在园子里的。罗夫人当时以为是丫鬟起了爬床的心思,故意顶替了她。
可是后来,把师徒俩送走后,她仔细审问了那个丫鬟。却得知是这姑娘将丫鬟打晕后自己逃了。
罗夫人觉得是丫鬟为了脱身故意攀咬,狠狠把人料理了一顿,那丫鬟只剩下几口气,都还在悲愤喊冤。
到了后来,罗夫人也有点相信丫鬟的话了。
如果真的是这姑娘打晕了丫鬟,那家里发生的事……她会不会出去乱说?
罗夫人转身走到柜台前:“杨姑娘。”
楚云梨疑惑抬头:“夫人改主意了?”
罗夫人直直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神情:“当初我们有一面之缘,多日不见,姑娘是越过越好了。”
楚云梨颔首:“是。”
竟然是直接应了这话。
一般人难道不该谦虚几句吗?
罗夫人有些词穷,很快反应过来:“当时你说,丫鬟把你丢在了院子里,你能再说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楚云梨一脸惊诧:“都这么久了,夫人还没查清吗?”
罗夫人板着脸:“只是想佐证一二,还请姑娘如实告诉我。”
楚云梨摇摇头:“当时我转过假山,丫鬟就不见了。就是这样。”
言简意赅,罗夫人实在确定不了她话中真假,正想再追问几句,门口又来了人。
楚云梨本就不想应付她,多说一句都嫌烦。当下扬起笑脸招呼客人。
罗夫人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离开。
又一想,纠结当初的事也没用,就算真的是这姑娘打晕了丫鬟自己跑了,又把这些事往外说……现在的她是连大公子的未婚妻,罗家也不能把她如何。
罗夫人有点憋屈,不过也只能忍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连大公子很重视自己的未婚妻,三天两头地往绣楼跑,还送了不少贵重礼物。惹得城中许多姑娘艳羡不已。
有那忍不住的便跑来偶遇,讨了个没趣后,便酸溜溜道:“嫁过去也是守寡的命。”
这些话都是别人私底下说,没人敢当面讲。
楚云梨不管外头的传言,经常约连青烽一起喝茶用膳。
连青烽每日都会在她面前昏睡上一个时辰,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变得红润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连公子的病好像想要痊愈了。
外人不过议论两句,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这日午后,楚云梨刚行过一遍针,正在净手呢,周氏飞快进来:“连家主和夫人到了。”
楚云梨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道:“娘,你先出去,我把他叫醒。”
周氏:“……”
叫醒一个午睡的人而已,为何要她出去?
不过,她也没多嘴,以为是未婚夫妻俩的情趣,飞快退出了门。
楚云梨掏出针,把人“叫”醒。
连青烽悠悠转醒,就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听她温柔道:“你爹娘来了,在外头等着。”
连青烽坐起身:“今日我好像没睡多久。”
楚云梨扬眉一笑:“回来继续睡。再说,还有明日呢。”
既像是说两人相处还有以后,又像是暗喻明日还能……
连青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已经清楚自己会痊愈是因为未婚妻。
不过,就他打听到的,未婚妻从小到大只会绣花,哪会绣人?
连青烽实在想不通,不过,反正他得了实惠,有些事情没必要寻根究底。
“爹,您怎么来了?”连青烽对父亲一礼,又看向边上的连夫人,态度冷淡不少:“夫人。”
连夫人则是与他的冷淡截然不同,满脸笑容:“我听外头的人说你最近身子好转,你爹不放心,我们俩特意带着大夫来给你诊脉。”
连青烽痊愈之事早晚要传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隐瞒。当下他干脆地伸出手腕。
大夫上前把脉,面露惊异之色。
当初连青烽把自己从外地请来的专属大夫送走之后,城中各大医馆的大夫他都看了个遍,大家都知道连大公子命不久矣,再拖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现在,他体内余毒分明清了大半,只是身子虚弱,若是调养得好,不会影响寿数。
竟然真的被人治好了!
大夫惊诧过后,笑着对连家夫妻道喜。
又疑惑问:“请问公子请的是哪位大夫?”
连青烽满脸不悦:“你在质问我?”
这般不客气,大夫老脸一红,尴尬道:“只是想知道是哪位高明的大夫治好了您,想去请教一二。”
连青烽不搭理他,看向边上的父亲:“爹,我的病好转了许多,你以后不必再为我担忧了。”
连家主面色慎重:“你身子好转,为何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是啊!”连夫人面露责怪:“你爹还到处帮你寻偏方找名医,夜里担忧你好几次都睡不着。你想瞒着外人,别瞒着我们啊!”
连家主听了这话,面色更加难看。
连青烽看到父亲变了的脸色,提醒道:“爹,当初我可是住在家里中的毒,我若告知了您,兴许就会惊动幕后主使。儿子还年轻,还不想死,也不想被人惦记自己的小命。所以才没说。”又道:“本来也瞒不了多久,等两个月后婚期一到,爹自然会看到我红润的面色。”
当着杨家人的面提及这些,连家主有些难堪,狼狈道:“你好了就行。”
语罢起身:“我出来得急,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人言语一声。”
说着就要走,边上连夫人很不甘心:“你从哪请来的名医?”又补充道:“你弟弟最近精神不济,时常昏昏欲睡,我想找大夫帮他看看。”
连青烽毫不客气:“让他少找一点女人,少喝点酒,病自然就痊愈了!”
连家主深以为然。
小儿子的病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嫌弃儿子是一回事,可担忧儿子也是真的。他斥责道:“回去之后,你真要好好管教一下青扬!”
连夫人:“……”
她有些不满:“我是想让他看大夫。这人都病了,自己要是能痊愈,还要大夫做甚?”
听了这话,连家主也觉得有道理,看向大儿子:“你那大夫是从哪儿来的?”
连青烽默了下:“我那是偏方,里面满是毒虫毒草,以毒攻毒才把病治好的,他敢吃吗?”
连夫人:“……”那还是算了。
她不是认为偏方不好,而是怕连青烽往偏方里面加料,都是毒物的话,分量稍有偏差就能要人性命。
对着外人他们母慈子孝,私底下二人都清楚,对方是自己的仇人,不死不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