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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内疚,方利泽常回妈妈家,试着陪妈妈走过低潮。“妈,我今天带你去吃大餐怎样?”
“不要啦,外面下雨,在家里多舒服。”
“你不要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身体会坏掉喔。”
“啊,烂命一条啦,坏掉就坏掉,想那么多干么?过得爽比较重要——”这样叫过得爽吗?
半个多月了,妈妈化身宅女,大门不出,常不洗头不洗澡,每天穿睡衣,茶几总是堆满各种外卖餐点。“走啦!算是陪我好了。”方利泽硬要将妈妈从沙发拉起。“快去换衣服,马上出发。”妈烦躁地推开他。“干么换衣服,麻烦死了。欸,你不要烦我,你最近干么一天到晚跑来?你没自己的事做吗?我在家看电视看得好好的,拜托你别吵我。不然,你坐下来一起看啊,我跟你说喔,路口那家咸酥鸡可以外送欸,我们叫来吃怎么样?”
“不管你了!”
方利泽气呼呼出门,但更气的是自己。
妈妈爱面子不讲,但他知道,她还没走出失恋的创伤。失去爱情,妈妈邋遢颓废,像是打算后半辈子都烂在家里了。
都是他害的。
方利泽觉得这厌恶自己的心情,已让他想干脆改名叫方自责了。
走出屋外,雨纷纷,撑开手中黑伞。
夜色希微,他不知道去哪儿。看着停在面前,炫目耀眼的宝蓝色porsche跑车。
他的跑车,再炫再酷,赢到再多目光,也不能安慰此刻的自己,也没能满足楼上屋里,自暴自叶的王淑女。
“在台北市开车很不方便,你还开跑车。”
筱鱼说过这样的话。
方利泽走近跑车,站在跑车旁,墨色车玻璃,倒映雨中的m己,方利泽讨厌他。
“你要想清楚,那么庞大的利益被你挡着,还把人家逼到绝路,这样好吗?跟人结仇,你会有好日子过?”
筱鱼,你说的都対,我过得不好。
现在,他常想起筱鱼说的话,感觉到筱鱼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想起跟她坐在房间小茶几前,仔细地用荷叶卷鸡肉,系绳结。现在才知道,那时的自己,好平静、好幸福。
筱鱼,你在哪儿?
第n次,打她的电话。
您的电话无人接听。
车钥匙放回尽袋,方利泽徒步行走。
他想到高中时,筱鱼走投无路,那个掉了皮包跟钥匙的夜晩,她来他打僄的地方,找他帮忙。他好像说了很多不堪的话。
他好像帮得不情不愿。
她也是这样走在暗黑夜里,孤单寂寞地想着他,一路走向他。终于见到他,他却没给她好脸色。
这是报应。
现在,他想她,好想再见到她软绵绵的笑容忽然,方利泽想到一件事——筱鱼曾跟他提过,以前在她家做饭的张阿姨,在八德路开了一间餐庁,叫“张家饭馆”
也许张阿姨知道筱鱼下落!方利泽打开手机搜寻饭馆地址,赶过去。
饭馆供应家常菜,生意极好,挤满客人。方利泽坐下,默默吃饭,等到人客少了,才去跟张阿姨打招呼。“你来干么?我这儿不欢迎你。”想不到张阿姨待他冷漠。“你出去。”
“我惹你了吗?”方利泽尴尬又愤怒,但他忍住,没有走。
“看得出你混得很好,但我的菜不想给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吃。”
“我怎么了?!”过去跟她没仇啊。
张阿姨愤慨道:“方利泽,你这个人也太无情了,毕业后怎么都不跟筱鱼联络?她以前对你那么“你知道她在哪儿?我在找她!”
张阿姨听了,睑但缓下来。“终于记得要找她了?”方利泽被张阿姨的愤怒弄得莫名其妙。
“你啊,该去见见她。她现在在影印店工作,地址是——”方利泽心头一凉。“不是,这我知道,但是她搬走了,你知道她去哪了么?”
“她搬家?我不知道啊。搬去哪儿?”
可恶,可恶啊。方利泽气馁了。“我以为你会知道”方利泽一脸颓丧,看他沮丧,张阿姨打量他。“所以你们联络过了?为什么又失去消息?”一言难尽啊,他搞砸了。他蒙住脸,好绝望。
张阿姨问:“你那时为什么都不找她?你们吵架吗?你知道毕业后筱鱼一直等你——我给你看个东西-”张阿姨离开,一会儿,拿了本小笔记本给他。
他打开,看见筱鱼的字迹。
里面写着各式菜名,每道菜,都打上数目不同的星号。
有一行字写着——不要西红柿。
他讨厌吃西红柿,他明白了,星号多的,都是他爱吃的。
菜脯蛋第一名,有五颗星星呢。
张阿姨说:“你每次来吃坂,她都默默观察着,留心你爱吃什么、不吃什么。后来,每天晚上,餐桌上都是你爱吃的菜。其实,筱鱼最爱吃西红柿,她喜欢有点甜甜的菜,但后来,我都没做那些有西红柿的菜了。你没发现吗?”方利泽紧握笔记本,想象筱鱼闷在桌前,一笔一画,细心记录这些,他却一无所知。她的种种付出,全让他辜负了。
张阿姨抱不平。“那丫头超怕孤单的,你来了以后,她不知多开心。可是你也真狠,她对你这么好,你一毕业就消失无踪。她等了又等,伤心得要命,后来几乎不出门,每天我去弄晩餐,她都不吃。那么馋的丫头,两个月就暴瘦十公斤,你真是好歹给她打个电话嘛?你都不会想她吗?”
“我不知道她我真的不知道。”
“我后来真是看不下去,怕她这样废下去会死棹,你知道吗?她那叫忧郁症,一直睡啊,很夸张。
“她心情不好就会这样她爸妈也是很过分,把她丢着不管——”
“后来怎么办?有去看医生吗?”
“我把她治好了。”
“怎么治的?”
“我跟她说,筱鱼,你起来,阿姨教你做那些方利泽爱吃的菜。等你学起来了,方利泽来了,你就做给他吃,他一定好感动,觉得你很好,然后更喜欢你。要留住一个男人,就要先留住他的胃啊!我这样跟她说,她就卯起来学做菜了。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来,”
她果然留住他的人了,她果然厉害到,即使不在身旁,他也满心里是她。
即使不做菜给他吃,他也牢牢记住地。
但有何用?爱醒得太迟。
他为筱鱼心痛,他让她失望了。
方利泽告别张阿姨,走出饭馆,撑开伞,走进漫漫长夜里。他发现有个落单的少年,瘦小的他没有伞,冒着雨、拢紧外套,低头疾步雨中。他拦下少年,把伞塞进他手中。
“给你。”
少年讶然,被这突来的温情怔住。
不等他道谢,方利泽跑入雨中。
他不配撑伞,他不配躲雨。他这种烂人,活该被雨淋透,活该受惩罚。
他一路奔跑,一路任雨淋,他跑到太杨影印店,看着冰冷铁门,分不清脸庞是泪是雨。
好惨。
感觉好惨啊。
筱鱼,我需要你。
拜托你,回来好吗?
他想象筱鱼拉开铁门,他湿透着、冰冷着,想象筱鱼赏他笑脸。
“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喝什么?唉呀你怎么淋雨?快进来。”他想象她会这样说,然后走向他,将他牢牢拥入怀中,暖暖的身体,贴着他。他好冷。好绝望。
感觉,好失败。
感觉好没意义。
置身平静的斗六市,仍逃不了战争,跟方利泽对抗的战争。
人,有时很荒谬。
她已经跟方利泽断绝联繁,也开始和王保安相亲,双方以结婚为前提做朋友,有共识的进行结果,和那个人的种种美好回忆,反而凶猛茁壮,时刻和你冲撞,会出其不意地突袭你,教你措在意识到,再也见不到对方了,或决定好,永不相见。
如果说,她要求的只是个安稳的伴侣。
部么,诚实一点问自己一走在王保安身旁时,有人陪了,她开心了?不开心,只是一直心不在焉,思绪飘忽。
晚上,不想回套房孤着,她就去逛商场。
一日,她跟王保安在附近灿坤3c店,看到设有游乐区,摆放各种投币式游戏机。
部里也有一台太鼓机。
她问王保安要不要打?还鼓吹那游戏很好玩。
“游乐区很吵,我会受不了。”王保安拒绝。
后来,筱鱼自己去,想借着热闹的电子音声,消灭孤寂。
她打了一曲,就弃鼓逃亡。待在游乐场不是好主意,她再也不敢进去。太鼓机会让她想到跟方利泽拼输赢的回忆。所以现在,游乐场也列入禁区。只要会让她想到方利泽的,都要止步。
那么,她散步好了。
不想回套房时,她穿球鞋,去有很多树的云科大散歩,沿着校园外围慢慢走。暗夜,会有雾,迷烟小径有时传来一、两声鸟叫,土地宽广,回音很响?或有时,是猫头鹰的咕噜声。
在这么美的校园散歩,应该是很惬意、很喜悦的。但走在黑夜里,走向雾气森森处,尽管有路灯在树梢间黄灿灿,夜色越美,感觉更孤单。脑子不归她管,无止境播放方利泽身影——他喂她吃东西、帮她布置家里、安装床套、铺设榻榻米、买暖被、安暖气机、架电灯。
筱鱼不要看这出电影,想按停止键,脑子却不听话,拒绝配合。
她发现,当你想忘记某人,仓皇地四处奔逃,逃远远,甚至抛弃跟他相关的物品,逃避有他出没的地方。结果却发现,原来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你跟他,困在一处。无形的他,纠缠有形的你,一起被回忆绑架。反而是,正在约会的人,不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