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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鱼很伤心。刚刚吃饭时,她一直强调前夫很爱她,并没有抛弃她。她观察方利泽的表情,希望看见嫉妒,或因为受到刺激,给她更多关切。
但他除了觉得她很笨一直骂她外,没有其他表示。
毕业后,她曾那样疯狂地等过他电话。曾怎么样苦苦等他联络,像个朋友关心她好不好,不是只把她当成打工的对象。毕业后,不用替她写功课,他们还是可以当朋友,见个面,吃个饭,互相关心也好。
但,他一次都没联络。
渐渐地,筱鱼感觉那间房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世界也是,这世界已经宽阔到她无法掌握的状态,有时,长睡后醒来,愣在床上,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真的活着。不管怎么用力呼吸,都觉得空气稀薄。
而当她望向窗外,不管外面是晴天、阴天、雨天,都只看到自己脸色苍白,映在玻璃窗面。她是真的在这里吗?她真的存在吗?没有人可以对话,是一种很恐怖很慌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淡薄到,被世界忽视。
爸妈还是一样,重大节日才会应景地回家一趟。
义务性的陪她吃饭,义务性的笑容,爸妈互动时,较劲多过亲爱。
有时他们三人坐下吃晚餐,若是吃西餐,三人各自切牛排,一声声清脆的刀叉声,清晰到令她好生日时,爸爸买礼物给她。“这是citizen最新出的真钻表,我看你都不戴表,出国时特地帮你挑的,这是限量款——”
“这不适合筱鱼吧?”妈妈说话了,总为了反对爸爸,积极笼络她。“需要表的话,妈带你去买,我知道你这个年纪适合戴什么表。”然后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citizen对她来说太老气。”
“都买了,你这是干么?”爸爸怒瞪妈妈一眼,看着筱鱼。“快戴起来我看。”
“你就是都没在关心她,才不知道她适合什么,你不知道她最讨厌红色吗?”
“你不喜欢红色?”爸爸问。
妈妈看着她,微笑,但目光犀利。“妈记得你一直都讨厌红色,对不对?”筱鱼看着他们,看看爸,又看看妈。这两位都几岁了,妈妈的脸紧绷光滑得不像正常年纪该有的样子,最近应该又打了不少肉毒杆菌吧?
爸爸衣着缤纷,粉红衬衫在他身上看起来很滑稽,这应该是他的小女友爱的风格吧?
筱鱼不看桌上那只表,她低头,切牛排。
爸亲爱地哄:“筱鱼?不戴看看吗?爸在香港特地买的欸。”是在跟小女友旅行时买的吧?筱鱼冷淡地想。
妈妈说:“她不喜欢你看不出来吗?筱鱼,妈改天带你去买,礼拜六?”妈的声音显得很兴奋,藉各种机会打击到爸爸时,就有这种高亢的嗓音。
“我不需要手表。”筱鱼叉了牛排放进嘴里咀嚼,她不需要配戴虚情假意,她苦苦寻觅,唯一想配戴的是真情真意。
那段日子,当同龄孩子们开始上大学或开始上班工作,追逐梦想,实践理想。
筱鱼对这些,统统没兴趣。
爸爸问她要不要去他的事务所上班,妈妈问她想不想出国留学?筱鱼都敷衍着。她拒绝选边站,因此,两边都讨好不到,都不喜欢她,都跟她疏离。
她曾以为,至少,她有个盟友,方利泽。
有很长一段日子,筱鱼只在乎方利泽怎么不跟她联络。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被思念跟孤独折也许,他把她归类为,那些他不在乎的同学,在他心中不特别。
后来,筱鱼开始恨起方利泽。
因为,曾经很爱。后来,就变得很恨。
当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努力讨好他又忘记他,而今感觉恨他,也就成了好自然。
当这世上,有着你很爱的人,就不得不地,被他影响。被他的一举一动、一轚一笑影响,他潇洒地来去自如,而你像条忠犬,苦苦巴望他光临。
你被他影响。
可恶是,他影响得了你,你却影响不了他。
这很伤自尊,所以,决定开始恨他。
当时间过去,她也振作了,跟追求她的人结婚了,然后离婚。她经历这些,而今过起有些无聊,但平静的生活。
然后,这个她以为她恨死了的人出现了。
起初,听主办人苗京宜提到,方利泽要出席同学会。
筱鱼本来很兴奋,决定参加,但后来得知改变地点,方利泽要在他开的餐厅请客。
筱鱼立刻知道他的目的了。
他不是来见老同学(不是来看我),他是为炫耀来的,为什么要炫耀?因为还在乎被乔安贵抢走女朋友的事。
同学会,筱鱼缺席,她恨方利泽还能让她心情沮丧。
更恨临到出席同学会前,她在房里换过十件上衣、八条裤子,搞到最后,都不满意,出席时间过去了,她却筋疲力竭,瘫软在床,非常累。
她不去了,她为什么要为个不在乎她、也不想念她的男人,这样患得患失?啊这太白痴了啊。去同学会干么?穿美美的干么?
不管她试图证明什么,证明自己完美,证明自己漂亮,又怎样?长久失联的方利泽,只在乎江紫薇。
听他提到江紫薇,说什么她还是好漂亮的,还送她回家。
筱鱼心寒。
他追逐那个女人,却在她心中生根。
很可恶,不公平。
曾经一味地谄媚他、附和他、迁就他、讨好他,妄想得到他一丁点爱。
结果呢?听到她落魄才跑来,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同情她。
我才不希罕这种同情!
她付出感情,当然期待得到爱。除了爱以外,同情啦、怜悯啦,都是赝品,她不要啦。方利泽不爱她,她就恨,恨死这家伙。
每次逛书店,看到畅销心灵励志书,高呼爱的真谛,不求回报。
就像农夫埔种,假如血本无归,农夫会说——啊,旁是不求回报,没关系,我耕种憨地时开心躭虹
屁啦,筱鱼办不到。
唉。她垂头丧气回店里,呆呆坐下来
想起他。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灰色西腊、版铟按,非常合身,衬出宽肩、胳膊、上身,阳刚线条,结实长腿,深褐色发亮的硬皮鞋他高大强悍,令她垂涎
方才在割包店里,当他脱掉外套,跟她讲话时,洧爽白衬衫,宽敞厚实胸肌,这是诱谁去躺啊?
当下,她只好埋首喝汤,努力忽视他,她被电晕,心头麻软,感觉自己柔弱纤纤,只想濑偎在他怀里,听他心跳,想着被他结实的长手臂揽着腰。就连看着他的古铜色手背、粗指节,都兴奋、都想入非非呀——筱鱼脸红耳热,想着他。
方利泽还会不会来?还是,我其实应该接受他帮助,这样就有借口常看到他?说不定他就会——看吧!看吧!
又来了,又被他影响,又在患得患失了,就是这种感觉不停轮回,教她怎能不恨他啦筱鱼挫败地抓头发重叹气,可恶,心又乱了,脑子又都是他了。
廖筱鱼!你清醒点!
方利泽心里有的,还是江紫薇。
廖筱鱼,你争气点!
那家伙算哪根葱,不要再对他有期待。他智障,只喜欢坏女人,不值得对他好。
看看江紫薇对他薄情,但经过这么多年后,依然占据他心。而她呢?
对他好有个屁用。方利泽是白痴啦!
廖筱鱼瘦了,虽然还是穿很多厚毛衣,但毛线团变小团了。感觉比以前更矮小哩。脑子呢?没长进。牙套卸下了,两颗略大的门牙还在,小兔子似的无害样。
唉。感觉好奇怪啊。
告别廖筱鱼,回去的路上,方利泽一边驾车,一边矛盾着、混乱着。
真扫兴,久别重逢,她就不会说几句称赞他的话喔?以前的她比较乖,那时看着他,像个小妹妹老是崇拜地喊着——你好聪明,什么都懂!你好厉害喔!
那时的廖筱鱼,比较在乎他。
怎会这样?他现在这么有出息,她应该要更谄媚更巴结他啊?
他还主动示好想帮她,结果咧?她却拽兮兮说,她的幸福他不会懂。
帮人家煮饭带小孩是在幸福什么?有什么前途?难道打算做这个做到老死吗?真没出息,越活越低级,把自己弄得落魄,还离婚了他多么努力往高处爬,她却致力往下游。这算什么?
方利泽不喜欢没出息的人,方利泽讨厌不上进的人,可是,当他问筱鱼,为什么不去乔安贵那里上班?
“乔安贵不是你的敌人吗?”她随口就答,那样自然地说。
那模样,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啊。
方利泽的心,酸酸的。
她始终站在他这边,与他同盟。当同学们讨好乔安贵,与他为敌;她,却选择跟他同路,选择跟这个曾经偷她家钱的她都说不需要他帮忙了,也说她幸福了,他应可了无牵挂了吧?终于放下歉疚,一走了之,永不要再面对,这会令他惭愧的女人。
可是他还是不舒坦,心里面,卡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