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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良逢他们躲在树林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那排火把不是鬼子,而是一群衣着褴褛的普通百姓。百来个老百姓聚集在村前的大晒谷坪上,举着火把,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棍子、火铳、锄头,梭镖
大家安静地站在那里,一个长者模样的老人站在人群的前面,说着广西本地方言,牧良逢一句也听不懂,好在他手下有广西本地人,帮着翻译:“排长,他们好象是在商量着去救什么人?”
“那还等什么?老百姓要救的人肯定不是坏人,我们去帮人家一把。”牧良逢说罢带着他的人马从树林后面走了出来,把村里的老百姓吓了一跳。
“乡亲们,大家不用怕,我们是刚刚从前线下来的国军。”
老百姓们这才看清楚了,这是一群满身泥垢,疲惫不堪背着枪的中国军人。
“老乡们,能不能给我们找点东西吃?”牧良逢的一个弟兄厚着脸皮找老百姓们讨东西吃。这两天下来,干粮早就吃光了,现在是饥寒交迫,行军的时候还没感觉到冷,这一停下来,寒意就上来了。
领头的老人走过来,终于说出一句牧良逢能够听懂的话了:“你们这群当兵的咋成了这个样子?”
牧良逢点点头:“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迷路了。”
“往前面再走20多里就到县城了。”老人说:“县城有很多你们的部队。”
牧良逢心里一喜:“大爷,今天你们有没有看到国军的伤员经过这里?”
“天天有兵从前线经过这儿,你说的伤员大概多少人啊!?”
“有一百多号人吧!还有一些老百姓。”
“他们早就过去了,就顺着这条路往县城去的,你们也可以顺着马路走回去。”
牧良逢终于松了一口气,已经进入了国军的势力范围,大家都安全了,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八连和新二连他们,不知道他们在森林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刚才我听你们在商量去救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牧良逢想起这件事来。
老百姓们一听牧良逢问及此事,就炸开了锅,都围了过来:“长官,你要给我们做主啊!”“长官,阿慧和阿贵两兄妹冤枉啊!”
牧良逢被乡亲们七嘴八舌搞糊涂了:“有事慢慢说,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老人喊了一声,村里人这才安静下来,他把这件事的原委是这样的,老人的弟弟,早些年欠了当地大财主万太爷的钱,迟迟还不上,于是将自己的儿女阿慧和阿贵卖到万家抵债,兄妹俩一个做长工,一个当丫环,已经在万家干了整五年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万太爷突然说阿贵和他的三姨太偷情,他的妹妹阿慧更是偷了府上的巨额财物,要把他们兄妹治罪,将他们“沉猪笼”
老人相信自己的侄儿侄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请乡亲们主持公道,村民听了都义愤填膺,商量着去万府抢人。
“这俩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为人我们难道不清楚?倒是这万家仗势欺人,祸害乡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个没受过他家的欺辱?”老人叹了口气:“现在两个孩子的父母都过世了,两个都是孤儿,可怜啊!”牧良逢为被村里人的豪情感动,同时做为局外人,他也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两兄妹怎么可能同时犯事受罚呢?
“大爷,我们一起去,帮你们把这事情弄清楚,把人救出来。”
一听牧良逢说这话,老人领着村里人全跪了下来:“谢谢长官为我们做主。”
牧良逢连忙扶起老人。
“长官,看你这么年轻,可要当心自己的前程啊!”老人又担心起来:“姓万的在县里有后台啊!他大儿子是县商会的会长,二儿子是国军一个营长,你可千万别因为我们村的事误了自己的前程。”
牧良逢才不管这么多:“管他什么会长营长的,凡事总得讲个王法,姓万的难道比王法还大?正好我们还没有吃饭,晚饭就放在这万老爷家里了。”
“对啊!各位还没有吃饭,我们这就弄饭给你们吃。”
“不用了,救人要紧。”牧良逢转过身来问他的几十号人:“兄弟们,这事我们管不管。”
排里的兵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最恨这些为富不仁的地主恶霸,听到排长发话都满口答应。
一行人跟着村民们往万家大院走。
万家大院在二里开外的一座山边,院落倚山而建,高墙深院,飞檐翼角、层楼叠院,错落有致。比吴云之的镇公所还要气派。深黑色的铁皮大门和围墙上高高的炮楼更显示出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
几个背枪的护院看到一大群人靠近大门,站在大门上的炮楼上怪叫一声:“你们是干什么的?”
“去通报你们主子,就说国军排长牧良逢前来拜访。”牧良逢冲炮楼喊话。
几个护院怪笑一声:“一个小屁排长也配拜访我们老爷?去去去!没事滚远点。”
牧良逢手下一个兄弟火了:“你们这几条看门狗,真是狗眼看人低,我们排刚刚从前线打鬼子回来”
“哈哈哈哈,是被日本人打回来的吧?”
牧良逢再也按耐不住,抬手一枪就将楼上那个狗腿子的狗皮帽子打飞,这一枪是擦着他头皮飞过去的,甚至都能感觉得到子弹的冰冷。这深更半夜的,就借着一点零星的火光,50多米的距离一枪打翻了他的帽子,这种枪法令人胆寒。
这个狗腿子的尿液顺裤衩流了下来,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马上去叫姓万的出来,否则老子一顿枪炮,轰平了你这个狗窝。”牧良逢手下的兄弟上前高声骂阵,炮楼上的几个人说:“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通报万太爷。”
没一会儿,大门开了,几盏灯笼开路,一个身材魁梧的胖老头带着十几个拿枪的护院走了出来,想必此人就是那个万太爷了。只见他头戴着虎皮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手拿文明杖,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整个一副乡绅派头。
“不知那位是牧排长?”万太爷拱拱手。
牧良逢走了出来:“我就是!”“牧长官深夜造访寒舍,不知有何贵干?”万太爷将文明杖往地上敲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一脸的傲慢。然后他又看看前面的一大群老百姓:“你们这是干什么?”
带头老人哼了一声:“万太爷,我们是为阿慧和阿贵的事来的,向你讨个说法。”
“他妈的,你们这些泥腿子想造反了?”万太爷身旁一个管家模样的家伙跳出来吼了一声。
牧良逢目光如炬,瞪了那管家一眼,管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来者不善,他识相地退到万太爷身后去了。
“莫非牧长官也是为这事来的?”
“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牧良逢盯着万太爷,老家伙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杀气腾腾。
“这是我万府的家事,我看就不用牧长官替这帮泥腿子们出头了吧!”万太爷哼了一声。
牧良逢说:“人命关天,怎么能说是你的家事?难道万太爷就是王法?”
“这这倒不是。”万太爷一时语塞。
“少咯嗦,赶紧把人交出来问个清楚,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牧良逢的一个兄弟耐不住性子了。
“哼!”万太爷也恼火了:“你们也不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敢跑到我这儿来撒野。”
“把人交出来!把人交出来!”村民们群情激昂。
“他妈的,你们真敢造反了?”管家又发话了,十几个护院子弹顶上膛,对准了牧良逢一伙人。
牧良逢被彻底激怒了:“看来不给你们点厉害是不行了,兄弟们,架起机枪,谁他妈再敢狗仗人势就给我一起突了。”
几挺机枪立即就地架好,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万家的大门,万太爷和他的狗腿子这才慌了,拱手作揖道:“牧长官,这事好商量,不用动刀动枪的吗?”
“没什么好商量的,叫他们两兄妹出来对质,如果他们真犯了事由我们押送到县里去,也不用你们执行什么家法。”
“牧长官,你们先在这稍候片刻,我去把人带出来。”在这排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万太爷说话客气多了。
牧良逢知道万太爷并非善类,担心他玩什么花招,扬了一下手,让几个兄弟跟着进了万家大院,留下几个士兵端着枪守在门口,两挺机枪也在左右架起。
像万家大院这样的深墙大院,一旦将铁皮大门关上,一时半会还真攻不进去,牧良逢不得不防。
万太爷脸一下白了:“牧长官,兄弟们不用如此吧!?大家即然赏脸,那就请到寒舍坐坐吧!”
牧良逢不吃这一套,大步进了正堂客厅,几个佣人立即奉上茶水。
“牧长官稍等片刻,我这就安排人去弄酒菜。”万太爷陪着笑脸想借故开溜。
“你这么多下人在此,还要你亲自去吩咐?万老爷子,你不用忙乎了,我们不吃你的酒菜,你快点带人出来吧!”牧良逢担心夜长梦多,拖久了生变。
“对,我们不稀罕吃你的饭菜,先交人出来再说。”一群人跟着嚷了起来。
万太爷看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打个哈哈说:“我这就让他们出来,大家当面对质。”说着挥挥手,向一边的管家示意了一下,管家转身进了后院。
过了一会儿,还没见人出来,牧良逢隐隐感劲觉有些不对:“兄弟,给我进后院搜!”说着留下几个人看住客厅,带着弟兄冲进后院。
万家后院很空旷,一个40来岁的女佣人看到一群国军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神情慌张地看看周围没有万家的人,才朝旁边不远处的一间偏房指了指。牧良逢会意,带着手下的弟兄冲向那间偏房,偏房里传来有人搏斗的声音,牧良逢将门一脚踢开,只见管家正带着几个护院打手按住一个满脸是血的小伙子,强硬往他嘴里灌一瓶药水之类的东西那小伙子虽然被绑,但是力大无穷,拼着命挣扎,几个打手一时无法得手旁边一个嘴里塞着东西的女孩也在拼命挣扎,眼眶里闪烁着恐惧与绝望。
牧良逢气得七窍生烟,冲进屋里,把那几个打手一把拉开,用枪托把几个狗腿子一顿猛砸,直打得那管家和几个护院哭爹叫娘。牧良逢看看这对苦命的兄妹俩,阿慧长得很清秀,一看就是那种很朴实善良的姑娘,阿贵身材高大魁梧,但模样憨厚,也是那种忠厚老实的小伙子。
大家帮着解开那对兄妹,将管家和那几个打手押到客厅。
万太爷看到牧良逢将阿贵和阿慧兄妹带了出来,脸色大变。
村里的百姓立即将兄妹俩围在人群中间,老人哭了起来:“他们真是狠心啊!把你们俩打成这个样子。阿慧阿贵啊!有什么冤情快给这位牧长官说,求他给我们做主。”
阿慧毕竟是个女孩,吓得有些失神,阿贵倒是个男子汉,他挤出人群跪在牧良逢面前:“长官,姓万的私通日本鬼子。”
“阿贵,你不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万太爷做贼心虚,脸一下子白了。
“长官,我没有说谎啊!我听得真真的,日本人现在就在他家里,不信你们搜。”阿贵气愤地说:“我和妹妹知道这事后,姓万的害怕我们去县城告发他通敌,就想致我们于死地。”
牧良逢看这情形,也猜到*不离十,这姓万的私通鬼子,无意中被阿贵兄妹听到,担心他们去县城告发自己,所以随便给他们加了条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杀人灭口。
牧良逢扬起枪说:“兄弟们,跟我进去继续搜,凡是不会说中国话的全部抓起来。”
万太爷慌了,一把拦住:“牧长官,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在我府上你想搜就搜,想打就打,不怕我儿子回来找你麻烦,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军排长,我儿子可是营长。”
“万太爷,我只想证实一下阿贵的话,还你一个清白。”牧良逢说:“否则的话,别说你儿子只是一个营长,就是师长军长怕也保不住你了。”
根据当时的法规,通敌卖国罪一律枪决。加上万太爷两个儿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通敌一经查实,牵扯可就大了。所以老家伙拼了老命也要阻止牧良逢进后院搜人。
“兄弟们,先把这个老家伙给我绑了。”牧良逢也懒得跟他客气,一声令下,几个手下的弟兄就将万太爷按住。万家的打手护院们一看主子被抓,拔出枪来准备与牧良逢他们对抗。
“姓万的通没通敌,你们也应该清楚的吧?我奉劝你们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别怪我手上的家伙不客气。”牧良逢在这些狗腿子身上扫了一眼。
牧良逢手下的一个弟兄不耐烦了:“排长,跟这帮狗汉奸还讲什么道理,干脆把用机枪把他们全部突了算了!。”
到了这个当口,没人再愿意给万太爷卖命了,纷纷将手上的枪丢在地上。
“乡亲们,把枪捡起来。”牧良逢说了一声,老百姓们一涌而上,把地上的十几把枪全部捡到自己的手上。
牧良逢留了几个士兵在客厅看住万太爷他们,并且吩咐士兵:“如果他们敢乱来,给我就地击毙。”然后带着人进了后院。
这万家大院面积太大,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大大小小的房子有上百间,两、三个人躲起来还真不好找。没办法,牧良逢只好让人一间一间地搜查。就在这时,突然一条黑色的身影在靠近围墙的地方一闪而去。
“什么人?”牧良逢起身就追,那黑影一路小跑把他们引到一间隐蔽的杂货房前,站住了。牧良逢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万家的一个佣人,他看了牧良逢一眼,然后指了指这间杂货房,转身跑掉了。
这间杂货房里面却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排长,我们是不是被人家耍了?”
牧良逢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眼睛突然停在了靠墙的一个黑色的旧书柜上,他觉得有些蹊跷:杂货房里其他地方到处都是灰尘,唯独这个古声古色的旧书柜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看了看手下的几个弟兄,大家端着枪围了上来,把那大书柜一把推开,原来是一个密室,只见里面床榻茶几桌子一应俱全,俨然一个精致的小卧室。两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悠闲自在地喝着茶。
一看到有人强行闯入,两个中年男子本能地想去腰间掏枪,但是他们慢了一步,牧良逢和几个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们的手枪下了,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那两人穿着中国的长衫,一副商人打扮,其中一个虽然被中国军人押着,还极不老实,嘴里脱口而出:“八格亚路!”
“他妈的,还真是个日本鬼子。”一个国军士兵一脚踢了过去。
万太爷看到日本人被搜了出来,脸都白了:“误会,牧长官,纯属误会啊!这两个都是我从北平来的日本朋友,他们只是经商的,可不是军人。”
“是吗?”牧良逢冷笑一声:“把这两个鬼子押出去就地枪决了。”
“长官饶命啊!我可不是什么日本鬼子啊!我是中国人。”和日本人一起中年男子一听要枪毙他,慌了神。
牧良逢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那你是什么人?”
“长官饶命啊!我只是他们请来的翻译,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那人一看到枪顶在自己头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这个日本人来干吗的?不说实话现在就枪毙了你。”
“老总,您千万别开枪,我说我说。”那翻译急于自保,哪还管日本人和万太爷的死活,他说:“日本人想通过万太爷,不不不,想通过姓万的在地方上的关系搜集有关国军的情报。”
那日本人瞪着眼睛不停地挣扎,嘴里还在骂个不停。
牧良逢问翻译:“他在说什么?”
“这个”汉奸翻译说:“他骂中国人都是猪。”
牧良逢一听火冒三丈,猛地一脚将那日本人踢翻在地,手上的枪顶着他的脑袋瓜子。日本人嘴巴还不停地在骂。牧良逢一枪托砸在他的头上,那日本人哼哧一声昏了过去。
“姓万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万太爷一把跪了下来:“牧长官饶命啊!小老儿一时糊涂,差点卖了祖宗,求你放我老头一条生路。要钱要粮只要您一句话,我无不从命。”
牧良逢最恨这种没有骨气的汉奸走狗,懒得再理会他,让手下的兄弟们将院子里的管家打手,还有鬼子、汉奸翻译一起绑上,等明天一早押往县城,交给部队或是地方政府。
一行人出了万家大院,雨大了起来。万家的管家趁着天黑路滑,不顾牧良逢的再三警告,推倒两个押他的乡亲,往山下狂奔逃命,没跑多远就被牧良逢一枪打死,其他的人这才都老实起来。
回到村子时东方已经发白了,村民们欢天喜地,一派过节的景象,村民们感谢国军为民除害,救出阿贵和阿慧,家家户户生起炊烟,杀鸡宰鹅为士兵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大家狼吞虎咽地吃过后,押着鬼子汉奸们上路了。
阿贵带着他的妹妹阿慧在村民们的陪同下追了上来。
“牧长官,我和妹妹的命是你们救的,我们想跟着你一起去打日本鬼子。”阿贵带着妹妹一把跪下。
牧良逢连忙将他们扶起,想想这对孤儿也真是可怜,就说:“你跟我们去当兵打仗倒是可以,可是阿慧是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上战场呢?”
“我可以的。”阿慧急了:“你们部队也有不少女兵,我可以和他们一起上前线救伤员。”
牧良逢犯了难,手下一个兄弟插嘴说:“排长,收下阿慧吧!我有一个老乡在师部医院任职,我可以把阿慧交给他们。”
牧良逢这才答应收下他们两兄妹。
天空中依然风云密布,雷电交加,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在村民们目光下,一群中国军人押着鬼子汉奸向县城走去
暴风雨还在肆虐着这悲苦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