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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片刻,墨酝替她洗去了身上的沫子,问道:
“姑娘,可要搽些香脂?”
裘晚棠本想说不必,但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生生咽了下去。
“你帮我取来,要素淡的就好。”
墨酝笑着应是,就伺候她起身,拿缎巾裹住她,细细去拭光裸*上的水痕。她拭到一半,裘晚棠就阻了她,状若无意道:
“这里不便,也没那许多规矩。我自个儿来,你拿了香脂后就送些吃食来罢。”
墨酝便听从她收了手,把衣物摆到屏风边的杌子上:
“姑娘,前儿夫人怕姑娘饿着,特意留了些梨花枣糕下来,姑娘要婢子拿来吗?”
裘晚棠并不是因为真的想吃了,闻听她言,就笑道:
“你随意便是,粗粗的垫些也足够了。”
墨酝于是欠了欠身,小步退下了。
等到她出门之后,裘晚棠的笑容立时冷了下来。她动作利落的穿戴好衣物,听得门关了又合,便知墨酝已放好了香脂,她绕过屏风,走到妆镜前,拿起那盒香脂。
香脂装在粉彩珐琅瓷盒里,略呈珠光色,气味清新怡人。裘晚棠用小指挑了一点,移至床前,把它仔细涂抹在软枕之间。
虽说她想引蛇出洞,定是要涉险,但还是万事做个准备比较妥贴。
她涂好了枕头,就又四周环顾了一圈,正见那用来净面的帕子还没来的及取走。她心下一喜,连忙用水沾的更湿了一些,把香脂也抹在上面。
做好了这些,她就脱了绣履,放下帐幔,一手支着臻首闭目养神。
没有多少功夫,裘晚棠就听见门轻轻叩了两声。她掀了掀眼皮,道:
“进罢。”
语落,便有一道翠色身影缓缓步入,她手中还捧着一个小巧的青花缠枝香炉,里面装着混好的香料,正是青琼。
“姑娘。”
她小心翼翼的福了个身,嘴唇有些颤抖“婢子,婢子是来点香的。”
裘晚棠的眸子依旧半闭半显,闻言,她只轻而低的应了一声。
“嗯,去罢。”
青琼便又福了身,动手做了起来。裘晚棠岂会看不出她的反常,只她这样紧张也太招眼了一些,若真要害她,也不该找这么个愚笨的丫头。
或许,她不过是个被利用的,真正的背主的人还在这院子里。
裘晚棠不禁攥紧了手心。
想要构陷她,也得瞧她愿不愿意。
青琼吹了吹火折子,引着了香线。很快就有丝丝缕缕的袅袅白雾弥漫出来,裘晚棠嗅到一口,只觉有极淡的安息香的味道,并不浓重,但足够让她有些乏力。
“青琼。”她叫住了欲转身离开的她,闻道“这里掺了哪些香。”
青琼身子立时一个哆嗦,连面颊苍白了许多。
“是,是燕口香,婢子怕小姐睡得不好,另添了些冰片。”
她这话说的却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僵硬的很。
裘晚棠随手拿过帕子,压在唇边,香脂的气味冲淡了屋子里的熏香,叫她缓了些许气力。
她果真是半点闻不得的。
裘晚棠想道,这于她来说,让那些个不够忠心的婢女们晓得了,定会被拿捏来害她。
裘晚棠瞟了一眼冷汗落了大半的青琼,忽然觉得乏味的很,便伸手挥退了她:
“我要安置了,你下去自行歇息便是。”
青琼如蒙大赦,赶紧行了礼就向门外跑,临了还不慎绊了一脚。
裘晚棠只冷眼瞧着她,等到她的脚步匆匆离去,裘晚棠才下了床,一直用湿帕子掩着口鼻。她走到香炉面前,提起挑针拨弄了几下,捻灭了燃的正旺的香线。
“奈何你自个儿不争气啊”裘晚棠似叹非叹道,把香炉盖打了开来,梭出那香盒。香盒里的香料都切的细细碎碎,很难辨认。但裘晚棠从小就怕了这安息香,如何能辨不出来它。
香灭了,裘晚棠就去打开窗子透风,晚风透着股沁爽的湿露味,掠过房内,便逐渐拂去了混杂的香气。
裘晚棠倚着红木窗台,不觉又拾起了桌上的玉佩。
这些俗事她对付的疲累,倒不如去逗弄夫君来的自在。
她忆起裴蓠往往臊红的腮颊,咬牙切齿的模样,便禁不住弯了弯唇,眉眼柔和了几分。
也不知在窗台站了多久,及至裘晚棠觉得肌肤都熨了稍稍凉意,墨酝才叩了叩门,道:
“姑娘,婢子来迟了。”
裘晚棠便回道:
“进罢。”
墨酝推了门,手中正捧着一个托盘。盘子里的茜素勾花小碟上,摆着几块乳白色的精致糕点,上辍点点粉樱,如新绽莲荷,隐隐散着甜味。
“看上去倒十分讨喜。”
裘晚棠笑道,信手拈了一块,轻咬一角。
墨酝另泡了信阳毛尖,替裘晚棠置在一旁。
那杯中的热气袅袅,遮掩住了裘晚棠的神情。她放下糕点,端起杯子,以杯盖轻划茶汤上的翠叶:
“墨酝,”她低低道“去寻几个力道大的,老实的婆子,绑了青琼,关到柴房里。”
墨酝的手一错,险些把小碟扔到地上。
“姑娘?!”
墨酝惊愕道“这是出了何事,竟要这般?”
裘晚棠抿了口茶水,凤眸幽深不见光亮,晦莫难测。
“你自去做就是,至于是什么原因,明朝你便知晓了。”
墨酝本就信着她,更不敢违背,是以即便现时她有再大的疑虑,也不会再多嘴问话。她欠了欠身,就退下了。
裘晚棠站在窗边不曾挪动,夜已深了,丫鬟仆妇们住的后房寂静一片。裘晚棠远远的瞧过去,就见那里的灯光明了又灭,烛火疏忽摇摆,映不清人的影子。
她看了片刻,便回身,关上了窗。
经历了这么久,她着实该歇了。
次日晨,因着众人还要赶路,裘晚棠便早早的穿戴好了,歪进马车里。
她今日是一身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松松挽的海棠髻上簪了羊脂色茉莉小簪,另有玉垂扇步摇环佩作响。翩若轻云出岫,绰约轻盈多姿。那娇懒的身段斜斜躺着,黛眉如染砚墨细秀,凤眸含情粼波,唇间朱樱一点,格外诱人。
墨酝怕她无事,特备了许多新鲜玩意,只裘晚棠今日兴致不高,也便没有多大在意。
宁王妃身子乏累,又长途跋涉了许久,这会儿并不愿意继续上山。于是她便与柳氏戚氏商量了一回,她且留下来,让柳氏和戚氏带着人上去再说。
她这一留倒好,省的裘晚棠见到她,恨她又动她不得,还得给她行礼,真是不堪忍受。
裘晚棠如是想道,愉悦之余不由一时记起裘菡词得跟她们一起走,那份好心情便生生的叫她毁了一半。
马车开始颠簸,裘晚棠知要开始上路了,就执过泥金真丝绡麋竹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着风。
行了一半,裘晚棠便有些昏昏欲睡了。青琼叫人关在了车里,墨渊也在另辆马车上躺着,墨酝看顾着她,这下反让她身边一下空了,给了人可趁机的机会。
裘晚棠闭不了多久,就被一道刺目的日光激的醒过来。她动作缓慢的揉了揉干涩的眼,艰难的抬头一瞧,却登时被唬了一大跳。
裴蓠彼时着着玉涡色的弹花暗纹锦服,紫缨玉冠束发,媚目高曳,红唇似抹朱胭。略垂的几捋鸦青更显他艳美绝俗,颇有潋潋初弄月的意味。
“今天怎能穿这般?”
他皱眉上下打量她,突兀皱眉道。
裘晚棠一怔,却没有回答,反问道:
“你怎的这般胆大的进来了?!若是——”
她微微蹙眉,生怕有心人拿来做话柄。虽说他们已订了亲,到底不能私自会面的。
裴蓠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撇嘴道:
“你往日那些胆子跑哪去了。”
话是这么说,他看着裘晚棠斜眼睨他的样子,顿了顿,还是哼道:
“没人瞧见。”
裘晚棠挑了挑眉,勾唇笑道:
“那你来这做甚?”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纤掌揉上他的面颊“莫不是想我了罢?”
裴蓠被她耍弄多回,脸皮却总是薄的紧,如今他被戳了几下,红晕便又弥漫开来。
“你,你怎——”裴蓠想说些气恼的话,但转念这女子定是不会听的,便也闭了嘴“你身边没人护着,也不怕遭了暗测,到时若是拖累了我,我可不管你。”
他道。裘晚棠听出了他的提醒,在心头倍感熨贴之际,就松了手,定定的凝着他:
“你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