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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这样走了,我无心呆在家,对爹娘说,要早些回部队。娘说你一年才回来一次,跟娘多呆些天。我知道,娘是舍不得我。可,我心里想着部队,想回去看看峰,告诉他我将萍送走的事。
我爹说:“你要走就走吧,走前咱去看看席省长,听说他外孙女意外地走了,席省长一下子就病了。老人下放农场身体就给折腾日塌了。”
我还一直没见与我爹兄弟相称的萍的姥爷这位省长,就说明天咱就去。
第二天,我对爹说咱就去省城。爹看了看我,说:“你回屋子把军装穿上。”
穿军装弄啥?又不是执行任务。
我爹瞪了我一眼,让你穿上你就穿!
我知道爹的意思,他是想让席省长这个老朋友看到他的儿子有出息了。
我和我爹还有敏到了省城,来到了席省长家。
可是一进家门刚坐下,席省长就指着我:“你是蒋介石派来的特别,要暗杀刘志丹暗杀我?”
我愣了,敏告诉我,他姥爷退休后,脑子就不行了,常常说起几十年前的事,净是些打仗,医生说这他患的是间歇性妄想症。
敏笑着对他姥爷说:“不是,他是我的同学姚小强,专门来看你的!”
我爹说:“老哥哥,你认不出我吗?我是老姚!当年咱一起在农场,我给你偷偷送过猪头肉来着!”
席省长听了脸一沉,说:“我咋能忘了,人最讲良心!你是姚重义!是个重义之人,在战场上给我挡枪子,对了你负伤了!被胡宗南抓住了?”
我爹笑了,说对!抓住了。我宁死不屈,啥都没说!
席省长一听笑了,他拍拍我爹的肩头:“好样了的!好样的!任命你当游击队大队长。不,当红军的团长!”
我爹说只要是个官,当啥都成!
不料,席省长又转向了我:“姚重义团长,你带这个特务来做什么?他手里有密电码,让他交出来!”
“没有,我没有密电码!”我将手伸出,将衣兜翻开。
“报告席省长,他是我儿子?”我爹说。
席省长将我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能认蒋介石的特务作儿子,这跟认贼作父一样的!你赶快让他将密电码交出来,这可是关系革命的生死存亡的大事情。给你三天时间,我不睡觉就在这里等你!”
这时来保健医生来了,席省长说:“不要给我吃药,密电码拿不回来,我吃药还有什么用?”
医生告诉我,得想办法让省长平静下来,你就当一回特务,交出密电码。我拉我爹走出了席省长家,医生跟着出来了。
“咱绕一圈再进去?”我爹问。
“不行,席省长是久经战争考验的老革命,这么快进去交密电码,他会起疑心的,这样会加重病情。”医生说。
我爹急了:“咱本来是好心来看望席老哥的,却让人生病了。这可咋办?”
我问医生,啥时再来好!医生说明天来试试。
我与我爹住在省委招待所,我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咋睡不着,我问。
“城里的床睡不惯!”爹说,我知道,爹还在为席省长担心。
“你说这人活啥呢?席省长年轻时,命别在腰里,枪不离手地打天下,枪里弹里的钻。天下打下了,又被关到农场批斗。好不容易**了,刚平平安安地工作几年就退休了。要说,退休能安静下来享清福啦,又得了这啥间歇癔症!”我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背向了我!
我看着爹,心也酸了起来。爹老了,他的背弯瘘了!
人活啥劲呢?
爹从河南一条扁担闯荡江湖,吃遍人间苦,受了人间白眼,根落陕西关中大地,为的是啥?是奔生活,是延香火,是心中有个光景的盼头!爹让我穿军装,这军官服,给爹的那是一份渗入骨子里里满足。看着爹老去的背,听着爹轻轻地日益弱下的喘息声,我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
我得找个女人,得为爹为娘生下个孙子,得延续姚家的香火。
第二天,医生早早来到了招待所。
“准备好了?”医生问。
我笑了,拿出一张画满了符号的纸。
你认识?医生笑着问,我说:“密电码,谁能认得出哪咋成!”
哈,对对!医生听了大笑起来。
我们来到席省长家,还没等我拿出密电码,席省长就冲着我走了上来。
“同志,你可来了!”席省长伸出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想抽出手,拿出密电码,却怎么使劲也抽不出。
“我终于找到组织了。”席省长对我爹说,昨天,来了个蒋介石的特务,今天你带来了咱们自己的人。
哈哈哈!大家笑了。
敏对姥爷说:“姥爷,你糊涂了,昨天是强,今天还是强!”
席省长说:“笑话,你以为我敌友都分不清!”
我爹见席省长心情好了,就对他说:“这是强儿,是我的大儿子!”
席省长一听,双手一拍,说:“我看出来了,你姚重义是个重义气的男人,你为了二忠和他的那个叫什么桃的女人,顶屎盆子,坐牢,被人怨枉打断了腿都咬牙挺得住,你是咱关中道的真义士。你的儿子,我看也是重义儿子,重义人生重义娃,明儿生个重义的孙子!重义的人多了,做不仗义事的人少了,天下就平安无事啦!你说对不对!”
大家直点头称是。
“今天,我请你们吃饭!咱美美吃一顿!”席省长说。
我爹说不麻烦了,但被医生拦住了,让老领导尽兴。
“拿我手枪来!”席省长突然转身,走到里屋。
手枪!敏笑了,说没事,枪里都是假子弹。
吃饭拿枪做什么?
席省长说,看不惯那些大吃大喝的当官的人,他们都是蒋介石埋藏下的特务,吃民民脂刮民膏,专门败坏咱的天下的。“让我撞上,非枪毙了这些败家货儿!”
我们在饭店吃了陕西的裤腰带面还有陕北的秋面烙落,席省长让警卫员打开了瓶长武大曲。
席省长手拿酒瓶说:“姚重义,咱今天就喝这个。”他转身对警卫员说:“你去看看,看这酒店里有谁喝比这贵的酒,就告诉我,我去收拾!”酒店的服务员听了吓得忙关上包间的门。
我乐了,为席省长。这老人真幸福,他能让自己长久地生活在那个纯真充实着激情的年代,而不是随着岁月的流失而苍老荒芜自己的心田,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晚年吗?
吃着喝着,席省长突然问我:“密电码带了吗?”
哈,都以为老人忘了这档事呢!我忙点头,说带了。说着掏出密电码,交给席省长。老人接过看了看,装入怀里。然后从菜里挑了块肉,夹到我碗里:“你在白区工作,吃不好睡不安的,提心吊胆,这块肉吃了!”
我笑了,大口吃着,嘴巴噬得直冒油。
席省长见我吃完,将腰间的枪拔了出来。
大家往外瞅了下,没看到什么人大吃大喝。
席省长拍了拍枪,说这把手二八合子炮,跟他大半辈子,现在他要交给一个可以让他信任的人了!
“来,给你!”席省长将枪交给了我。
不不!我伸手挡住,对老人说:“这枪是中央特别批准给你挂的,我不能要!”
席省长说:“你潜伏在白区,危险,带着这把老枪,能保你平安!拿着!有枪杆子才能直起腰杆子!”
我接过席省长的枪,心中顿的生出神圣的不可侵犯的使命感来。
回家的路上,敏脸阴沉着。他母亲才是他最担心的,萍意外早逝,让这位接生的妇产医生倒下了。她不哭不闹,眼睛直直瞪着一个地方发呆。这让敏和锐哥俩好担心。
“我去看看你母亲?”我问敏。敏摇头,说你去了我妈可能会更伤心。
与敏分开后,我与爹在城北郊看到一个算命的。我爹说咱去算算。我知道,我爹不信命,我也没见过他算命。
我爹说是给你算。
“给你儿算什么?”我问。
算你官运多大,财运多旺?我爹笑着说。
“我一个当兵的,算啥挂呀,丢当兵的人!”我说。
我爹没吱声,一个人走近了算命的先生。他报了我的生辰八字,那算命的就捏指算了起来。
“你儿是水里木命,今年是小龙年,龙生水水生木,唉呀!不得了!”算命的惊叫着。
我爹忙问啥不得了?
算命的伸出手,我爹掏出钱来塞到他手里。算命的说:“你儿要交六年鸿运。做啥成啥,想啥有啥!”
我爹说:“我最想知道的是我这大儿子啥时能成婚?”
算命的说,我刚才光看了官运财运,这婚缘还没看出来。说着又伸出了手要钱,我一看忙走过来,拉我爹要走。
算命的看到我,盯着我的额头说:“你娃可是个贵人相呀!来,我好好给你看看,不要钱!”
我说我不看。我爹不干,他就想知道我啥时能结婚,能给他生下个孙子!我对爹说,算挂的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要交六年大运,你想,六年大运,你儿我不想啥成啥,你还愁苦啥?
我硬拉着爹走了。
我不信算挂的,但我在心里也对这六年的鸿运产生着一种期待,一种来自老天冥冥之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