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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又道:“姐姐若是吃得管用,我再让丫头们送过来就是了。姐姐身上不好,本不该说,可如今我们那边有些难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夫人这才到:“如今凤哥病了,这府里便有些杂乱起来,我只想命李纨带着探春打理几天等凤哥身子好了仍交给她,谁知她这病竟是不轻。
李纨不韵俗事,探丫头年纪又轻,我这遭是想求姐姐仍让宝丫头过去园子里住着,帮忙打理几日。”薛姨妈笑道:“这算什么事,只是宝丫头也没什么见识,过去了怕只平白耽误了正事。”王夫人道:“姐姐快别这么说。
宝丫头的心思,只怕我们那边几个小姐都是比不上的,处事又得当,从上到下没有不说好的。”薛姨妈见王夫人诚恳,心中又念前日这几件事多亏了贾府,便笑道:“我把宝丫头叫来,问她就是了。”说着命香菱去叫宝钗。
不一会儿宝钗来了,给王夫人请了安,才挨着王夫人端端的坐了。王夫人便拉着宝钗的手道:“宝丫头想是也知道如今你凤姐姐病着,家里的事只靠你大嫂子和三妹妹照看,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
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姐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
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宝钗谦虚推辞了几句,薛姨妈道:“我的儿,难得你姨娘看得起着你,你就不用推辞了,我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就虽你姨妈去便是了,不用太挂念我。在那边多出些力,多给你姨妈分担点事是正经。”
宝钗这才点头答应了,又笑道:“那我就不免要给姨妈添些麻烦了。只是依我看到也不必过那边住着,我白天过去,晚上闲了仍是回这边来,娘一个人在这边终是冷清,我黑间回来也好说说话。姨妈说可好?”
王夫人摸着宝钗的头笑道:“我的儿,难为你这片孝心,好到是好,只是要辛苦你每日里两边折腾了。”又闲话了两句,王夫人去了,不在话下。
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
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他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 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
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
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
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
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
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宝钗还未过来。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
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
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
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
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
探春冷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
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象我们没主意了。”
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一时,吴家的取了旧帐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
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
吴新登家的去了。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
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
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
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
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
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