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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中午，惯于午睡的小女靠在我的臂里已经睡着了。不期她的脚被公汽上的什么人碰了一下，怕扰醒了她忙轻轻拍拍她的背，然后将那双乖巧的小脚理了理，让她能更舒服地躺到我怀里，并且不致再被别人碰到。女儿的脚长得挺漂亮：纤纤瘦瘦。于是喜欢为她买各种式样的小鞋子。今天穿的是一双镂空花的红色布面鞋，洁白的花边薄袜。抬起眼睛的时候才看见前排坐着一对父女，孩子比我小女大些，约摸四五岁光景，虽说衣衫穿得稍嫌破旧，而我却被她脚上的那双布鞋吸引了眼光。起初我以为是在小商品市场里买来的——现在好象啥都能买到了，甚至被视得很宝贵的布底鞋，当然已经不再是一针一针纳起来的“千层底”一概是机器所为。方便是方便了，只是少了许多那样的温暖和期盼。
那是一双黄色鞋面的布鞋，鞋口滚了一圈黑色。就是那种称为“滚口布”的。鞋边则是清清爽爽的一圈白色。这种鞋便是因此唤作“白边鞋”的看来应该是孩子的母亲所为吧，那细细密密的针线不正是缝进了母亲对女儿的缜密心思么？
因为做这么一双鞋，是需要费上许多心思，许多时间的。首先，在纸上画出“鞋样”（用我现在的行话来说，就差不多是一双鞋的“平面图”了），鞋面、后跟、扣绊当然，鞋后跟处得断开，在鞋面上所有的工序完成后再缝合上。一双鞋的样子是否漂亮，就全看鞋样是怎样剪的了，后跟怎样留，鞋口有多深，扣绊留在什么位置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小时候，妈妈有一本厚厚的什么书，里面都是缝纫的花样，再就是整整齐齐压着许多“鞋样”：姐姐的哥哥的，我的，爸爸的当然我们姐妹兄弟的脚每年都不一样大小，妈妈便总是不停地更换着那本书中的“鞋样”常常妈妈还会瞅见谁家闺女小儿的鞋做得漂亮，去寻了他们母亲要了鞋样存在家中，再根据家中各人脚板的大小放大，或是缩小。当然，那时候妈妈的鞋做得是很漂亮的，常常有人来管她要鞋样的。还记得一次曾不小心弄翻了那本书，鞋样弄得一地都是，让妈妈很是心疼地说：你看你呀，把我的鞋样都弄洒了
鞋样剪好了以后，就要在家里铺开一块场地来，将鞋样摊在上面，把准备好的布贴在鞋样上。那时候，好象没有什么浆糊，妈妈常常是烧一个土豆，可是弄一小半碗饭来将那些布帖在纸样上。要在纸的两面都帖，这样才不会在空上脚的时候摸到纸。一般来说，第一层帖的应该是整幅的，因为那是鞋里。不过妈妈那时候是很难拿得出整块的布来给我们做鞋里的，甚至她是去裁缝店里用称称了许多废料，所以用的都是些布头，于是，就看到妈妈用剪刀在那上面裁裁剪剪。而我的妈妈她有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当她使劲用剪刀的时候，嘴巴会随了剪刀而张合。我们就在她的旁边学着她的样子，还故意扮得很丑。于是妈妈放下剪刀伸手过来要拧耳朵，而我们早是一溜烟跑开了去。两面都贴好了以后，需要用针将它一圈一圈缝起。因为那些土豆啦，米饭了是不足以抵抗以后穿到脚上的力量的。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用缝纫机而是用手工去做。但好象那时候妈妈觉得我们的鞋坏得太快，总是要在这中间多铺上一层布的。当然，如若做棉鞋呢，就该在这时候絮上那一层棉花了。
接着，该着鞋面了，这可是关键的一道工序。如果这里做不好，前面的功夫就全都白费。鞋面的布料自然是要结实，要漂亮，尤其我们女孩子的。而鞋面的布也是要妥妥贴贴地粘上去，不难用针线缝，否则整个鞋面看上去将会象个老人有脸一样皱皱巴巴。鞋面粘好了，鞋边再滚了一圈白布，一则为了美观，二呢，也是为了固顶鞋面的布。也就是说，这时候鞋帮上但凡是有“临空面”的地方，都得用滚口布锁上边儿。鞋底一面用白布，鞋口则用黑布。这滚口却是真不好用缝纫机了，因为工作面非常窄小。需得先将滚口布按着鞋帮的形状走上一圈，再将布折过去整个地包住鞋帮。如果整个滚口的工作做得哪一针没有整理得齐整，那可是能被人一眼看出来的，所以每一个针线都需要多加小心了。
这时候，鞋面基本算结束了，鞋的样子大抵也就出现在了眼前。我妈妈还有一手绝活：会一手不错的绣夫。于是她常常会在我们几个女儿的鞋面上挑出一朵怎样美丽的花儿，让隔壁的那些小伙伴们羡慕极了。
把鞋后跟缝上后，就该上鞋底儿了。那时候，商店里总是有一种白色的塑料鞋底出售。按着这双鞋的尺码去店里买将回来给妈妈，就眼巴巴地等着穿新鞋子了。上鞋底也还有讲究，先将做好的鞋帮固定四个点在鞋底，尔后再从鞋尖至鞋跟这样过来，这一半到鞋跟订完了，打个结，另一半也还是从鞋尖到鞋跟这样订过来。这样子做的目的在于即使是哪一针订得不太好了，可以在鞋跟这里集中调整而不至在鞋尖的地方打个皱什么的，影响美观。当然了，如果你对自己做出的鞋帮需要配多大的鞋底掌握不好的话，一双鞋做出来也是丑礅百出的：如果鞋底长而鞋帮短，那么一整双鞋就会被拉得翘起来，不好看也不好穿；如果说鞋帮长了呢，你就等着打出很多皱来吧，以不至于弄到最后还有半截鞋帮不知往哪搭放
当然了，我们女儿家穿的鞋是扣绊儿的，男孩子们穿的就是松紧鞋了。那个样子大约相当于现在先生们穿的那种懒式鞋吧，呵呵，我说不太准。那时候，我们的新鞋是要等到过年才有的，平日里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要忙家里家外的事。哪里有时间给我们做鞋。只是到过年，再怎么困难，她也会给我们那一份崭新的欣喜。常常我会在人前很得意地说：看看我妈妈做的鞋漂亮吧？象买的一样，对吧？
唉，现在妈妈老了，老花着眼也不再能为我们做鞋什么的了。甚至给我，给我的小女织上一件毛衣都还小心地说：唉呀，不好看了，将就吧？那次为小女换衣服，小女拿出的便是这么一样毛衣。妈妈在一边就有些落寞地说：唉，不要拿了，你妈妈不喜欢的
唉，其实现在我瞅着前排小女孩的那双布鞋实在眼馋啊！只是我妈妈也不再能做，我呢，没有时间做，即使做了恐怕小女也会大叫“不好穿”的。那些陈年旧事，小时候妈妈的那些疼爱也都一一浮到心头来。只是我的小女怕是享受不到我们从前那些快乐的了。
倒是非常非常地怀念，怀念妈妈做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