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客小说网 www.zkxsw.com，最快更新汴水秋声文集最新章节！
一、弃婴
民国初年，南京郊区的太平庄还是个很贫穷的小村庄，民国革命并未带给这个村庄幸福和快乐，村里的百姓仍在为吃饭发愁。
钟离起了个大早，到树林里薅草喂羊，钟离刚刚12岁，父亲在钟离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母亲瘫痪在床，小钟离一早就挑起了养家的担子。她很知足，村里象她这样的孩子很多，能够有母亲的呵责，听到母亲的声音，让她感觉生活很美好，至少比那些流浪街头的孩子，她非常的幸福。
想到这些，钟离稚气的脸上布满了微笑，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走在田地里钟离非常小心，这一片野地里经常扔很多死孩子，野狗常常为争夺死孩子而撕咬，有时不小心就可能踩到死孩子。果然，前面有个包裹，不知谁家扔的死孩子，钟离想绕开走，忽然，田野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哭声，钟离吓得一激灵，出了一身白毛汗。小伙伴们平时讲的鬼故事一下子冒了出来。钟离定了定神，这次听清楚了，微弱的哭声是从包裹里传出来的。
孩子还没有死？钟离走过去，抱起包裹，只见一个口唇和脸上冻得青紫的婴儿。钟离赶紧解开棉袄，把孩子裹紧，朝家里跑去。
到了家门口，钟离又犹豫了，自己和母亲吃饭都是问题，又怎么能养起一个孩子呢？想起来隔壁钟辛大伯和小钟影妹妹不也是带了个1岁多的小弟弟吗，自己平时不知有多羡慕，有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弟弟，家里不知又会增添多少笑声，想到这里，钟离不禁亲了亲婴儿的脸颊，婴儿在梦中露出了笑容，多可爱的孩子呀。
钟大娘瘫痪在床上多年，见钟离捡来一个孩子，发火了“死丫头，咱娘俩有吃的吗，又添一张嘴，咋养活他，快抱回去。”
钟离不理娘的絮叨，把婴儿放在娘的身边，自己到厨房做饭去了。回头还得到村里嫂子们那里为孩子寻奶吃。
刚吃完饭，钟影背着弟弟钟声找钟离玩，一眼看见床上的孩子。
“哪里抱来的孩子，大娘。”
“别提了，都是哪个死丫头捡的。”钟大娘怒气未消。
钟离把捡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和钟影一起为孩子喂寻来的奶，给孩子换尿布，打开包裹，见包裹里的白布上写了几行字。
“可能是孩子的父母留下的，我把我爹喊来，”钟影背着弟弟走了。
一会功夫，钟影和钟辛大伯来了，钟辛大伯认识几个字。他打量了这几个字，念道：“俊雄、本山，10月1日，可能是孩子的名字和生日，才一个月，也是和我们钟家有缘，就叫钟雄吧。”
娘有病，无力照顾婴儿，担子全落在12岁的钟离身上，这可苦了小姑娘，仅洗尿布就让钟离的小手烂了好，好了又烂，跑这到各家寻奶更是苦差使，晚上就更难熬了。
好几次，孩子发热、咳嗽，钟离真怕孩子死在家里，最后钟离还是听了娘的话，为了孩子有个活路，把孩子送人。
终于找到了南京城里一户人家，愿意收养这个孩子，当钟离抱着钟雄来到这家，依依不舍的想要离开时，半岁的钟雄已经开始认人了，意识到姐姐即将离开时，拼命的哭喊起来，钟离抱起钟雄，他才停止了哭声，死活不再让城里的夫妇抱。如此反复几次，城里夫妇看出了钟离的不舍。就拿出几个大洋放在钟雄的身上，安慰钟离“孩子不愿离开你们，还是抱回去吧，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们。”
孩子没有送出去，钟雄的身体从此却变得很棒，家里充满了他的笑声。
二、相认
钟雄很快八岁，已经会给娘端馍送饭了，也能跟着钟辛大伯识几个字，乖巧的钟雄很得大家的欢心。贫寒的生活时时洋溢着欢笑。
但欢笑很快被意外冲淡了。
这天，钟离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对夫妇在钟雄家门口转悠了好几天，老是盯着钟雄看，让钟雄心里直发毛，后来，看到这对夫妇，钟雄就赶忙躲到娘的床后藏起来。
这对夫妇终于跨进了钟家的门，见到钟离和躺在床上的钟大娘，夫妇俩吱唔半天，说出了有点生硬的中国话。
原来这对夫妇是日本人，7、8年前在南京生活，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生活没有着落的他们无奈抛弃了孩子。
钟离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天就是这个小姑娘抱走了孩子，我当时记下了你们家的住址，本来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我和太太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生孩子。”
“你凭什么说你们的孩子是这个孩子，”钟大娘急了。
“当时我在一张白布上写了孩子的名字，山本俊雄，生日是10月1号，另外，孩子的屁股上面有个兰色的小凹窝。”
“当年你们狠心抛弃了孩子，你们根本没有权利来领孩子，你们当年抛弃的孩子早冻死了。”钟大娘很生气。
又说了一阵，夫妇俩礼貌地告辞了。
第二天，夫妇俩又过来了。
“我们知道你们舍不得孩子，感谢你们对孩子的养育之恩，我们并不想夺走孩子，孩子永远属于你们，但是，我看你们的经济条件并不富裕，孩子得不到很好的教育，我们会带给孩子良好的教育，让他有出息，他随时可以回来的。”夫妇俩的话和蔼而诚恳。
钟雄意识到了面临的危机，死死抱着姐姐的腿，藏在姐的身后。
“钟雄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日本教育先进，跟着我们，他会得到很好的教育，我们会让他得到最好的教育，我们不会亏待他，钟雄会随时来中国看你们，中国永远是他的家。如果你们同意，三天后我们就要返回日本了，想带他和我们一起走。
晚上，钟离、钟大娘、钟影和钟辛大伯为钟雄的去留一直讨论到深夜。“与其让钟雄跟着我们受苦，不如让钟雄和他亲爹娘在一起，也好将来有出息。我相信钟雄这孩子不会忘了咱们这个家。”钟大娘的话让大家沉默了好一阵子。
“娘，我不跟那俩人走，我要跟娘和姐在一起，在家里我也会有出息。”躺在床上的钟雄一直未睡，听到后坚决反对。
“钟雄，听你娘的话，你娘和姐也不想让你走，但你该上学了，有了知识才能有出息，男子汉不能总守在家里。”钟辛老汉说。
“不，我就不要去日本。我就要呆在家里。”
明天，钟雄就要去日本了，深夜，钟离娘俩相对垂泪，密密地缝补着钟雄的衣衫，收拾路上的用品。
第二天，当两位日本夫妇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钟雄的影子，最后在一个破窑洞里找到了藏在这里的钟雄和钟声。
“姐，我不要去日本，不和别人走，我要呆在家里。”
“听姐的话，日本很近，你随时可以回来，到日本好好学习，常给家写信。”钟离耐心的劝说。
“不，我不去日本，我可以和钟声哥到学堂学习。”钟雄执拗地抗议。
“你要惹姐和娘生气吗？姐以后可不理你了。”
钟雄真害怕姐生气，不敢吭声，只是两眼怒视两位和善的日本夫妇。
钟雄穿好娘和姐缝补的新衣服，在娘的床头，娘一遍遍嘱咐钟雄“在外面，一定要听你亲爹娘的话，随时给娘写信，假期早点回来，别让我们担心。”
看到娘伤心，钟雄反而过来安慰娘“娘，我会好好学习，早点回来的。”
接钟雄的车就停在村口，该上车了，一路上闷闷不乐的钟雄意识到可能要离家很长时间，死活不愿上车。
“姐，别让我去日本了，我害怕去日本，你们为什么不要我，钟影姐，劝劝我姐吧，我不想去日本上学。”
钟离已经泣不成声，几天光景钟离已经瘦了一圈，美丽的大眼睛肿的象桃子一样。
“钟雄，听你姐的话，别让你姐难受了，好好学习，早点回来让你姐和娘高兴。”钟影说。
“钟小姐，你们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钟雄，钟雄永远属于你们，我们会很快让他回来看你们。”日本夫妇安慰钟离。
汽车开动了，只有钟雄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村口回荡。钟离心里感到无比的空荡迷茫，真不知道心爱的弟弟何时回来。
三、归程
钟雄很快从日本寄来一张穿和服的神气照片，并用汉语写了一行字：
“娘、姐，我很好，我想你，想家，想早点回家。
钟雄”
钟离结婚了，因为娘的缘故，钟离结婚后仍住在家里，第二年就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家里又添了许多欢乐。
一晃五年过去了，钟雄信写的长了，字也越来越漂亮，人已经长高了，但几次放假准备回来，都没有能启程。几年来，中日间的战争气氛越来越浓。
在东北，中国和日本已经发生了冲突，路上路途极不安宁，钟离和娘都不愿意让钟雄冒险，战事已经阻断了两国正常的交通。
战事越来越紧张，后来，连交通和通信都中断了，日本国内开始大量征兵，钟雄和好友小林平一也被征了兵，他们必须服兵役，参加这场战争。
钟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回家的路竟然会是以一个征服者的身份出现，残酷的战争和杀戮让钟雄越来越反感，他看不惯同胞的狂热和残暴，他看不懂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和小林平一都恨透了这场战争。小林受钟雄的影响，很喜欢中国古老的文明和文化，同时为中日间曾经友谊和共通的文化而骄傲，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中日间更多的是仇恨。当他踏上了中国的土地，踏上神往的文明古国，看到的却是满目创痍和仇恨的眼光，这都是因为可恶的战争。
战争已经推进到了南京，钟雄对娘和姐的担心越来越强烈，南京会战打的异常惨烈，还好，太平庄位于南京郊区，炮火相对较少，钟雄恨不得一步跑回家里，保护娘、姐和乡亲，但他无法做到，残酷的战争让一切都变的不可能，他只能在炮火的间隙祈祷。
日本依靠武器的优势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南京会战结束，南京一下子成了人间地狱，肆无忌惮的杀人，放火，强奸，日本兵似乎都变成了恶魔和畜生，钟雄带着小林换了便衣，赶紧往太平庄跑去，昔日美丽、繁华的南京城，到处都是断墙残垣，被杀死的老百姓横七竖八躺满了街道。钟雄的心抽的越来越紧，不知道家乡会是什么样子。
就要见到娘和姐了，一别七年了，家乡的弯弯小路依旧宁静，多少年魂牵梦萦的家乡啊，要不是可恶的战争，孩子早会家了。临别时村口的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仍旧矗立在那里，好象欢迎归来的游子，小时侯曾和钟声无数次爬上他的枝桠上玩耍，现在他的枝叶更加繁茂了。虽然战争让家乡经受了炮火和苦难的洗礼，家乡依然那么可亲，家乡的怀抱依然那么温暖。
钟雄跪倒在村口的土地上，捧起一把家乡的泥土，贪婪地嗅着泥土的清香：“娘，姐，我回来了，家乡，你还好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终于回来了。
一进村子，就看到地上到处都是抢劫过后的痕迹，街道上到处可见死去乡亲的尸体。可怕的感觉笼罩着钟雄，他发疯一样向家里跑去。
推开半掩的门，钟雄大声喊：
“娘，姐”
忽然，钟雄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院子里赤裸地躺着一具尸体，肠子和血流了一地。钟雄抱起尸体一看，这不是钟影姐吗。他晃了晃，钟影姐已经死去多时了。另一个趴在地上的是钟辛大伯，他身上被捅了几个血窟窿，手里还紧紧握了一把锄头。
钟雄跑进堂屋，屋里的惨象，让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只见钟离钟离全身赤裸，下身流了大量的血，胸部被刺了几刀，美丽的眼睛瞪的很大，但已经死去多时了。
墙角地上躺着一个8、9岁的小女孩，也是全身赤裸，下身流了大量的血迹，不用说就是钟离的女儿阿娇了，钟雄抱起阿娇，阿娇的躯体已经变得僵硬了。
总是躺在床上的娘，身上流的血已经染红了被褥，钟雄摸了摸娘的身躯似乎还有一丝热气。摇晃呼喊了一会。
“娘，醒醒，我是钟雄。”
娘吃力睁开眼睛，看见钟雄，吃力地说：“日本兵杀了你姐姐，日本人”娘的话没说完就停止了呼吸。
钟雄悲愤难抑，哭地声嘶泪噎，最后昏死在娘的床头。
醒来时，小林已经整理好钟雄一家人的尸体，在院子里挖了几个大坑，然后把一家人的遗体掩埋了。
小林知道钟雄一家的遭遇，但这里并不允许他们多呆，他连拉硬拽把钟雄拖回了驻地。
悲痛过度外加受伤，钟雄重重的病倒了，他被送进了部队医院。
一家人惨死的景象时刻在他眼前晃动，南京城里尸横遍地的情形在他脑海里回荡，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面不时出现。
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家可归了，我成了杀害自己家人的罪人，还有何脸面对死去和活着的家人和乡亲。
邻床是个十分饶舌的家伙，他的一个手臂和耳朵被南京市民砍掉了。
尽管沉浸在痛苦中的钟雄无心搭理他，但他仍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的伟绩“我们连队那伙人，都是嗜杀成性的杀人狂，我不喜欢杀人，我对女人有兴趣，兄弟，这么好的机会一定尝过不少女人的滋味吧。”
见钟雄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日本兵拿出了一大把项链、镯子、扣子向钟雄展示。
“我已经记不得玩了多少中国女人，每玩一个，我都要留下点纪念，有7、80岁的老太太，也有7、8岁的小姑娘，还有孕妇。”
忽然，日本兵手里的两个手链引起了钟雄的注意，他一把夺了过来，这是自己在日本买给姐姐和阿娇的，上面还清清楚楚写着姐姐和阿娇的名字。
日本兵见钟雄好象对这个有兴趣，就滔滔不绝的讲起来“这是在南京郊区弄的，是娘俩，挺漂亮的，小姑娘才8、9岁，很有味，那娘们反抗的太厉害，我捅了几刀才老实，然后我们集体把她给弄了”
忽然，日本兵被钟雄血红的眼睛和愤怒吓呆了，钟雄象狮子一样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日本兵的脑袋上，手指猛的抠出了日本兵的两个眼珠子，日本兵惨叫几声，很快就没了声息。
“娘‘姐，我给你们报仇了，钟雄呜呜大哭、大笑起来。
等到站岗的日本卫兵赶来时，钟雄和那个日本兵都已经死，钟雄手里紧紧握着那两个送给姐姐和阿娇的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