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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片石林,虽然是没有多大,可是却也颇具规模,容纳眼前这四十个人,简直毫无问题。转瞬间,这支以李桐为首,关万里殿后的长长队伍已经全部消失在眼前这片峋鳞石林之内。
说也奇怪,虽然不见得十分明亮,却能依稀辨到一切。哪里知道身子一经爬进之后,等到进人到一个相当的距离,顿时面前一片漆黑,却似有大旋地转之感。这一刹给人的感受十分突然!每个人内心顿时浮现出一种不吉的预兆!
“洗雪刀”李桐爬在最前面,一发觉不对,立刻停住了前进。他第一个跃身站起,身后各人俱都相继爬起来。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记得来时,他们是彼此前后相衔,连成一行,然而现在,当他们发觉不对相继站起之时,才忽然发觉到敢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队形已经乱了。非但如此,甚至于彼此之间虽然尚能感觉到存在眼前,形象却至为模糊。在本能的联系呼应上,实在已是咫尺天涯。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反应,自然使得每一个人大起恐慌,顿时形成了一片乱嘈!
“洗云刀”李桐情急之下,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忽地拿出了千里火,迎风一晃“呼啦”一声,火光猝然窜起了尺许来高。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面前人影一晃,一个长身挺立,手捧长剑的银衣少年,忽然临近在眼前。“洗云刀”李桐就手上火光照射之下,蓦地认出了来人,正是那日碧荷庄将自己摔落在地的少年,心中方自一惊,对方少年已冷笑一声,陡地一剑,直向着李桐脸上猛劈了下来。
李桐大叫一声:“不好。”身子霍地向外一闪,掌中刀迎着对方剑势一挥“呛啷!”
一声大响。
他满以为自己臂力奇大,虽说对方一身功夫,前此一见之后,留有深刻记忆,但是这种硬碰实架之下,保不住他就不是自己对手。殊不知刀剑相接之下,李桐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掌中刀霍地被压得落下来,那条持刀的左手,齐根上一阵疼痛,简直是难以持刀。他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银衣少年,正是对方敌人目前阵营里的一个最厉害角色,也就是对方银心殿里负责其事的首领,被称为“银心殿主”的樊银江。
看起来左先生埋伏的这一着奇兵,算是完全用上了。利用原有部署在石林之内的阵势“银心殿主”樊银江率同“飞流星”蔡极,以及十二名干练杀手,在适当的时机里,忽然奇兵突出,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洗云刀”李桐这一刻实是既惊又恐,再加上内心的恐惧,简直形同疯狂!只听他嘴里狂啸一声,霍地一抡掌中刀,使了一招“大鹏单展翅”刀身由下而上,划出了一道经天银虹直向着樊银江前胸兼带面门猛劈过去。刀势一展之下,眼看着对方人影滴溜溜一个打转,竟然无影无踪。
简直像是见了鬼!
李大麻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身上汗毛一根根地都倒竖了起来,嘴里由不住大声地喘息着。就在这一刹,身后冷风袭项,李桐大惊之下,快速的一个转身,盲目地挥刀就砍。
他这里刀身方自一经递出,只觉得手腕子一阵子发麻,已吃对方紧紧地拿住了脉门。
可不又是那个银衣少年?
李桐只觉得那只手腕子上,简直就像是着了一道钢箍一般的疼痛!一阵心惊之下,他左手的千里火也权作兵刃,蓦地前伸而出,直向着对方脸上烧去,只是却慢了一步。他这里刚刚才抬起手来,顿时就觉得下腹猛的一凉,紧接着全身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对方银衣少年掌中一口长剑,己深深地刺进了他的下腹。
随着樊银江拔出的剑,一股怒血,箭也似地标了出来。樊银江后退一步“洗云刀”李桐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来。
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死了。
整个石林里,形成了一阵乱嚣,昏天黑地里,不时传播出兵刃交击之声。
这片石林,像是一片天然的屏障,这么多的人,在里面凌厉地拼杀,怪在石林之外,却是一无所见,即使有所谓的旁观者,亦必然毫无所见,唯一所能听见的,只是隐隐传出的兵刃交击以及痛伤呼叫之声。只是这些也只限于眼前,再过一点,连这些声音也难以听见。
是的,即使你是一个旁观者,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你也不难想象出石林里在干些什么新奇的勾当。
“洗云刀”李桐掉以轻心之下,赔上了自己一条性命“银心殿主”樊银江当然是胸有成竹,是以在杀害他之后身子毫不迟疑,紧接着飞快的几个转身,已来到了另一面战场。即见“飞刀”谢一虎,正用两把手攮子,与自己方面一名杀手打在一团。
谢一虎矮小的身材左舞右晃,极见灵活,要在平常正常的情况之下,银心殿方面这名杀手,万万不会是谢一虎的对手。而此刻占有地利之便,加以谢一虎本能的内心恐惧,自然动起手来,行动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双方竟然战成平手。现在樊银江的忽然踏进,自使形势大为改观。“飞刀”谢一虎略一惊顾之下,竟吃对方那名红衣杀手猝然落下的长刀,砍在了右胯上,顿时皮开肉翻,血浸裤管。他足下一个踉跄,斜出三四步,乍见樊银江的来到,一时心胆俱寒,嘴里怪啸一声,左手翻处“呛啷”发出了一口飞刀,直取樊银江眉心。这口刀自是难以伤得了他。樊银江猝然翻动剑身“呛啷”一声脆响,已把飞来的那口飞刀劈向一旁!
谢一虎果不愧是擅长飞刀的能手,在任何情况之下,他身上都准备着几口飞刀,而且出手的招式,相当的特别,即使在最危急恶劣的情况之下,也不碍他的出手。这时,随着他一个拧身的势子,第二口飞刀反身由肋下又飞出了手。却是直奔向樊银江小腹脐下!樊银江陡然弹动双足,大扒虎似地越身而起。
这口刀看似险到了极点,擦着樊银江的衣边滑了过去。这口飞刀发了空,谢一虎再也没能力发出第三口刀,也再也没机会发出第三口飞刀了。眼看着樊银江腾起空中的身子,蓦地向下一落,掌中剑向下一落,银光乍闪“喳”地一声,不偏不倚的劈中了谢一虎的人头。
像是切西瓜似的,谢一虎这颗人头猝然分成了两半,顿时一命呜呼!值此同时“飞流星”蔡极以及一千杀手,已先后解决了来人主力中,比较强悍的“黑面虎”柳山以及一干手下。
夜色朦胧,再加上参差如犬牙交错的石林掩护,局外人简直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樊银江、蔡极等一干人,已把乱阵中最厉害的关万里等几个厉害角色消灭,剩下的一些人自是不在话下。转瞬之间,这里又趋于安静。除了十数丈以外湖水翻打着岸边礁石的哗哗声响外,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四十条人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葬送了。
站立在大船上,注目眺看的“黄面太岁”花二郎,忽然叹息了一声,向着身边的手下“紧背低头”莫三畏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紧背低头”莫三畏不明其意地耸了一下,翻着眼皮子道:“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老半天,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情形不妙,”花二郎皱眉道:“甘姑娘关照说,要我们看情形予以接应,这么看来,李大麻子他们一定凶多吉少!”
“血蚱蜢”孔翔在一旁大骂道:“妈的,李大麻子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人下去了,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二郎冷冷地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们没有遵照甘姑娘的指示,一定是直入而下,直到现在还没有与敌人遭遇。”
孔翔怔了一下:“第二呢?”
“第二个可就不妙了,”花二郎深邃的目光,注视向白浪翻涌而起的岸边:“你们可曾注意到岸上有些什么?”
孔翔与莫三畏辨认着道:“黑乎乎的一片,到底是些什么,看不清楚!”
花二郎“哼”了一声道:“我猜想那是一片石笋林子,果真要是我的猜测不错,李大麻子一干人,很可能已进了石林。”微微一顿,他遂即又道:“如果他们真的轻敌到如此地步,只要一进石林,必然中伏无疑。”说到这里,怅然地发出一声叹息:“果真那样,他们势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紧背低头”莫三畏摇摇头道:“我看不至于吧,李大麻子这么多人,岂会死得一个不剩,再说我们在这里已经看了老半天了,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看出来?”
花二郎冷冷笑了一声:“我想是凶多吉少,你给我拿弓,准备一支火箭来。”
弓箭备好,松枝蘸油的箭头,滋滋地燃烧着,火光甚强,花二郎张弓拉为满月“飕”
的一箭射出去。这一箭射程极远,出手数十丈,直越湖岸,划出了一道弧形的火花,将那一片地方照得十分清楚。形象的显现,果然证明了花二郎的看法,对方岸上那片黑乎乎的地形,正是一片占地里许方圆的石林。
看到这里,花二郎由不住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道:“果然不错,李桐这伙子人完了!”
话声才到这里,只见一艘小小快舟乘风破浪而至,不等两船接近,船上的人迫不及待,陡地腾身而起,捷飞如鸟般地已落身在花二郎立处座舟之上。
来人一身红衣,头戴同色风帽,正是甘十九妹手下那个跟班儿阮行!
双方见面之下,阮行挥动手上一面三角令旗道:“姑娘有令,花兄请速速召集李当家的一行转回听令!”
“太晚了。”花二郎冷冷笑着道:“李桐跟他的人已经上去了,看样子,他显然没有遵照姑娘的嘱咐,很可能已经死了!”
阮行呆了一下,恨恨地道:“姑娘果然没有猜错唉这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啊,”阮行像是忽然想起:“我家姑娘有事嘱咐,请花兄速去一趟。”
花二郎点头道:“我也正有请示之意,这就去吧!”
却见白浪涌处,甘十九妹那艘轻快画舫已来到眼前。甘十九妹面覆轻纱,俏立船首,湖风扬动着她长长的秀发,却也把一袭绸质长衣紧紧地裹在她胴体之上。原本丽质天生,怎恁得湖风添姿!湖光夜色之下,顿现无比清艳,俨如出水芙蓉,又似凌波仙子,使人在一经触目之下,顿时为她的清丽深深吸住!
花二郎如其说是震慑于她的玄妙武功威势,倒毋宁说醉心于她的曼妙芳菲!
每一次当他眼睛接触到对方朦胧的面影与轻盈的体态时,都会情不由己地在他内心形成一种感情的激动,从而心生倾慕。就是这种情绪的支使,使得他这位一向自负极高的黑道魁首,心甘情愿地以供驱使。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祟,除了他本人以外,局外人自是难以体会,而当事者却是奉行甚笃,绝对虔诚!
眼前,当“黄面太岁”花二郎乍然目睹着甘十九妹的出现,真有惊为天人的那种感受!
就在心神恍惚之间,画舫上的甘十九妹却又翩若惊鸿地腾起了身子!
眼前,在数百双眼睛注视之下,却只见她美妙的身子活似一只凌波的海鸥,极其轻巧地窜了起来,却向碧波濯流之间落下去。所有人目睹及此,都禁不住吓了一跳,但这番吃惊显系多余。眼看着她轻巧美妙的身子直坠波心的一刹,仿佛足尖在水面上点了一点,双臂微振,随即再次腾身而起。
花二郎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对方甘十九妹却如玉树临风般地站在了面前。
这等轻功,这般的施展法儿,真正当得上惊人之极!
“黄面太岁”花二郎恍然一惊之下,由不住打心眼儿里佩服。大船上各人眼看着甘十九妹一身不可思议的轻功,全都惊骇得呆住了。尤其是花二郎,更不禁自无限敬服之中滋生出一腔倾慕。一时只管直直地看着对方发愕,竟然忘记了上前见礼。
阮行在一旁看得好笑,轻咳一声道:“花当家的,我家姑娘来了,还不上前见过。”
一言提醒之下,花二郎这才惊觉,慌不迭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参见姑娘。”
甘十九妹轻叹一声道:“我们上了人家的当了!”
花二郎一惊道:“姑娘指的是”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说道:“李桐他们那一伙子人,期功过甚,他们这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
花二郎道:“属下也正在想这件事,李桐他们此一去确实凶多吉少,方才属下特地放出一支火箭,发觉李桐登岸之处有大片石林,敌人如果在石林之内埋伏有人,只怕李当家的这一行,可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你说的不错,”甘十九妹道:“可恨的李桐,竟然胆敢不听我的嘱咐,他要是依我之言,早早退回来,又岂会”说到这里,气得叹了口气。就在这一刹,忽见对方阵营之内,蓦地升起了一盏红灯。
甘十九妹一惊道:“不好,快退!”
一言未毕,只听得锣声一响,猝然飞来了一片箭雨。大船上立刻有多人着箭,顷刻乱成一团。锣声再起,一时间,箭矢如雨,灯光着处,各人才发现沿着对方阵营,四面岸边,那些峥嵘的乱石之间,竟然早已埋伏了许多箭手。部分箭手,竟然涉水及腰,弓弦响处,箭如飞蝗。黑暗之中,大船上多人不及防守,一连许多人中箭哀呼,等到各船紧急向后撤退了一段距离,已是受创不轻!
甘十九妹眼看如此,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却是一言不发。
这一场出乎意料的箭阵,使得甘十九妹一方吃了大亏!一切平定下来,各方检查伤亡报告,由那个红衣跟班儿阮行整理之后,送来画舫。
画舫上,除了甘十九妹之外,花二郎及几个具有领导威望的人物都在。揭开了纱帘进门之后,阮行可提着三分小心。他侍候这位姑娘甚久,早已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情知她越是沉默不言,越是心情不悦,自不愿在这个情形之下,碰她的钉子。是以进门之后,阮行垂手低头,一言不发地侍立一角,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甘十九妹守在灯下,独自个地生了半天闷气,一偏头才似发现了阮行在侧。
“你是怎么回事?我要你打听的结果怎么样了?”
“是,姑娘!”
承她见问,阮行这才敢据实以报。只见他慢吞吞的由袖子里拿出了个纸卷儿,念道:
“据船上统计,共有四十九个中箭,重伤毙命的有二十人,其他轻重伤不等,另外”
“不要再说了。”甘十九妹霍地站起来,踱向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显然心情恶劣极了。
然而,到底她是受过严格训练,尤其是具有非常智慧之人,即使内心忿怒到了极点,她也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乱了她明确的思维。
看着窗外一片浩瀚夜波,她沉默了一些时候,忽然冷冷一笑,说道:“这一场战争,不过才是开头,我们绝对输不了,有了这个显示,更证明了对方阵营里,藏着一个运筹帷幄的高人。”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接道:“我断定这个人虽然满腹经纶,却未必精通武功,一旦我踏破了他们的阵门,我倒要仔细地看看这个人。”
阮行道:“姑娘眼前可有什么打算?”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你请花当家的他们先下去,等到子时前后,再来这里,我要仔细地盘算一下,再定取舍。”
阮行抱拳道:“卑职遵命!”
甘十九妹道:“我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有什么风惊草动,你就看着办,不许再来找我,下去吧。”
阮行又答应了一声,这才退出舱外。他深知甘十九妹具有超人智慧,此刻面临强敌之下,必然是运智沉思,整理出一条明智的破敌方策。他更深知甘十九妹深通阵法,对方阵中既然藏有这类高人,那么这一场战斗,可就够瞧的了。想到这里,当下轻轻掩上舱门,将甘十九妹交待之言轻轻转告了花二郎、马一波等人,各人分别退了下去。
十艘大船经过一场惊险风波之后,退出甚远,在花二郎暂时指挥之下,各自散开,仍然采取半弧度形状,将银心殿所在的这个半岛遥远地钳制着。由于这个半岛占地颇大,是以这些船只彼此间的距离极为宽阔,尤其是在沉沉的夜色笼罩之下,彼此之间设非依靠镜光信号的联系,根本就互不得窥。
“紫面枭”马一波,率领着他手下的干练“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猿”徐大勇等四人乘坐着那艘专供接运的小船,直驶向停泊在半岛拐角的大船。这段距离相当的远,小船在舟子力操之下,一路起伏剧烈地拐出了眼前这处岔口。
忽地,面前斜出了一艘渔船。由于这艘渔船出来得过于突然,眼看着就跟“紫面枭”马一波的这艘小船撞在了一块。
划船的舟子慌不迭一带长桨,把船偏开了数尺,饶是如此,仍然被对方渔舟的船头撞在了尾舵上。由于来船的劲道十分大,劲头极猛“嘭”的一声,把这条小船撞得几乎都要翻了过来,蓦地仰起了头,转了大半个圈子,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划船的舟子固是摔了个屁股朝天,就是“紫面枭”马一波等四人也都站不住脚,相继摔倒船上。
站在船头的“双头蛇”秦冲,暴怒之下,嘴里怒叱一声:“王八羔子,找死吗?”
嘴里骂着,一伸手操起了船上长篙,运足了劲道,霍地直向着外面渔船上的人身上扎过去。那个人,挺高的个子,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竹笠,正自双手摇橹,撞了人家的船,他老兄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双头蛇”秦冲一声喝骂之下,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这一篙由对方戴笠渔人背后扎了过去,势将扎他一个透心穿!却是万万不曾料想这个渔人竟然是一个练家子,就在“双头蛇”秦冲这一篙,眼看着扎在了他背后,蓦地对方那个人身子向前一个打躬。“双头蛇”秦冲这么快的一手举篙挺刺,竟然会卖了一个空招,一篙刺了个空。
那人好快的身法。顺着秦冲刺过来的长篙,蓦地一个转身,右手乍分之下“噗!”一把已操住了穿身直来的篙身。“双头蛇”秦冲身子一震,几乎被那人极大的手腕力道带到了水里,只觉得两只握篙的手心一阵子发热,手中长篙己到了对方手上。
这一惊,由不住吓出了他一身冷汗,然而当他目睹对方那张脸的这一刹,更不禁使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你是你你是”
原来这个“双头蛇”秦冲不是别个,正是那日在老汴河伪装成走单帮的那个秦老三。这个戴笠渔夫,更非别人,正是那日搭船的乘客尹剑平。当日设非他一时机警,几乎着了对方那“炸驴”的道儿。
炸驴的秦老三就是这个秦冲。
当日乘船的尹剑平,就正是此刻的这个渔夫。
可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碰上了。
“双头蛇”秦冲一惊之下,紧接着可就兴起了逃走之念,他早已尝过了对方这个主儿的厉害,哪里还敢与他正面接触?
当下,猛地跃起身子,一头直向湖水里扎去,可是前此上当的尹剑平,这一次却不容他如法炮制了,就在“双头蛇”秦冲身子才腾起了一半的当儿,尹剑平长蒿点处,不偏不倚“噗哧”一声,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
鲜红的血,还来不及冒出来,他身子可就沉了下去“噗通”入水,却是再也浮不起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举止,简直太过于突然,使得小船上的其他几个人,简直吓呆了。任何人也没有想到,对方一个不显眼的渔夫,竟然会有这等身手。
“紫面枭”马一波由于立身在这人后侧方,一时还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长相,目睹之下,他厉声喝叱道:“大胆狂徒!”
话声出口,站在他左侧方的手下“火赤链”张方,早已按捺不住,怒吼道:“小子你找死?”
身子一闪,小船猝然间向下沉了一沉,他身躯已极其快捷地窜到了对面渔船之上。
张方所施展的兵刃是一把链子枪,这时一经抡到手里,身子霍地向下一矮,施了一招“老树盘根”链子枪刷啦啦卷起了一道银光,直向着伪装成渔夫的尹剑平双足上猛力缠了过去。
只是他的动作,却似慢了一步。他这里链子枪才自递出一半,对方尹剑平手上长篙却已倒转过来,更较他快上一筹“噗”一声已捣在了张方右面肩窝上。这一下力道极猛,给予张方的感觉,简直像是着了一金钢杵,登时半身发麻,身子一抖,手里的链子枪“叭嗒”坠在了船板上。
尹剑平的伎俩显然还不止如此!就见他长篙翻处“噗”一声,第二次横揣在他的腰眼上,这一下力道较诸上一次更见不同“火赤链”张方瘦长的身子,足足被他这一扫之力抛上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落到水里,先就已经死在空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先后两人,已经在他长篙下做了屈死的冤魂!
也就在“火赤链”张方身子飞起半空的一刹“紫面枭”马一波已由他站立的小船上飞鹰捕兔般地扑了过来。这个老头儿虽然是瘸着一条腿,可是看上去他的身手却极其利落,身子一落向对方渔舟,双手箕开,陡地施展一式饿虎扑羊,照着尹剑平双肩上抓过来。也不知是尹剑平故意让他抓着抑或是失之于大意,总之一双肩头,竟然被马一波抓了个紧。
“紫面枭”马一波怒叱一声道:“小子,我要你死!”
他原是练有精湛的鹰爪功,这时双掌十指力收之下,更像是十把利刃!思忖着对方这个人,万万挺受不住,势将要在自己十指功力之下,束手就擒。
事情端的大大出乎意外。马一波十指上功力自一经运出,蓦然间就觉出由对方一双肩上,霍地反弹出一股劲力,那是一种极为怪异的力道,竟然迫使得马一波十指上难聚力势,陡地滑落开来。
“紫面枭”马一波这一刹间,才情知对方大非易与之辈,惊慌失措里,点足就退,哪里还来得及?他这里才一缩头,对方那个渔夫装扮的人已刷地一声掉过了身子。
随着他转过来的身子,一只铁腕有如惊波之鱼,陡然间向上一扬“波”的一声,已抓住了马一波的脖颈。眼前这个角度之内,对于尹剑平来说,那是再合适不过,掌下一经着力,已把马一波脖子夹住。马一波这时才忽然接触到了对方那张脸,当他猝然发觉到对方这个渔人装束的人竟是尹剑平的乔装时,简直吓呆了。
“你是尹”
“尹剑平,”年轻的渔人冷漠而镇定地接下去道:“马老大,咱们久违了。”
“紫面枭”马一波想有意异动,只是才不过兴起了这个念头,只觉得脖颈上一阵奇痛,便觉到生平从不曾尝受过的巨大力道,猝然加诸在自己的项上。紧接着“吱喳”一声骨响,整个颈骨,在对方手腕神力之下已拧为两断。
尹剑平这一手“金刚铁碗”之功,确实具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劲道。马一波连一声都来不及叫出,登时命丧黄泉!这一手“手毙活人”自然使得目击者触目惊心,惊骇欲绝。
事实上所谓的目击者,其实也只有一个人“长臂猿”徐大勇,也是蒙城九丑如今仅存的一个活着的人。
在目睹马一波等三人先后遭难之后“长臂猿”徐大勇早已吓了个亡魂丧胆。心里一急,还容不得他有所异动,已被尹剑平手中长篙点在了前心位置。徐大勇只觉得身上一震,已是动弹不得。四只眼睛对视之下,徐大勇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子颤抖,几乎已经感觉出死亡来临前的那种威胁!
“你姓什么,叫什么?”却似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势,尹剑平深湛的目光注视着他,使得他不得不照实回答。
愣了一下,他喃喃地道:“徐徐大勇!”
“徐大勇,”尹剑平目注着他道:“你可认识我是谁吗?”
徐大勇睁大了眼睛,又注视了他一会,摇摇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可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不不知道:“徐大勇像傻瓜似地摇着头。
尹剑平打量着他的样子,心知他所说的一切不假。照常理来说,既属敌对立场,他决计不能放过这个徐大勇,可是眼前依然是不忍向对方下此毒手。
“徐大勇。”尹剑平喃喃地道:“如果我眼前放过了你,你可愿改邪归正?”徐大勇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呆了一呆,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尹剑平慨然叹息一声道:“好吧,那我就放过了你。”
说罢陡地收回手里长篙,徐大勇顿时就觉得身上一轻,这条命竟然如此幸免,实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打了个哆嗦,他向着尹剑平抱了一下拳道:“徐某领情就此别过。”
话声出口,反手一刀,只听得“噗通”一声,竟然将身后摇船舟子的一颗人头砍了下来。那舟子尸身带着一颗被砍下的人头,一并落在了水里,小船被激起的水波,高高地荡起来又深深地落下去,空气里再次地渲染着那种浓重的血腥气息!
尹剑平皱了一下眉道:“你何以要对他一个无辜的人下此毒手?”
徐大勇抱拳道:“英雄有所不知,那甘十九妹与花二郎为人都过于细心,倘若发现阁下对我特别留情,只怕我这条性命仍将不保,故此不得留他活命,咱们后会有期,这就告辞了!”
言罢抬手摸了一下帽子,无可奈何地手攀船橹,似要离开。
尹剑平道:“且慢!”
徐大勇道:“英雄有什么差遣?”
尹剑平道:“方才见你刀杀舟子,足证已有叛离决心,你如能将眼前甘十九妹之异动示知,自为我所乐闻的!”
徐大勇愕了一下道:“怎么,听阁下口气,莫非尹英雄你还不知道甘十九妹来此的意图不成?”
尹剑平目光深湛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徐大勇又抬起手拉了一下帽子,在尹剑平湛湛目神注视之下,他似乎有一种难掩的畏惧虚情。
“如果阁下没有别的差遣”他喃喃说道:“在下这就想告辞了”
“你只怕走不成了”
尹剑平一刹那间,脸上又现出了严峻的表情。
徐大勇吓了一跳,喃喃道:“怎么,阁下又反悔了不成?”
尹剑平忽然叹了一声道:“我原来有饶你活命之意,你几乎已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却由于你的一时疏忽,却又为你自己罹下了杀身之祸!”
徐大勇神色一变道:“你你这说是什么意思?”
尹剑平冷冷的道:“你刚才曾说不知道我姓什么,可是你自己却不留意地称呼我为尹英雄,可见得你明明已经知道我的姓名。”
徐大勇一怔道:这个”
尹剑平道:“还有,你已经不止一次地摇动左手,我可以断定你左手袖腕里,必然藏有暗器,只是你没有机会向我出手罢了,是也不是?”
“长臂猿”徐大勇顿时面现张惶,左手倏地抬起,只听见“卡喳”一声,果然由其袖里射出了一支袖箭,直向尹剑平脸上射来。由于双方距离极近,是故闻声即至。只是这一手却早已在尹剑平意念之中,就在这支袖箭眼看着已经近他面颊的一刹,蓦地他右手轻抬,利用拇指之力,已把飞临面前的那支袖箭挥落在地。
“长臂猿”徐大勇一惊之下,陡地跃身而起,情势所逼,虽不擅水,却也无从选择地直向着水里纵身跳下去。尹剑平当然不容他如此,随着他抖起的长篙,只听见“噗哧”一声,已刺中徐大勇的前胸,那竹篙尖梢,不啻是一截锋利的枪锋,徐大勇登时惨叫了一声,被刺了一个透心穿,当场横尸水面!
尹剑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先后杀了四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蒙城九丑目前所仅有的精锐,已全部丧生在他手中。他似乎暂时已完成了一项任务,而无意在此逗留,遂即将那艘小小渔舟,向着黑漆漆一望无际的湖心缓缓划去。
马一波、徐大勇二人的尸身,直直地陈列在船头上。
这里再加了两盏灯,凄惨的灯光之下,映照着那两张死人的脸,看上去令人不胜寒栗,鲜红的血,经过凝固之后,尤其令人自心眼儿里恶心。
甘十九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她已经很仔细地看过尸首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以及阮行等一干人,无不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大般上虽站满了人,却是没有一个出声说话,气氛至为阴沉。
过了一会儿,甘十九妹才点了一下头道:“阮头儿,你把马当家的与这位徐师父的尸体拾下去,小心护着,等到我们攻下了银心殿以后,再从厚发葬。”
阮行应了一声是,吩咐道:“抬下去。”各人小心翼翼地把两人尸体抬到了后面,另外有人开始用湖水洗刷着船板。
情况似乎很不妙,甘十九妹所率领的这个精锐部队,还没有大规模登上敌人阵脚之前,先已屡遭挫败。金刀盟与蒙城九丑精锐全部丧失,就这两个组织来说,已等于全部瓦解。以甘十九妹所向披靡的过往辉煌战绩来说,这一个打击对她可以说实在是太大了,然而出人意料的,她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震怒,反倒是出奇的冷静。
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怒火,只是见她这般冷静沉着,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甘十九妹面罩轻纱,那露出纱罩之外的一双眸子,凝视着一个固定之处,似乎正自运用心神在分析着什么事。
终于她把这件事想通了。
“以我的判断,”她缓缓地说:“杀害马当家的人,不像是银心殿里面的人所为,是另外有人。”
“另外有人?”阮行愕了一下道:“还能有什么另外的敌人?”
甘十九妹冷笑道:“其实这个人很可能一直都在盯着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过。”
花二郎跨前一步,喃喃地道:“姑娘说的是谁?”
“你也许不认识,但是我却对他越来越熟。”甘十九妹那双澄波眸子向阮行一扫道:
“你也应该对他认识得很清楚,哼!他可真是阴魂不散,一步也不肯放过我们,看来我们势将又要见面了。”
阮行忽然怔了一下,道:“哦,姑娘莫非说的是那个依依剑平?”
甘十九妹点了下头:“除了他还有谁?”
花二郎道:“依剑平是什么人?”
甘十九妹喃喃说道:“哼,是岳阳门的一个残余弟子,漏网之鱼。”
花二郎甚为奇怪地道:“仅仅是一个残余弟子?”
“不错,”甘十九妹语音冷冷地道:“是一个身手杰出,胸罗万机,智勇兼具的了不起的人。”
花二郎听甘十九妹这么说,嘴里不禁重复地念着“依剑平”这三个字,深信这个名字对他是完全陌生的。他虽然不识“依剑平”何许人也,但是既然出自甘十九妹之口的衷心赞扬,必然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了。
红衣人阮行奇怪地说道:“姑娘怎么断定是这个依剑平干的?”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了笑:“阮行,看起来,你对什么事都不甚关心,你有否注意到方才的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卑职注意到了。”阮行立刻接下去说道:“马老大的脖颈折断,徐大勇是前胸负伤而毙命!”
“这就对了,”甘十九妹缓缓地道:“马当家的脖子是怎么断的?”
“这个”阮行微微发怔:“可能是摔断的!”
“不是摔断的,是被人活生生地用手腕之力拧断的!”
这么一说,非但阮行吃惊,就连花二郎以及聆听此话的其他各人,全都怔住了!
“这不太可能吧,”说话的是花二郎,他以十分怀疑的口吻道:“据我所知,马老大练过‘铁头’功,头颈之间功力甚是了得,什么人能够出手,把他颈骨拧断,这”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就有这种功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马当家的头颈。”
花二郎窘笑道:“姑娘当然是例外,我是说除了姑娘以外,只怕是有这等功夫的人就不多了。”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个依剑平就有这种功力!”
花二郎怔了一下,说道:“什么功力这么厉害?”
甘十九妹语音肯定地道:“据我所知,当今武林中起码有两种功力有此威力,一种是我们丹风轩‘五指灯’,另外一种是双鹤堂的‘金刚铁腕。”
“金刚铁腕?”花二郎讶然道:“这种功力属下也听说过,莫非这个依剑平竟然擅施这门功夫?”
“不错。”甘十九妹那双美丽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道缝:“那个姓依的,显然学兼数家之长,以我过去曾经一度与他交过手的经验而论,他如果坚持与我为敌,就将会是我们的一个劲敌。”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闷了下来,变得心事重重,其实令她头痛的又何止那个依剑平?她不禁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姓“尹”的。
对她来说,住在碧荷庄的那个叫“尹心”的人,毋宁说较诸那个依剑平更令自己难以捉摸。一想到那个尹心,她的心着实有些乱了。
不可否认,这个尹心的出现,有大多的悬疑之处费人思索,虽然她曾经怀疑过“尹心”
与“依剑平”他们之间的相同性,但是到底缺少真实的证据,再者对于尹心这个人,她更有内心难以平衡的因素。
无论是人或是事,如果一经掺入了私人的感情作祟,必然会失去明智,即使不曾失去,也必有另一面的顾虑与困扰。她就是在这种心情下,一再地打消了对尹心这个神秘人物的分析与捕捉,即使有这个空闲,她亦情愿与对方享受一些感情上的温馨。那是一项不为外人所知,而确是在内心感情方面深深困惑着她的弱点!
对于这个姓“尹”的,似乎在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个“弱点”!她确实十分喜欢他,喜欢看他那张有个性,正直,英俊的脸喜欢听他那种富有磁性的声音。尤其是经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使她更认清了他的守正不阿,说得浅显明白一点,这个姓尹的,正是她理想中的恋人。
那一夜之后,她对他毋宁说是已经倾了芳心。以她的固执性情和倔强,除了这个尹心之外,她已不可能再醉心第二人,尹心这个人已经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她心里,舍此再无所图。
有了这层感情的障碍,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对于尹心其人一种心理的怂勇与宽恕。这也就是她何以会对那个尹心一再失察的主要原因。即使现在,她甚至于也没有怀疑到他,只是把这些罪归咎于那个强敌“依剑平”的身上。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依剑平”甚至“尹心”这两个名字都有虚造的部分。其实,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正因如此,也就隐隐形成了她日后更大的难题与障碍。
就这一方面来说,尹剑平显然已经占了上风,甘十九妹这等超人智慧,也似乎真正地遇见了厉害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