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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曼君首先开口道:“二十年前,我自觉很对不起你,可是,你一直都不给机会让我说。”
她的语声很慢、很冷,毫无感情。
无敌只是听,沉曼君接道:“二十年来,你望也不望我一眼,将我与女儿隔绝,我没有怨言,亦因此不再觉歉疚,但到今夜再见你,我又感到很对不起你,以你的武功内力修为,没有理由变得这样苍老、憔悴,这二十年来,可见,你并不比我好过。”
无敌仍然不作声,沉曼君看着他,摇头,又道:“你虽然自命英雄盖世,还是拿不起,放不下,还要二十年后的今夜,才有勇气闯进这个房间。”
无敌双手又紧握,眼睛中的怒火又高燃,看似便要一拳击向沉曼君,但终于还是转身,发狂地奔了出去。
由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他心内的愤怒、悲痛,却已经表露无遗。
沉曼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泪终于流下来,滴碎在纸屑之上。
离开龙凤阁,无敌直奔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就看见独孤凤在整理被褥。
独孤凤听得开门声响,回头见无敌进来,忙迎上去道:“爹,你到哪儿去了。”
无敌看见独孤凤这样,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还未回答,独孤凤已拉着他的手臂,扶他到桌旁坐下,回身再斟了一杯茶。
无敌只是看着她。
独孤凤也免得奇怪,娇嗔道:“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说话,是否有什么事不高兴?”
无敌的怒火立时又冒起来。
独孤凤又问道:“到底是哪一个惹你生气了?”
无敌霍地站起身子,戟指独孤凤,道:“是你。”
独孤凤一怔,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说,有没有到过龙凤阁?”
独孤凤垂下头,没有作声,无敌喝问道:“说!怎么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我又没有做错事!”独孤凤倔强的脾气又发作。
“没有错?”无敌暴喝道:“不服从我的话就是错。”
“她是我娘亲,我去探望她,有什么不当。”
“她不配做你的娘亲!”
“娘亲就是娘亲,你跟她不和,可不能迫我不认她!”
无敌怒极,一掌痛掴在独孤凤面上,他虽然没有用内力,仍掴得独孤凤打了一个转。
独孤凤手抚着被掴痛的面颊,怒瞪着独孤无敌,无敌好象现在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只手不觉颤抖起来。
独孤凤一顿足,一声不发,转身奔了出去。
“凤儿。”无敌叫一声,颓然坐了下来。
独孤凤抚着脸,一直奔香闺随即收拾金银细软,打成了一个小包袱,负在背后,便往外跑。
两个侍候她的小丫环呆呆地看着,既不知她在干什么,又不敢多问。
才出房门,就遇上公孙弘,一见他,独孤凤就有气,还未来得及骂,公孙弘已开口道:“师妹,方才我说错了话,给师父看出,我放你进去过龙凤阁。”
“不是你告诉爹的?”独孤凤怒视公孙弘。
“不是”公孙弘忽有所觉,道:“莫非师父方才骂过你?”
“他给了我一巴掌,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我。”
公孙弘怔在那里,也不知该说什么,独孤凤也没有多说,拔步就走,公孙弘这才发现独孤凤背负着小包袱,忙追前问道:“师妹,你要去哪儿?”
“去哪又怎样,难道还要问过你?”独孤凤冷笑,脚步不停。
公孙弘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去路,独孤凤立即拔出鸳鸯双刀,一晃,叱道:“让开,要不我动刀了!”
公孙弘把胸膛一挺,道:“你动刀砍我好了。”
“砍你?”独孤凤刀一翻,道:“我砍我自己。”
公孙弘一呆,独孤凤冷笑着接道:“我砍在自己的脸上,看你怎么样向我爹交待?”
公孙弘放软声音,恳求道:“师妹,不要这样难为我好不好,让你走了,我一样不能向师父交待。”
“笑话,爹又没有叫你看着我,再说我这么大的人,你看得了,让开!”独孤凤双刀一摆。
公孙弘仍挡在那里。
独孤凤柳眉倒竖,厉声道:“叫你让开,听到没有?”
公孙弘给喝得连退了几步,终于让开了。
独孤凤也不理会,头也不回,眨眼便走得已不知所踪。
公孙弘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又顿足又生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独孤无敌已从那边月洞门转进来,看见公孙弘那样子,脱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师妹师妹”
“凤儿怎样了?”无敌追问。
“走了!”公孙弘苦着脸。
“去哪儿了?”无敌急问。
公孙弘只有摇头,无敌看着他,不由叹息一声,道:“都是我不好,将她纵成这样子。”
“师父,这你说”
“气过了,她自会回来。”无敌目光一闪,道:“你还是去看看邓奎那封信弄好了没有,弄好了,就赶快送出。”
公孙弘只有应命,无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负手踱了回去,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至于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客客气气的书信,客客气气的使者,可目一听是独孤无敌的信,接待无敌门使者的那四个峨嵋弟子还是立即变了脸色。
无敌门、峨嵋派素无交往,独孤无敌突然着人送书信到来,这当然就绝不会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书信,何况管中流怒挑无敌门十三分舵这件事他们亦已经得到消息。
使者将书信放下,立即就离开,那四个峨嵋弟子亦慌忙往大厅那边奔去。
才到石阶下,就被一个中年僧人截住,道:“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
四个峨嵋弟子忙合十道:“智空师兄,有封信我们要立即送交掌门方丈。”
“什么书信这样紧张。”
“无敌门独孤无敌派人送来的。”
“独孤无敌?”智空浓眉一皱,道:“这个大魔头又要兴波作浪?”
“掌门方丈”
“正在替七省大盗李七剃度,不许骚扰,你们就在这里等一等。”智空往殿内望了一眼,沉默了下去。
一缕缕白烟,正从殿内飘出来。
白烟缭绕,梵音不绝,一音大师须眉如白云,一身金红色袈裟,一派得道高僧模样,在木鱼诵唱中,更显得佛相庄严。
李七就跪在他的前面,这李七纵横七省,杀人无算,终于还是被他以佛法度化,皈依佛门。
“我无佛法一时说,子亦无心无所得,无说无得无心中,释迦亲见燃灯佛──”一音大师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木鱼声、诵经声同时沉下去。
李七连叩三个响头,一音刀一挥,又念道:“可喜你三思脱离软红尘十丈,明心见性,一刀剃去烦恼丝三千,可喜你是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师赠你一个法号──无得──”“谢恩师!”李七又叩了三个响头。
立时群僧诵经、木鱼声又起。
梵音终于停下,智空急不可待,从弟子手中接过书信,飞步奔进去。
一音看见他这样奔进来,只是白眉一扬,到他将信读毕,两条白眉已锁起来,一声长叹道:“善哉,善哉,峨嵋宁静了三十年,从此恐怕又多事了。”
“师父──”
“智空,你立即传我口谕,着人去找管中流回来。”
“师父,独孤无敌──”
“他是要追究分舵被挑一事,以七日为限,七日之后我们不将管中流交出,他便会亲自登门问罪。”
智空吃一惊道:“师父莫不是要将管师弟交出?”
“为师只是要明白事情真相。”
“只有七日,只怕找不到管师弟。”
“七日之后我复信拒绝,到独孤无敌接信赶来,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将中流找回来了。”
“若是错不在管师弟”
一音大师一声微喟道:“为师自有分寸,去──”
这时候送信的使者已经到了山下,看看背后没有人追踪,立即转进一片密林内。
入林半里,有一片老大的空地,结扎了几个帐蓬,在周围逡巡的赫然全都是无敌门的人,独孤无敌也赫然像标枪一样立在当中那个帐蓬的前面,左右护着千面佛、诸葛明、邓奎、公孙弘。
他们好象在商议什么,看见使者奔过来,都停下说话。
使者拜伏在无敌脚下,独孤无敌倏然道:“信送去了?”
“幸不辱命。”
“没有为难你?”
“没有,也没有追下来,接信的峨嵋弟子看来都很惊慌。”
“谅他们也不敢。”无敌仰天突然大笑了起来,道:“相信一音怎也想不到我们已经结集于峨嵋山下,只待七日之后,上山问罪,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公孙弘插口问道:“师父,他们会不会找人助拳?”
“只不过十天时间,他们能找到什么人?”
“那只怕也找不到管中流。”
“这有何要紧?”
“不错,我们要灭的是整个峨嵋派,并不是管中流一人。”公孙弘立时明白过来。
独孤无敌仰天大笑不绝。
管中流并不知道峨嵋派大祸临头,这时候正与云飞扬对立在海滩上。
七宝、六安则在替管中流束好衣袖,那边侏儒三尺亦在替云飞扬整理衣衫。
老人盘膝坐在一方巨石上,已等得有些不耐,双掌连拍,连声催促道:“快些快些!”
七宝、六安、三尺终于退下,老人这才道:“这是切磋,不是生死搏斗,点到即止,谁胜谁负,我老人家自有公道!”
管中流应声拔剑,满怀信心,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苦练不懈,已能够将落日剑法最后三式的威力完全施展出来。
云飞扬一脸的无可奈何之色,心里亦只是希望老人会改变初衷。
他当然失望,老人“霍”地一拂袖,喝道:“动手!”
管中流长剑立即挽了两个剑花,一推云飞扬,道:“拔剑──”
云飞扬只有拔剑,管中流接着一声道:“看剑!”人与剑一起飞射,剑刺到一半,已变成七剑,云飞扬倒踩七星,连闪七剑,手中剑一落“叮”的一声,封住了接刺来的第八剑!
管中流剑一翻,身形、剑势同时变动,飞灵变幻,落日剑法一招紧接一招攻出。
云飞扬两仪剑法亦展开,接一剑还一剑,七十三剑之后,已取得攻势,再三十六剑,将管中流迫退了七步。
侏儒三尺只看得笑不拢嘴,七宝、六安却不是味道,老人反而一点反应也没有。
退了七步,管中流的身形便已稳下来,转退为进,接连九十七剑,将云飞扬迫回原位,再迫退七步。
这一次轮到七宝、六安眉飞色舞,三尺却是面无表情,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人看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很快便已消失,一双眼睛已瞪得鸽蛋一样。
他看得很用心,两人剑法的每一个变化,他都看在眼内。
管中流的剑势越来越迅速,突然一缓,随即道:“小心了!”
这三个字出口,人与剑便合成一团光,飞滚向云飞扬!
云飞扬剑势亦变,贴身飞舞“叮当”声响中,也不知接了管中流多少剑。
他的脚步越来越碎,也越来越越迅速,在剑光之中却始终都兀立不倒。
管中流剑势一变再变,身形冲天飞起又落下,手中剑犹如流星飞雨,突然又一散,千锋聚合成一剑,从云飞扬的剑势当中突入。
云飞扬的剑势立时崩溃,剑一回,看来便能将来剑截住,但,结果还是差了三分。
管中流的剑立时抵住了云飞扬的咽喉,云飞扬轻叹一声,垂下剑。
管中流并没有刺下去,冷笑道:“上一次你不杀我,这一次我也剑下留情,欠你的不再欠了,是不是?”
云飞扬点头,管中流剑一收,又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下次你最好不要再撞在我手上,否则别怪我的剑不认人。”
云飞扬没有作声。
管中流的剑这才入鞘,七宝、六安左右雀跃上前,高兴地拉着管中流的双臂。
三尺亦走向云飞扬,一脸失望之色。
管中流实时挥手道:“姓云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云飞扬望了管中流一眼,转身走到老人面前跪下,一拜再拜,才站起身来。
老人看着他,叹息道:“好,你很好,去──”云飞扬转身举步,走到三尺身旁,轻拍了三尺的肩膀一下,才继续前行。
管中流目送云飞扬去远,将剑交给七宝,走到老人面前。
老人呆坐在那里,一再叹息,管中流看得奇怪,试探道:“师叔,你在叹息什么?”
“师叔很失望、很伤心。”
“也难怪你老人家伤心。”管中流微形于色,道:“你老人家在姓云的身上花了那许多心思,结果他不堪一击,几下子就败于小侄的剑下。”
老人冷睨着管中流,冷笑道:“是你令我失望、伤心!”
“我?”管中流一怔,道:“我不是已击败了那云飞扬?”
“人家让你,亏你还大言不惭。”老人连声冷哼。
管中流不以为然,道:“他没有理由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