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岑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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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幽志不在此。”周屏幽牵起好友的手,往绣坊走去。

    余小小任周屏幽牵着,两人翩然离去。除了刚开始的那一间之外,都没有再看东方展言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全身绷紧的东方展言也不曾回头,双手紧握垂在身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愧、是羞、是恼、是怒低垂着脑袋,谁也看不见,只瞅见两朵藏不住泛红的耳廊。

    “这下怎么办才好”有人开始不安了。

    “什么怎么办?”带头作弄的人也慌了,可为了面子,还是要撑住。

    他转而走到东方展言面前,仗着自己略高于他的身势,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我隐忍很久了,东方展言,你东方家世代御医又如何?终究只是替人把脉看病的大夫,让你跟着我们不过是拿你图今话题热闹而已,当朋友——得了吧,你不过是庶出,你爹还不让你学医呢!”

    见他不语,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说得更张狂了:“今日就把话说开了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以后想跟我们往来就安分点。”

    “若我不呢?”

    “啥?”

    东方展言缓缓抬头,这些天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像是卸下压在双肩多年的重担般,他笑得轻松惬意。

    在场的人眼见他不怒反笑,还笑得这么说不出的好看和古怪,每个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咯蹬了那么一下。

    “我说,若我不呢?”

    不?“不安分就等着——啊!”突来的一拳打偏贵公子的脸。

    从没见过东方展言动粗,在场的人这才开始警觉事情恐怕不如他们预期,以他方才的身手来看,他们人多不一定会打赢。

    他竟然会武,众人无不心惊。

    他们知道东方家庶的幺子受制不得习医,再加上东方展言从不刻意卖弄,是以他们并不知道他并未因此荒废日常文武的学习。

    “我说不,是不想跟你们来往。”嗤鼻冷哼,视线扫向刚被自己打偏的脸。“报上名来,我总要知道自己打的是谁。”

    “你——你这混帐!”气不过的公子哥儿一声吆喝,扑向东方展言。

    旁边的人,被拖下水的、跟着出拳搅和的,一个接一个,全冲了上去,对象只有一个——老让他们在姑娘面前相形见细的东方展言。豁出去了!他们也忍得够久了!年少气盛,谁甘心当陪衬的绿叶!

    一时间、茶馆陷入混乱。

    是夜,结束金针渡穴的学习,余小小抽出针包上的金针,妥善收回针盒,忽然有感而发:“爹,你说人的外貌是不是很重要?”

    “呃?”一旁正阑弓步按掌平挪的余无缺愣了下,很意外从不在乎外表的女儿问了这么个问题。

    “有人说相貌讨喜先蠃三分理。如果这话是真的,那相貌平凡的人是不是生来注定先吃三分亏?”

    余无缺莞尔。“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日久见人心,再怎么貌美,心肠狠毒如蛇蝎也是枉然。”打拳的动作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过往。

    “可相貌生得好毕竟吃香啊,人总喜好美丽的事物,这是天性。”余小小说,戳着针包,声音意外地听起来闷闷的。

    呃,今儿个和周家那小姑娘出门遇上什么事了?余无缺暗忖,怎么听着听着觉得女儿动了凡心?

    这可不得了,余无缺连忙走过几个招式,提早收式结束每晚必行的养气调息,走到女儿身后。

    “我说小小——”

    “是。爹有何吩咐?”

    “你不是才刚收针,怎么又在下针?”看了眼。“幸好是针包,要下在人身上不死也残啊,针包都给你穿透了。”

    啊?余小小愣了下,低头看手上的针包。“哎哟。”不是收好了?

    赶忙收拾,难得手脚慌乱的。

    余无缺更好奇了,坐在女儿身边的板凳,问:“说说看,我余大神医未来的女婿长什么样子?”

    “嗄?”打五禽戏也能打到走火入魔么?“爹在说什么啊?”余小小惊呼,不知道自己眼神飘了几飘,双颊难得泛起红潮。

    “你脸都红了。”就这么张老实脸想骗谁,道行太浅了。“还不从实招来。”

    “爹,你只从医实在可惜,女儿发现你也挺适合审人问案的。”

    “可不是谁都有这福气让爹审问的——还不快说。”岂容她转移话题。“哪家小子让你动了凡心?还是耍我拉你娘一块儿升堂?”

    那还得了。“娘知道了肯定回房拿刀。”上回没砍成,娘还记着的。

    余无缺一听,眉头扭成蛐蛐儿,表情古怪。“东方府的么子?”

    余小小忽地激灵,有点埋怨:“我说爹,你会不会太聪明了?”

    “这是为爹毕生之慽。”余无缺抬手捂心,表情沉瘪地说。

    无言。她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这人还是她爹啦!“本以为是娘吃定爹,愈相处愈发觉事实并非如此,其实是爹把娘吃得死死——女儿眼拙,今儿个才算长了见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女儿,还要让爹等多久?再不说,等会你娘就找来了。”余无缺忍着笑提醒。“不如爹这就去把你娘请来?”

    余小小垂肩。“爹,你就像我亲娘和大哥两人加起来一样,女儿招架不住啊。”

    “那就老实点吧。”知悉义女所遭遇之奇事的余无缺听见义女提及亲人,并不惊讶,虽然当初刚听她讲述时的确吃惊不小。

    幸好多年行医,期间见过许多奇症,也遇过一些古怪,虽然义女说的穿越时空之事他不甚明白,倒也能坦然接受,毕竟世事本就有许多是人所无法理解之事。

    不过因为担心妻子未必像自己这么容易接受,他们父女俩说好保密隐瞒,只有独处的时候可以放心一提。

    “女儿今天才知道自己也是个外貌协会的会员。”唉原来她也这么肤浅。余小小对自己非常失望。

    “女儿啊。”余无缺苦笑。“外貌协会是啥?会员又是什么?”

    “就是只重视外貌不重内涵、肤浅至极的人所组成的思帮派?会员就是帮众的意思。”她好肤浅啊唉。

    余无缺大笑。“那小子也不是没有内涵,只是出生在东方家,又被严禁习医不得志罢了。倒是——爹很好奇,为什么是他?”

    余小小歪着脑袋想了想,才道:“一开始注意到他,的确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但会印象深刻,却是他在诗会上刁难女儿。”

    “哦?”余无缺抚须。原来是不打不相识啊。

    “若他真的有心欺负人,应该是一脸得意、兴奋莫名才对。”余小小仔细回想那时东方展言的表情。“但他不是。苦着脸欺负人,好像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做错事又不得不做,当下女儿只觉得奇怪。后来认识屏幽,听她说了,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不想被他爹牵着鼻子走的反抗。方法是笨了点,但很有用。”

    余无缺呵呵笑了出来。“是啊,被东方展言一闹,东方渡就算在街上遇见我或你娘,也会摸摸鼻子绕道走人,的确省下不少麻烦,可你的名声也损了不少。”

    “那不重要。”余小小挥挥手表示不以为意。“但他就真的可惜了,明明有天分却不能习医,东方家的规矩真奇怪。”

    “他没你这心肠,学了也是白学。再者,我朝对于御医多有限制,对三代入主太医院的东方家更是。不得于民间设馆行医,不得私授医术,九族不得涉入药材买卖等,限制之多,与其说他们在行医,还不如说他们在做官。”

    “御医是医官,他们的确是官啊。”余小小道。

    余无缺一笑。“在行医救人之前他们得先当官做人,经手的不是病人,而是踩在他们头顶上的主子。”

    “如此说来,东方展言不能当大夫倒是好事。”余小小思忖。

    “以他那糟糕的个性,要真当上御医,大概第一天就被皇帝送到午门问斩了。”

    “这不是因祸得福么?你不必担心守寡。”

    “爹!”余小小翻了白眼。“女儿只是注意到他的外表。那相貌任谁都会多看几眼的不是?至于喜不喜欢——女儿只能说外表是不讨厌,但人不怎么欣赏,若要在他和四处行医之间选一个,女儿只会选择后者。”

    “就算真喜欢上了?”

    她点头:毫不迟疑:“就算真喜欢上了。”

    余无缺定定看了她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我得说你比你娘难缠,女儿。若往后真能有个女婿,无论是谁,爹同情他。”

    当她老公有这么可怜吗?余小小不服。

    “爹这话说得太早了,女儿连喜欢的对象都还没个影儿呢。”

    “看来与其等着抱外孙,还不如指望你娘生一个让我抱比较快。”

    余小小一愣,会意过来,难得激动地跳了起来。“娘有了?”

    余无缺喜色上脸,点头,比出一根手指头点明胎期。“我想等过完前头三个月安胎后再让她知道,免得她患得患失,反而不好。”

    “也是。有孕首重心绪,心宁则神定,神定则胎稳,不过娘这么好动”

    “这就要劳你多担待点了,女儿。”有个能商量的贴心女儿真好。

    “应该的,那可是我弟弟呢。”余小小咧嘴,想象未来弟弟的模样,露出期待的笑容,总是淡然的表情多了份温柔及天真。

    “是男是女还不知啦,瞧你这表情,”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兴奋。

    “不管。爹想好名字了么?”

    “你是小小,下一个当然是大大。”

    “嗄?”忽然发现她家爹爹似乎不怎么会取名。“可别跟女儿说若将来再生一胎就叫中中。”余小小瞎说,纯粹起哄。

    没想到余无缺竟然眼睛一亮,赞道:“好主意!”

    事实证明,她爹真的很不会取名字。

    和余无缺又聊了一会,余小小回到自己的厢房。

    关上门,放妥针具,虽是该就寝的时间,却了无睡意。

    她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想着自己方才和义父说的话。

    “那家伙个性太糟了”她低喃,想起下午的事,自然也想起东方展言当众大吼的话。

    “谁会喜欢那种高大爱说教的女人,我巴不得她离我远点,愈远愈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那张脸有什么好看?”

    咚,一颗石头飞过半掩的窗,落地。

    “是很好看”唉,她果然肤浅。

    咚、咚!两颗石头。

    “可惜个性太差,让人连朋友都不想当。”

    咚、咚、咚上二颗石头。

    余小小转身,从右侧成堆的医书上随便抽了一本翻开就读,完全没发现有只捧着满掌碎石的手从半掩的窗口伸了进来。

    手腕一翻——咚咚咚咚咚大石小石落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