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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绸缎庄的老板领着伙计来了,他们一下子就认出到铺子买过天丝锦的姑娘。
伙计指着紫荷说:“这位姑娘买两尺,她还带一块碎布来比对,可见得是家里有的,只是布料不足。”然后又指指刻意缩在后头的茹绫,说:“这位姑娘可就奇怪啦,才买一尺布,当时我还想着,一尺布能做什么?便是要做小孩衣服也不够,做荷包、汗巾又太浪费,那可是一尺五十两的天丝锦呢。
“当时,我还把这件怪事拿去问掌柜的,结果掌柜赏我一巴掌,骂道:“客人上门买东西,你问这么多做啥,人家赊帐了吗?”那位姑娘加上掌柜的一巴掌,让小的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伙计说得活灵活现,惹得站成一排被指认的丫头们笑出声。
太夫人凝声道:“是啊,我倒忘记茹绫有这手好功夫,旁人模仿名家的字画,她却是打小喜爱模仿别人的绣工技法。说,是谁让你使计诬害主子的?”
茹绫见东窗事发,吓得全身发抖,惊颤不已,她向林氏投去求救的一眼。
林氏发现太夫人目光落到她们婆媳身上,连忙出声喝道:“你这下作的蹄子,就算主子待你不宽厚,你也不能这样陷害主子啊,说!为什么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难不成是谁委屈了你?”
受到点拨,茹绫立刻回道:“自从少夫人嫁进门后,她就阻着拦着,不让我和茹珊靠近前院,少夫人刻薄妒忌,为一点小事,差点儿把茹珊给打死,奴婢吓着啦,心想:与其如此受煎熬,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挣个出头天日子!否则这样胆颤心惊,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哭得凄厉无比,好像郁以乔是她的杀父仇人。
林氏顺势说:“太夫人,茹绫是您身边的大丫头,什么禀性您也是清楚的,如果不好,您怎会将人给亦勋,她会这样做,也是被逼急了呀。
“郁氏善妒,过去数月,常有媒人上门,媳妇心知若是能与他们联姻,定能在朝堂上助亦勋一臂之力,因此劝郁氏给亦勋房里添个人,可她充耳不闻、不理不睬,便是身边跟过来的陪房丫头也不让亦勋沾,这岂不是太委屈亦勋?”
“你这是在替背主丫头求情!”太夫人冷冷一哼,锐利的眸子往她脸上扫去。
见婆婆这等气势,林氏急忙改口“不、不是的,媳妇这是在替亦勋着想,至于茹绫,就算是个性情好的,犯下这等事,将军府也容她不得,媳妇会找个人贩子把她给发卖,来人啊!把茹绫拉下去。”
听到这里,茹绫悄悄地松口气,因为一转手,夫人就会把她送回娘家,不管到哪里,总是比跟着王爷来得有盼头,如今大少爷和少夫人鹣鲽情深,谁都别想插到他们中间,能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好的。
忍不住,她抿唇一笑。
好死不死,这号表情落入太夫人眼中,她寒了声调说:“等等,连主子都能眶害的下人,只赶出府?媳妇,你几时变得这等宽厚?”
太夫人一出声,上前来拉人的婆子停下动作,茹绫抬起头,眼底尽是慌乱。
“带下去、打三十大板,连同茹珊一起丢出将军府外。”
三十大板!茹绫瘫软了身子。打完三十大板,她还能活命吗?茹珊可是吊着一口气,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啊!
回神,她急急跪爬到林氏跟前,苦喊着“夫人,救我!夫人”
这个举动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望一眼厅里众人的了然表情,林氏连忙别开头,道:“作死啊,太夫人都发话了,还不快点上来,把这个贱人给拉下去。”
听到林氏的话,茹绫绝望,脑子一阵茫然,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两个婆子已经上前将她的嘴给堵住,拉了下去。
看见茹绫瞪住林氏的双眼充满恨意,太夫人微哂。这种背主的丫头留不得,只不过她指的“背主”不是指茹绫背弃孙媳妇,而是指她背弃自己的托付,转而归附林氏,她啊是容不得半点背叛的。
“行了,已经没事了,别再惊扰到娘,大家都散了吧。”林氏匆匆说道。
“还没完。”庄氏及时拦阻众人。
林氏气愤地看一眼没眼色的媳妇,直想拿把针把她的嘴巴给缝起来。
“二孙媳妇,还有什么事?”太夫人问。
她恶狠狠地瞪了郁以乔一眼,口气不阴不阳说:“难怪人人都想当主子,碰到事情往下人身上一推,啥事都没有,别忘了,那一尺布可要五十两呢,一个下人出手能这般大方?”
听见庄氏的话,林氏真想一头撞死。所有人都嗅出几分不对劲,怎就她没头没脑胡搅蛮缠?当初,她怎会作主将这号人物给抬进门?
郁以乔微哂。这几句话代表庄氏在状况外,这样很好,至少她没在脏水里搅和。为此,她替董亦桥感到安慰。
“行,反正事情有人承担,我也不多说什么,只不过夫君的玉佩呢,如果嫂子问心无愧,就让人到你屋里找找,弟妹才能心服口服。”
话才说完,她也不问过长辈意思,就让身边的大丫头往耕勤院去。
太夫人拢紧眉头。林氏真是做的好主意啊,竟把这等女人配给亲生儿子,她不是挺会算计别人的吗?怎就没算算自家,有庄氏在,日后还怕没事可闹?
“秀眉,你跟着过去看看。”太夫人说。
郁以乔拧紧眉目。太夫人是担心她被恶意栽赃,还是想让身边丫头做个见证?
唉,难怪她的三位娘,那么担心她嫁进将军府。
“秀眉姐姐,您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顺道把禹襄那几个孩子带过来?”
秀眉虽不明少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还是应承下来。
不多久,秀眉领着五个孩子和庄氏的大丫头一起走进厅里。
丫头将董亦桥的玉佩当堂呈上,说:“禀太夫人、夫人、二少夫人,这是从少夫人的妆奁里找出来的,秀眉姐姐也是看见的。”
太夫人目光向秀眉一转,她微点头,太夫人望向郁以乔,她仍然是一睑的气定神闲,无半分惊恐,仿佛事不干己似的。
“大孙媳妇,你有什么话说?”太夫人发问。
“不论媳妇说什么,都是居心叵测、越描越黑,这话,不如让孩子们来说。”她将玉佩拿到几个孩子面前,问:“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
董禹襄挺身出来说话。“是二叔给禹宽的。”
“二叔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禹宽?”
董禹宽在郁以乔鼓励的眼神中,站出来回话。
“我们背诗给太夫人听,太夫人夸我们很好,赏我们不少糖,回耕勤院时,咱们碰上禹丰,我就把怀里的糖分给他,二叔见着很开心,拍拍我们的头说:“兄弟就该是这样。”然后赏我这个,要我们以后和禹丰和睦相处,有空多找他到耕勤院里一起玩。”
“既然是二叔赏你的,玉佩怎会到你母亲那里?”太夫人问。
“只有我有玉佩,哥哥、弟弟、妹妹都没有,太不公平了,我想请娘把玉佩给卖掉,换成五块一般大小的,一人分一块。”
他的回话甜了老太太的心。很好,这才是相携相扶的好兄妹,他们还这么小,就会这样想事,把孩子交给郁氏教养果然是对的。
太夫人满意地望向郁以乔。亦勋有这个妻子扶助,日后定会飞黄腾达。
但庄氏依旧忿忿不平、不依不饶,她尖起嗓子刻薄道:“大嫂还真是会教养小孩,连谎话都教得滴水不漏。”
郁以乔不温不火,笑说:“弟妹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小叔,再不,禹丰也在场,就问问孩子吧。”
不比不知道,这一比照,庄氏显然不如她太多。
想当初皇帝赐婚,林氏心底还偷偷乐着呢,一个没落的郁家能怎样扶持亦勋,更何况进门的郁以乔连郁家的血统都沾不上边,没想到
唉,是她瞎了眼,害上自己的儿子。
看看太夫人和夫人,郁以乔心想:闹剧也该结束了!她检衽朝她们一拜,道:“如果没旁的事,媳妇得带孩子们回去了,他们早上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行,都下去吧,闹上这一场,老婆子乏了。”太夫人顺水推舟。
郁以乔领着五个孩子率先离开,甫走出锦园,她深深吸口气。已经过关了吗?
还是她横冲直撞、一路拼杀,以为终将要杀出一条活路,却不料到头来,她不过是关在玻璃缸里的小鱼,左拼右突、张扬了双翅,徒让站在外头的人含笑观看?
她老以为自己聪明,却不晓得有多少人在暗处嘲笑,就像她嘲笑庄氏一般。
呼以前不觉得,现在方才发觉,亦勋不在,这个将军府还真是难待,她有重重的疲惫感,不敢去想象那个“接下来”
她用手绢压了压眼角,吸去微微的湿润,想强作无事,这才晓得自己的演技有待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