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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右丞相府一样忙碌,工人们进出府内祠堂,忙起修缮事宜,下人们则负责擦拭清扫、备祭品等事,身为右丞相夫人的牧氏更是为此祭祖大事忙得脚不沾地。
褚临安虽是府里的主心骨,但政事繁忙的他,待在府内的时间极少,就连在家的时候也最常待在外院书房与同僚议事,基本不大管府里的事。
但随着褚氏一族一年一度祭祖大典的日子近了,他留在府内的时间多了些,府里的奴仆们莫不战战兢兢,对内他一向是声色俱厉之人,与在外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同。
打祭祖大典的几天前开始,已有不少来自远方的族亲入住爱中,府里热闹非凡,天天大摆宴席。
席间褚临安从容应对,心情甚佳的听众亲友赞美他这几年深受皇上恩宠等成就。
“皇上对右丞相大人的意见相当重视,大人是皇朝的股肱之臣啊。”
“大人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有机会也得多提拔我们几个啊。”
“当然,当然。”褚临安举起酒杯笑着回礼。
褚临安刚满四十五,但因政权在握,事业得意,加上保养得宜,俊逸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像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席间他踌躇满志、应对自如。
因是家宴,褚家人皆出席,也不特别讲究男女分桌,是以一家人全坐在主桌。
褚临安的右手边依次是老太太巩氏、继室牧氏、嫡长子褚司容、庶子褚司廷、庶女褚芳瑢及妾室贺姨娘,当然,巩棋华是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年逾六十、满头银丝的巩氏身着一袭宝蓝裙袍,慈眉善目,自有一股温润慈祥气质,颇受族亲敬重,而牧氏容貌秀丽,身着一身紫红裙服,看来雍容贵气,可惜她是清冷话少之人,席间多是庄重的点头或微笑,倒不如一身喜红的贺姨娘抢眼。
贺姨娘虽是四十出头的妇人,但容貌娇艳,加上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对着来客总是笑意盈盈,颇为讨人喜欢,不少人私下臆度,也难怪她能稳坐现在的位置,甚至能以一名妾室的身分出席这种场合。
褚司容则坐在牧氏右手边,但他跟继母、庶弟都不亲热,顶多对宾客虚应几句,比起他,贺姨娘所出的褚司廷、褚芳瑢显得跟生母一般好相处,知无不答、笑容可掬。
宴席结束,来客陆续被安排到客房休息,明儿个一早吉时一到便要开始祭祖大典。
巩氏在丫鬟的陪同下第一个离席,褚临安随后去了外院书房。
事实上,褚临安对妻妾相当冷情,对牧氏是相敬如宾,对贺姨娘则是看在她生有儿女的分上,给了她一些特权,不过相处间都不见恩爱,只除了一个月会宿在她们各自的院落几次,平时大多住在书房的耳房。
褚临安离席后,牧氏看着丈夫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在丫鬟的扶持下起身。
见状,贺姨娘连忙款款起身,朝牧氏行礼“姐姐先走。”
这声姐姐喊得亲切,可在场其他人包括牧氏都知道她喊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论入府先后,贺姨娘在先夫人王氏之后入府,比牧氏要早,偏偏论起身分地位,牧氏是西昌侯嫡女,贺姨娘只是户部侍郎庶女,身分硬是矮了人家几截,这让原本打着如意算盘,希望能在王氏死后抬正的贺姨娘狠栽一个跟头。
虽说仗着牧氏无出,且她生有一儿一女,贺姨娘在府里的生活比起其他人家的妾室好多了,可她就是不满,毕竟牧氏继室的身分就摆在那,府里的大小事当然还是牧氏说的算,这时常让她憋了一肚子气。
牧氏对贺姨娘的礼让无感,仅是点个头就在丫鬟的伺候下离开。丈夫、婆母、宾客都离席了,她没必要再撑着一张好脸色。
牧氏一走,冷着一张脸的褚司容跟着走,完全没打算跟其他人寒暄几句。
“妹妹,你看大哥做什么?”褚司廷注意到亲妹子的目光追随着褚司容的背影,不解的问。毕竟他们跟大哥向来没交集。
“我哪是看他。”明明一颗心抨枰狂跳,褚芳瑢却连忙否认“我是在看太太,明明没为父亲生下一儿半女的,怎么还能一脸傲气。”
在一旁整理桌面的丫鬟们低头交换一下眼色。就她们看来,出身大家的牧氏的确挑剔难伺候,可要说到颐指气使的功力,还是数这母子三人最厉害。
“大姑娘可要仔细说话。”贺姨娘出声斥责女儿,不忘狠狠丢给在收拾杯盘的丫鬟们一个警告的眼神,摆明了谁敢乱说话她绝对不轻饶。
褚芳瑢对生母当着下人的面斥责她一事感到不悦,随即起了身,褚司廷、贺姨娘见状也跟着离席,三人很有默契的往贺姨娘住的院子碧霞阁走去。
半途,褚芳瑢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姨娘方才让我很丢脸!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能骂我。”
贺姨娘瞪她一眼“就怕你祸从口出,也不想想方才身边还那么多下人,说话这么不经脑,西昌侯府可是世族大家,你爹有不少人脉都要靠西昌侯打点,你以为太太是你能批评的吗,再说了,名义上她还是你母亲呢。”
“怎么说太太也的确没替父亲生下一儿半女,我们私下说几句又怎么着。”褚司廷开口帮腔。“这也难怪,总是这么冷冰冰的样子,男人哪有胃口碰。”
褚司廷性好渔色,经常流连青楼花街,是京城出了名的纨裤,私下说话总是流气。
“啧,说不准父亲根本没碰她,她啊”褚芳瑢突然捣住了嘴。
就在前方,牧氏去而复返,只离他们几步远,而他们几个方才忙着大放厥词,压根没注意到。
“姐姐。”
“母亲。”三人尴尬的行礼。
“姐姐怎么回头了呢?可是忘了什么东西?”贺姨娘硬是挤出一张笑脸问。
“我要去库房确认明儿个给族亲们回礼的事,心想这条路虽较远,可日照少,倒没想到会遇上贺姨娘。”牧氏皮笑肉不笑的说。
“姐姐不是早交代好了,这时候就算要改也来不及。”贺姨娘边笑边打量牧氏,看对方眼神无波,想来是没听见他们刚刚说的话。
“要改库房也还有准备,倒不用贺姨娘担心了。”牧氏冷冷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一众丫鬟越过他们三人。
看着牧氏的背影,贺姨娘的内心十分不悦。这牧氏摆着主母的谱,到现在都不肯回叫她一声妹妹,老是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叫她贺姨娘!
另一边的牧氏则是露出一抹苦笑,其实他们几个说的话她全听到了,可也只能装没听到,因为就算她执意闹大也不能抹灭他们说的事实,所以即便基于礼,贺姨娘身为妾室该喊自己一声太太,该自称奴婢才对,可因为她底气不足,又不想跟对方置气,也就由着对方喊她姐姐,她不理会就是。
褚临安娶她的确是为了权势,所以除了没有给她夫妻情分外,他将内宅掌家的权力都放给了她,即便是婆母也少有过问的,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依旧是一个得不到丈夫疼惜又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毕竟他宿在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如果他真是这样冷情的男人也就罢了,她可以安慰自己也没别的女人拥有他,她
至少能当他明媒正娶的妻,但事实上除了早年幸运怀有一儿一女的贺姨娘之外,她有种直觉——褚临安在府外还有其他女人,且他将那女人藏得很好。
思绪翻转间,她人已来到库房,特地叫来看库房的婆子。
“明日的回礼都准备好了?”她问。
“是的,太太,都准备妥当了,晚些时候会着人往外院搬。”
“取一份给我看看。”
她这么一说,婆子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也只能哈着腰“是。”话落,她随即着小丫鬟开库房取一份回礼。
看库房的婆子心想,这种事其实可以着丫鬟来取即可,太太这样亲自走一趟,摆明了是怕她们欺上瞒下、从中牟利。
小丫鬟将原木漆盒奉上,牧氏身边的一等丫鬟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并呈到牧氏眼前。只见盒子里有一把雕刻精细的玉如意、一只珐琅狮形香熏炉,看来贵重极了。
牧氏唇一抿“东西是照礼单上的不错,可是现在看来有些寒酸,我回去再拟新的礼单送过来。”
“可是明天就是要礼,现在时辰已晚”库房婆子颇觉为难,这份礼物的价值可足够寻常百姓省吃俭用一年了,太太怎么还嫌寒酸。
牧氏冷冷的道:“这个家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这管库房的说了算。”
“是!奴婢等单子送来就连夜赶办。”库房婆子硬着头皮应下,心想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了。
翌日,祭祖大典的日子到了。
天刚泛鱼肚白时,厨房那就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准备各房主子、宾客们的早膳,还得准备三牲佳肴等祭品。
因为这回的吉时早,今日府中无论主人宾客皆早早起身,洗面修容,收拾齐整。
巩棋华跟着早起,虽然这天跟她这个外姓人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想早起陪巩氏用早膳。
“待会儿大伙都要去祠堂,会待上好一阵子,你也别老闷在这院子,多去走走,”巩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所以凡事低调,但再怎么说你跟祖母也沾着亲,下人们见着你还称一句表小姐,你别看低了自己。”
“我知道。”她乖顺的道,但她知道自己哪也不会去。
“这样吧,你陪我走一段。”巩氏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便更觉得心疼。
这孩子性子单纯良善,都怪自己虽让人尊称一声老太太,却护不了这孩子,毕竟她跟儿子不亲,也将掌家的权放手给媳妇,而贺彩霞那女人又替儿子生了一男一女,她要发落也为难,害得这孩子得听那几人冷嘲热讽。
“祖母,还是让荷芯、莲锦陪着你吧。”辈棋华看着在旁伺候的两名丫鬟,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巩氏,摇了摇头。
她自己被冷嘲热讽不打紧,她可不希望这段路要是遇上贺姨娘那几人,得累得祖母跟着受委屈。
“你就陪我走一段,到时候我身边留莲锦伺候,荷芯跟着你回来。”
巩氏都这么说了,巩棋华也不好再推拒,连忙挽着她的手臂跨出澄园。
她一路陪着巩氏走到褚府居中的大花园,再走过去就是祠堂了,她随即停下脚步,目送祖母跟丫鬟们走进去——最后她还是让荷芯跟着祖母去祠堂。
没想到,她一回身就看到有两名丫鬟随侍身边的褚芳瑢。
一看到来人是她,巩棋华直想叹气,她也很清楚,美好的早晨又要被破坏了。
两名丫鬟一见到她,下意识低了低身子喊了声“表小姐。”
褚芳瑢一脸娇蛮的走近,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什么表小姐,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儿,凭着与祖母那么点远亲关系,就不知廉耻的把自个儿当小姐,可说到底,就是一个跟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还敢白吃白住的无赖。”
巩棋华仅是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丫发们也没人敢吭声,巩棋华虽为表小姐,但怎么说也比不上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再说了,大家都知道荷芯那件事——老太太本有意把荷芯拨去伺候表小姐,可大小姐发了顿脾气后,最终这事还是不了了之,也让这些下人知道遇事该帮谁。
“默认了?那就该掂掂自己的斤两,有必要浪费我们褚家的银两给你一个外人裁制新衣吗?”说白了,就是巩棋华这一身粉白绣花新衣让褚芳瑢看得剌眼无比。
闻言,丫鬟们小心的交换眼色。三天两头就找裁缝师过府裁制新衣、花费最凶的当数她自己吧。
“祖母说,这段时间来府的客人多,不能让宾客看笑话,所以才给我裁制新衣,本来我也说不用”
“不用?现在不就穿在你身上了。”褚芳瑢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开始酸言酸语的批评“你住爱里多少年了?人要有自知之明,老是用”
解释不得,巩棋华只能无奈听训,没想到就在此时,只见褚司容从不远处迎面走过来,脸色沉郁。
完了!他看到褚芳瑢在数落她了!
褚司容半眯着黑眸,虽然明明看到低着头的巩棋华将手放低偷偷朝他摇手,示意他别往这里走,但他就是看不惯贺姨娘一家对她的欺凌。
一走近,他淡淡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其实他心里早怒火冲天。
乍闻声音,褚芳瑢连忙转身“呃,大哥。”
“大表哥。”巩棋华屈膝一礼。
没人发现褚芳瑢正努力压抑评评狂跳的心,就怕被人发现她对他的畸恋。
虽然褚司容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可放眼京城,实在无人比他俊美,剑眉横飞,一双黑阵内敛幽深,鼻如悬胆,薄唇轻抿,脸上的每一寸都像是上苍细细雕琢而出。
此刻的他,身着一袭黑袍绸服,更添一股威势所以她又气又恨,为什么他会是自己的兄长呢?
这样一年比一年还要挺拔俊朗的男子、这样带着浑然天成贵气的男子,为何要是她永远无法与之结为连理的兄长呢
“若没事,不是该往祠堂去了?”褚司容在巩棋华频频以眼神示意下,没为难褚芳瑢,而是冷淡的问。
褚芳瑢眼睛一亮“大哥要一起走?”
“不,你也不想让贺姨娘跟你二哥看到吧。”
裙芳瑢脸色微微一变。没错,姨娘跟二哥都不喜欢大哥,原因自然是嫡庶不两立,她年纪小时,曾替大哥说过好话,当时就被视为叛徒,时日一久,她也明白了自己跟他的处境,只好跟姨娘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思及这些,再看到他那双冷漠的黑眸,她闷闷的转身就走。
褚司容让随侍先行离开,见四下无人了,他的黑眸立即浮现不舍“不是教会你了,绝对不要忍气吞声,当软柿子只会让她更加得寸进尺。”
巩棋华摇摇头“我也说了好几次,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即可,反正我也没损失什么。”
“你受委屈了,你没损失,可我觉得心疼。”在他看来,这样就够让他气恼。
她的唇边浮现动人粲笑:“有你替我不舍跟抱不平就够了,更何况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上不是更笨。”她故意俏皮的说。
他瞪着她,随即笑了。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地方,总是不计较,总保持乐观开朗,而他更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吞忍其实是因为不想生事来让祖母为难。
“快去吧,祭祖的时间到了。”她轻声催促。
他点点头,也只能先走,毕竟她是外人,不仅这几晚的宴席不能出现,今日的祭祖大典也是不能参与的。
巩棋华知道这个仪式最少要两个时辰以上,她便先行返回澄园。
褚家宗亲长老陆续进到整修得金碧辉煌的祠堂,在司仪的朗声说明下,由褚临安、巩氏及几名年长的族亲站在最前面一排,人手一束香,烟雾袅袅下,开始繁琐的祭拜仪式,搭配着乐声、诵词,缓慢进行着。
褚司廷无聊的连打好几个呵欠,目光随意的环视,就见到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他妹妹身边的朱太平。一表好几里的远房表哥竟然也来了,看他那样子是真喜欢妹妹,可惜朱表哥那张脸太平庸,瞧妹妹一张嘴噘得老高,便知朱表哥想摘妹妹这朵鲜花,难了。
又打了好几个呵欠,实在待不住的褚司廷,见长辈都忙着,没有空管他,便借口如厕溜出祠堂。
真是的!那样严肃静穆的氛围他哪受得了,也只有那几个老人会喜欢对了,祖母在祠堂就表示
念头一闪,褚司廷笑了,他脚步飞快的往澄园去。
到了澄园,他先是探头探脑一番,正好见到巩棋华站在正屋厅堂,一双美目就盯着花瓶里显然是刚摘下的桃花枝发起呆。
“真的好美喔,表小姐。”受了巩氏吩咐而提前回澄园的荷芯也站在一旁,但不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她看到二少爷一脸邪气的一步步走近,还拚命朝她使眼色,要她不能出声的离开。
看到这,她不安的看向表小姐,偏偏表小姐还背对着他俩,完全没警觉,一颗心都放在花瓶里插着的那些桃花枝上。
褚司廷见荷芯还杵着不动,他眯起眼,握起拳头,一副要揍她的样子。
荷芯脸色一白,只能怯懦地退下。她心想,堂堂一个少爷要找由头欺负她这个丫鬟绝对绰绰有余,还不如她先示弱,快跑冲去找老太太,就希望祭典已经结束。
褚司廷对府里的丫鬟向来不是搔扰就是赏拳头,差别待遇只在于是乖乖的让他又摸又亲,还是抵抗推拒,或者是第三种,就是丫鬟丑到不入他的眼,所以那些没想过攀高枝的丫鬟们都是打心底怕他的。
褚司廷蹑手蹑脚的欺近巩棋华,邪里邪气的笑着,接着一把要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似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巩棋华适时回身,乍见褚司廷,她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又伸手推他。“二表哥,你别这样。”见荷芯已不见踪影,她的心都沉了。
褚司廷也知道这举动不合宜,很放肆,但他压根不在乎。“棋华表妹真是美极了,人比花娇。”
“快别这样,若让人瞧见了”她很紧张,但被困在墙壁跟他之间,她拿他没辙。
“你好香。”他低头凑近闻,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诱人的处子香。
她慌乱的别开脸,他却伸手扣住她的下颚,逼她一张漂亮小脸得面对他。
褚司廷遗传褚临安的长相,五官不难看,只是态度轻浮、笑容猥琐,每每远远的见到他,巩棋华总是能避就避,但现在避不开了,她只好想法子脱身。
她突然一叫“祖母,你回来了。”
“什么?!”褚司廷吓得连忙放开手。
巩棋华趁机提起裙摆跑开,褚司廷飞快回头,但哪有他祖母的影子?他气呼呼的立刻追上巩棋华。
巩棋华拉着裙摆一路往外跑,频频回头,却见褚司廷已经要追上来了,她气喘吁吁,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愈来愈跑不动,一个拐弯,她眼睛一亮,终于停下脚步。
褚司廷见她停下脚步,心一喜,本想冲上前,但没多久又急煞住脚步,只见前方不远处褚司容正迎面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荷芯。
褚司容一见到两人反而放慢了脚步,先看着脸色苍白的巩棋华,再看向尴尬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的褚司廷,目光转为严峻。
褚司廷手足无措,对这同父异母的大哥,他打小就是惧怕!但一见到他身后的荷芯,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荷芯一眼,分明是她去告的状。
荷芯吓得急急摇头,但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的确是她要去找老太太时,正好撞见从祠堂走出来的大少爷,便硬着头皮将二少爷跑到澄园的事说给大少爷听,只是她也没想到大少爷会立刻变脸,三步并作两步就冲来了。
见状,褚司容挡在荷芯面前,冷冷的看着褚司廷“我方才瞧见本该在表妹身边伺候的荷芯却在祠堂前打转,这才叫她过来问,不料会听到她说你又来闹棋华表妹。”
褚司廷还是不信“怎么可能?大哥不是应该在祠堂祭拜?”
“太子派人过来,要我进宫一趟,你知道爹的个性,家事永远比不上国事。”
这点,褚司廷还真是无法反驳,父亲的生活重心的确全在朝政上。
“话说回来,你是表哥就要有表哥的样子,一路追着棋华表妹,就是闹着玩也不成样子!”褚司容话愈说愈重。
褚司廷头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心里难免直犯嘀咕,姨娘都不念他,这家伙念啥!“还不快进祠堂,爹已经发现你不在了。”
闻言,褚司廷连忙往祠堂跑去。
褚司容则走到巩棋华身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今晚见。”
她略略的点了头。
“好好伺候表小姐。”回头,褚司容一脸冷峻的交代荷芯。
“是,大少爷。”荷芯暗暗的吁了口气,心情一放松,看着褚司容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倾心的说:“大少爷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辈棋华笑笑的摇了摇头,转身往澄园走去。
这时,褚司容则乘坐马车来到皇城前,又搭着软轿进宫。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楼阁重重、曲径回廊,他熟门熟路的往东宫书房走去,远远的就见到集三千宠爱于,身的阮贵妃在多名宫女的随侍下走了过来。
看到阮贵妃,他依礼一揖“给娘娘请安。”
雍容华贵的阮贵妃看来仍是丰姿绰约的模样“太傅免礼,太子近日学习可用心?”身为后宫多名嫔妃中唯二个生下皇子的妃子,她没有异议的成了储君的母亲,自是得意不已。
但在褚司容眼中,太子陈嘉葆实非一个好学生,他双手一拱,答道:“微臣不敢隐瞒娘娘,太子年轻气盛,对治国之道”
“行了!行了!本宫不想听这个,你是太子太傅,让太子明辨是非道理是你的责任。”
阮贵妃不耐的打断他的话,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但再怎么说儿子都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她不想听到别人的批评。
“是。”褚司容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悦。
她抿抿唇,看了他那张俊美过人的脸庞,眼中一抹心虚闪过。她突然别开脸不看他“皇上也知道太子还学得不够,所以特别吩咐太子要交出一篇关于治国之道的文章,你就看着办吧。”
“臣遵旨。”他盐眉看着她的背影。他与阮贵妃已见过无数次面,可每每都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虽身负辅佐太子的重责,可除了指导太子外,并无实权,直到去年封了参知政事后,让他多了与其他官员交流的机会,可却也因此让他看到更多父亲伸手干预朝政的丑陋事,让他更难认同父亲。
想到这里,褚司容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方走进东宫。
在太监通报下,他进到灯火通明的大殿,只见穿着一袭金黄圆领袍服的陈嘉探一手支着下颚,正臭着一张俊秀的脸庞,跟前还有两名太子太师跪在地上,一看到他进来纷纷露出苦笑。
“太子,让两位太师起来吧。”褚司容不忍的道,毕竟这两人已上了年纪。
陈嘉葆烦躁的扬眉瞪他“本太子早就要他们滚出去!看了就碍眼,但两个老家伙就是怕皇上怪罪,不敢走人。”
“皇上特别交代,一定要太子交出治国相关的文章,时限十天,褚太傅也知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其中一名太师尴尬的解释。
褚司容当然明白,但太子要是能听话的,也不会养成现在这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示意两人先离开后,他走到太子身边坐下“君令如山,即便身为太子也得照办。”他拿起毛笔,将桌上那张空白的纸移向自己“峯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褚司容一边挥毫写下这首小令,一边解释也引导陈嘉葆可以如何下笔,但陈嘉葆的一心思完全不在其上,一张脸仍是臭到不行。
最后陈嘉葆不耐的低吼出声“太不公平了!”
褚司容倏地停笔“太子?”
陈嘉葆陡地起身,忿忿不平的抱怨“你知道父皇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吗?他找了人修建浴池,用夜明珠、瑜石、象牙建造,极尽奢华之能事,为的就是跟那些新进嫔妃寻欢作乐”
闻言,褚司容连忙制止“太子不该议论圣上。”
“烦死了!凭什么父皇可以得到一个又一个的进贡美人,我这太子只有一名太子妃、三名小妾!况且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我留在书房写什么治国大道,父皇现在肯定沉浸在温柔乡了。”
褚司容有些无奈,说来太子也是有样学样。
皇上也曾经是个好皇帝,但近年却对国事不闻不问,由他父亲代为处理政事,也仗着这等权威,他父亲才能作威作福、专权摄政,而皇上则夜夜笙歌、放纵享乐,只会派人紧盯着要太子学好读书骑射,反倒让太子心生不满。
陈嘉探碎念完自己的不满,却见褚司容只是神情平静的看着自己。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太子在说什么?”他火冒三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身为储君便有更大的责任,请太子下笔吧,不然微臣等被皇上责罚不打紧,太子难道因此就不必学习,那又如何当个好皇帝,如何为天下之表率”
陈嘉葆烦躁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写、我写!”
虽然不喜欢褚司容,但或许因为他是父皇最宠信的右丞相之子,又或许是因为褚司容本身便有一股连他都不如的天生威势,他最后总是不得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