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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良辰在客栈待了半个月,期间就遇见了三波应是国公府的人马前来查问,其中一人甚至是熟人。
当她见到赵副将的身影时,心脏跳得老快,强抑下惊忭慌乱之色,低头努力刷着马儿,还悄悄地将身子挪移到高大的马儿后方,只盼自己此刻的少年打扮,可以瞒得过萧大将军麾下的这员精悍强将。
“老板,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个儿差不多到我肩头高的?”赵副将沉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您这描述有些笼统,草民这客栈虽小,可每天往来经过住饼的,起码也有个三五十人,男的女的都有,真不知大人要找的是哪位,是不是有住饼我们这儿,或是打我们这儿经过。”老板战战兢兢地回答。
赵副将眉头蹙起“那我问你,最近可有独身姑娘一人投宿过此处的?”
“独身一人投宿的姑娘,那倒没有。”老板想了想,很是肯定地道。
“没有啊”赵副将有一丝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道:“那么请老板代为留意一下,若有见到符合这样形容的姑娘,立刻速速报予萧国公府,有重金厚赏!”
“真的?”老板睁大了眼,忙道:“一定一定,草民一定格外留神注意,大人请放心。”
待赵副将和老板离去后,躲在马儿后方刷着鬃毛的傅良辰终于探出头来,沾着尘土微脏的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释然和怅惘。
已经半个多月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放弃?
不过,极力想追回她的是视她若亲女的两老,而绝不是他吧?
“熬过去就好了。”她掌心平贴着马儿温暖的肚腹,感觉着这匹驯良走兽对她的信任,忽而想起了他的流星和追月,心下一酸。
“良辰,至多再一个月,开春他便会回北地,到时候你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了。”
她刷洗完了这匹客人寄放在客栈的马,再度扛起沉重的铁叉拌好了满满的草料和黄豆,清理了马儿的粪便,在地上铺上新的干草后,天也已经擦黑了。
拖着疲惫酸痛的身子进了客栈灶房,热心的大蔚子正翻炒着外头一队行商点的大菜,一见到她便大着嗓门吆喝道:“小苏,给你留着梅菜扣肉包子呢,还有熬的大骨头汤,趁热喝一碗,你可冻坏了吧?”
“谢谢全叔。”傅良辰感激地拿了颗包子,又自了一碗热腾腾的萝卜大骨汤,冷得微有冻疮的红肿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退出蔚房,回到自己栖身的柴房。
原本杂乱不堪的柴房已经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摞漯柴火都整齐地堆好,她清出了一个角落,用劈好的柴木迭出了一个可容她一人躺卜的矮床,上头铺着老板娘给她的一床旧棉被,晚上睡觉时她盖的是自己的大氅,虽然隆冬苦寒,但是这件做料极好的大氅还是比一般寻常的被子暖和多了。
她点了盏油灯,在昏暗的柴房里静静地吃着包子和汤。
半个月来,她几乎每到晚上用饭时间,就会情不自禁牵挂着国公府里,今晚给公婆做的是什么饭食?公公无肉不欢,可毕竟上了年纪,不能道道都是油腻的,厨娘也不知扛不扛得住压力,多给他老人家做些清爽养胃的菜蔬?还有婆婆,天一冷就犯喘嗽,每晚睡前都要吃一盅冰糖梅片炖梨的。
还有——他喜欢吃鱼,可总不耐烦挑刺,爱吃虾,却懒待剥壳,不喜那些炖得软软烂烂的肉,单纯白煮肉片得极薄,晶莹剔透,一咬一脆口弹牙,尤其是淋上酸醋辣酱,他每次就着一盘就能吃掉三大碗饭。
一滴泪水落在梅菜扣肉包子上,她一抖,忽然觉得这剩了大半的包子咸得再难入口,喉头噎住的泪意汹涌得怎么也咽不回。
原来,十多年来她已被豢养成最恋家的小动物,就算被迫离了温暖的巢穴,仍然忍不住时时依依地回头望
萧国公府萧翊人穿戴好了黑色劲裳,将坚韧狼皮硝制的护腕系好,劲瘦的腰间环上缅钢精造而成的特殊腰带。
他要亲自去把她带回来。
“将军!”一个急促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带着疾奔而来的喘息。
他回头,深邃黑阵看不出喜怒。
“将军,你、你要去哪里?”古瑶儿英艳的脸庞有些苍白,紧张地问。
“你在国公府里待着。”他的眼神有着进入战时的冷冽紧绷,对她的语气仍有一丝温和。“我很快回来。”
“你是要去找她吗?”
“嗯。”他低头将薄如柳叶的刀刃一一置入左臂的暗袋里。
任务无分轻重大小,永远做最好的准备。
“我跟你一起去。”
“不,这是我的责任,她是我的妻,本就该由我去将她平安带回来。”他嗓音平静地道。
“将军你、你后悔了?你喜欢上她了?”古瑶儿面色如灰,颤抖地问。
萧翊人背脊一僵,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似我知道我不能这样抛下她。”
“那我呢?”再是坚强、信心满满的女人,在面对这一刻依然会有最深的恐惧和脆弱。
“我承诺你的不会改变。”他浓眉微微蹙起,不明白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就要去找她了,你、你找回了她,就会不要我了。”古瑶儿因慌乱嫉妒不安,一时方寸大乱,话声也不禁拔尖了起来。“将军,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既然傅姐姐自愿成全我们,为什么你不顺了她的心愿,为什么还要打扰她,要把她找回来?”
萧翊人盯着她的眼神瞬间变冷了,强抑着怒气道:“我现在当你一时心乱,语无伦次,但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
古瑶儿惊惧地哆嗦了一下,这才会意到自己刚刚的失控,已经令他不悦了。她吞了口口水,忙挤出笑容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怕将军强行带回傅姐姐,惹得她不快,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瑶儿,”他铁青的脸色稍缓,阵光还是冷峻肃然。“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妻子,饶是日后将你提为平妻,她还是将军夫人,我再偏心你,礼制上你也不能越过她去。”
“瑶儿明白。”她心下气苦,面上还是勉强自己笑得洒脱大度。“刚刚是我一时口快,误会了将军,也辱了傅姐姐,待姐姐回来,我会好好同她道歉的。”
“好。”他一向欣赏她的明快爽朗,便也不多想,沉声道:“我走了,府中便劳你多照看些。”
“将军放心,我会的。”她松了口气,笑容恢复明艳灿烂。
“将军!”赵副将神色严肃地大步而入。“北地有紧急战报传来,北戎边境三城有大批兵马暗动的情况,请将军过目!”
萧翊人目光凛然,迅速接过赵副将呈上的暗报,神情深沉莫测。“传令下去,全军轻装简便,打散成小队,立刻暗潜回北地,不得打草惊蛇。”
“是丄古瑶儿闻讯又是忧心又是暗喜,努力不动声色地道:“将军,我也一起回去吧。”
“嗯。”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点头。“动作快些,半盏茶后出发。”
待那大红身影轻盈如红蝶般远去,萧翊人揉了揉眉心,低声叹了一口气。
“良辰,”他喃喃,似苦涩似惆怅。“这次,我真的把你弄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