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幽默

春水先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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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疲于工作,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今日偶然看到几句妙论,到会心处,不由得念出声来,引得同事尽皆开颜。于是,想说一说幽默。

    在说幽默之前,我想我们必须弄清楚一点:幽默固然应以笑来承载和表达,笑却不等于幽默。对此,钱钟书先生曾撰有妙文:“刘继庄广阳杂记云:‘驴鸣似哭,马嘶如笑。’而马并不以幽默名家,大约因为脸太长的缘故。老实说,一大部分人的笑,也只等于马鸣萧萧,充不得什么幽默。”

    钱先生之言不无尖刻,却可谓精辟。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开口,上帝就发笑。”上帝之所以发笑,难道是因为人类的幽默么?

    如今的娱乐媒体,大行搞笑之能,动辄引发“爆笑”谓之为“爆笑文化”俨然有引领时尚之风。的确,快餐文化时代,人们需要用“爆笑”来舒缓快要绷断的神经。周星星们便揭竿而起,扛起“爆笑文化”的大旗,掀起全民“爆笑”运动。忽而大话西游,忽而东成西就,这当然是好事儿。可偏偏有人不求甚解,死活要将其冠上“幽默”的头衔。岂不怪哉!

    由此可知,幽默与搞笑之间是不能划上等号的。真正的幽默要富有深远的意味,能于会心处催开笑靥如花。如果单单是有趣,或者是“不笑,我还挠”却没有意味深长之感,便真的成了“笑话”了。而笑话的高雅和粗俗又自不同,正如拿言语逗趣和以手指挠人脚心的不同。

    真正的幽默,应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又像一个娴静的女子,悄悄触动人的心扉。它应该引人深思,在深思之后,得其精微之义,既而抚掌大笑。

    何以有如此说?

    在众皆言“幽默”的时代,人们似乎并不关心“幽默”一词的源起。在古汉语中“幽默”一词是“寂静”之意,语出于楚辞•九章•怀沙,原句为“朐兮杳杳,孔静幽默”;而眼下通行的“幽默”一词,并非本土语汇,乃是译自英文“humour”一词。1924年,林语堂先生在征译散文并提倡“幽默”一文中,首次将“humour”译成“幽默”也幸而有林语堂这样学贯中西的大师,才能将其译得有音有义、浑然天成。正因为此,虽然鲁迅等人曾提出疑义“幽默”一词仍很快风行。可见,古今、中外“幽默”有大不同,却又有着颇为奇妙的内在联系。

    据说,在生理科学并不发达的中世纪“humour”一词是指人身体内的一种体液,主导着人的精神状态。在科学发达的今天,我们当然知道,幽默是无形的。从科学角度来看,中世纪的说法似乎很无知:难道能从卓别林身上抽出几毫升的“幽默”来吗?然而它并不可笑。它起码说明,中世纪的欧洲人已经明白,幽默是一种潜藏于人体的特质。

    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事实果然对其作出了验证:科学家们发现,幽默感的养成,能够促进人体的健康,从而提高生活质量和工作效率;实验也表明,对于幽默,人的脑部都会作出不同程度的反应;而“幽默疗法”也因此在西方盛行。如今,你要是听到一个人对你说“你有幽默细胞”时,千万不要认为他是个生理学白痴,他是在对你的精神健康作出肯定。

    在我看来,幽默应是一种习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心性的养成。它取决于个人的生活环境、所处的人群,以及更广阔的文化背景。

    幽默具有典型的文化特征。许多国人提到洋人的幽默感,都会毫不吝啬地竖起拇指,而对于黄皮肤黑眼睛的同族,则大摇其头。他们对洋人的幽默感的认知,大多是从好莱坞大片里来的,是经过加工的,所以具有集束手榴弹般的威力。而生活中的幽默是潜藏的,是需要用心去发现的。他们没有这个耐心,便武断地作出判定:国人没有幽默感,正如“中国的月亮没有美国的圆”

    说到这里,讲一个故事:两个美国人和两个中国人同游。其中一个美国人讲了个笑话,两个美国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两个中国人却不知所云;而一个中国人讲了个经典的中国古代笑话——“豆腐是我命,有肉就不要命了”然后两个中国人大笑不止,美国人却不无所动。

    由此可知,幽默是离不开文化背景的。

    事实上,幽默,同美、同诗意一样,是无处不在的。中国有中国式的幽默,正如唐装和西装之不同,却各有其美。由于中西方文化背景不同、社会体制不同、每一代人接受的教育也不相同,所培养起来的幽默感也自然呈现出差异:中国式的幽默感,大多是含蓄的、潜在的,像水一样浸润着的;而西方的幽默则是跳荡的、动感的,如同一曲奔放的旋律。中国式幽默是恬淡的山水画卷,西方幽默则是色彩浓烈的油画。中国式幽默无处不在,西方幽默则如影随形。要问哪家的幽默好?这个问题才是十足白痴的:皮萨和馅饼哪个好?口味不同而已。对味蕾的刺激不同,导出的感觉却大抵如出一辙:要么是饱,要么是好。

    幽默不仅仅体现于口头表述,以生活为基础,它还延伸开来,滋生了幽默文化,包括林语堂一力提倡的“幽默文学”、美国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以约翰•巴斯等人为代表的文学流派“black humour”、“幽默喜剧”、“幽默电影”等艺术形式,并以语言、文字、肢体等诸多表现方式,将幽默之风广为传扬。

    而幽默并不因此脱离生活,它始终存在于广阔的生活背景当中,如同细小的游鱼,在生活的河流之中,不经意间便跳出一尾亮色。它能够让人摆脱疲劳、压力、痛苦、悲伤,转而拥有轻松愉悦的身心感受。

    马克•吐温说过:“幽默的真正来源不是喜悦,而是悲伤。”因此,幽默便如同一名骑士,身负重大的责任,从黑暗中诞生。它形成一种巨大的力量,像一味解药,化解社会中病态的创伤,还其本质的美好。

    亲爱的人,如果你掌握了幽默的力量,你就会发现:幽默像一个包袱,内中盛满了珍奇。你抖开它,获得的只能是惊喜。

    2005-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