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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无疾而终
表哥叙述二舅去世的过程
安详平和
早上二舅吃了根油条
喝了几口牛奶
坐进沙发里不多一会就不行了
表哥说老人家没有受罪
从天津表哥家回来
二舅回老家的冥车票花了人民币九千元
晚上九点钟灵车到了河北老家
在老北屋的东厢屋布置了灵堂
二舅身上搭着白丝绸刺绣苫单
以前他常在这间屋子里住
和外甥们在这里喝酒拜年
土炕和八仙桌都是原来的摸样
二舅躺在八仙桌的后面
安详宁静
犹如生前
二舅不爱说话脾气温和
一生务农生活平淡
他是三个舅舅中最长寿的一位
今年八十二岁
耳朵聋了世界就更安静了
二舅去世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父亲一生贫寒守志
该享福的时候得了不治之症
泥瓦匠木匠电工机手庄稼把式他无所不能
娘在受人气的时候向他告状
他让五个孩子感到童年无虑
父亲说咱人穷志不穷
村里的老人谈起他都竖起大拇指
二舅去世让我想起了大舅
他的一生富有传奇
抗美援朝负了伤
脾气很大还爱喝酒经常醉倒在半路
大舅很早就有了自行车
很早就骑上了摩托
办起了饲料厂盖起了鸡舍
开上了农用汽车
二舅去世让我想起了小舅
小舅当过沙风的警卫员
复员地方后命运多舛
县食品卫生局到厂里检查工作
他是生产厂长中午得陪着
喝酒时被灌得人事不省
一个下午醉死在酒馆里
那些一起喝酒的“朋友”没有救他
二舅去世让我想起了姨父
父亲说姨父和小舅是他的左膀右臂
姨父在所有亲戚里离我们最远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更像是亲戚
每年过年他让姨给的压岁钱最多
他是一个屠夫宰牛杀驴
他制作的牛肉驴肉远近闻名
那年夏天我回老家看望父母
堂上八仙桌后中堂左联突然掉下
把玻璃水瓶砸掉在地丝毫无损
父亲端详一会急切地说你的姨父快不行了
看看去要赶紧
回到家里他黯然神伤
告诉我说小舅出事的那天他心惊肉跳
中堂右联突然掉下来砸在太师椅上
按照农村的习俗
二舅的尸体被火化了
骨灰盛在精致的小匣子
小三天起丧
灵车哀乐凄厉的唢呐
孝男孝女凄苦的哀号
送他走完西天的旅程
安息吧，二舅
这下好了
你们兄弟又可以团聚
还可以孝敬姥姥
和我就没见过的姥爷
这是所有生者的一丝慰藉
一座新的坟茔
在初春的田野上伫立
插满花圈经幡和哭丧棒
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是最壮丽的风景
外一首
我想压低嗓音唱一支悲伤的歌
我想压低嗓音唱一支悲伤的歌
让它的频率符合我现在的心跳
在元宵节的夜晚
我的心情起伏和低沉
如冰冻的元宵在清水中沸腾
直到瘫软在唐瓷碗底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悲伤的时候
正月十五闹元宵
别人有多闹我就有多悲伤
鞭炮和焰火
华灯与欢歌
和我的心情正好镜像对称
我在镜中看见
自己是快乐的反义词
我知道这样的生理状态对生命有害
我也知道生命最根本的意义是存在
低等形式是物质的
高级形式是形而上的精神
生命形态的两极之间
有多重不同级差的个体
我站得离精神越近
就越感觉到悲伤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