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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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世间只有爱,才会让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题记

    1 混沌的人生

    梅若婷站在纽约皇宫饭店的四十二层的落地窗前向下眺望。

    这是一个充满欲望的都市,在这里有多少魂灵的纠缠不休,有多少陷阱的伺机等待,还有多少真情的付诸东流?

    而就在刚刚,高帝斯集团的全球销售总裁,还在晚宴上向他暗示,如果今晚她能够用他想得到的她的身体来作为交换,那么大中国地区的销售代理权的事好商量。

    好商量?哼哼,她梅若婷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不是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潜规则。但这个长得不似欧洲品种的杂交男人看着就令人反胃。再说,晚宴上的那个信号,你以为就只是她梅若婷独享吗?

    放眼望去,奢侈的晚宴上,哪个公司派出来的公关小姐不是身材高挑,集性感与智慧为一体,就为了得到高帝斯在中国销售权这一块肥肉?哪个公司不是表面暗地里下足了功夫,明示暗示总裁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对他来说举手之劳的那个签约?

    也许,梅若婷的若即若离,意外的冷淡让总裁注意到了她,并且给了她一次难得的机会。至少,这表明他梅若婷还没有老,她还完全有能力继续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销售行业挺直腰板,站稳脚跟。

    那个霍梁勇凭什么嫌弃她?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她看来快要被竞争倒闭的通讯行业里做一个普通工程师!每日上班下班加班吃饭睡觉,像一个永远无法停下来的齿轮一样被卡在巨大的机器里旋转,旋转。

    他偶尔也会需要她,在他偶尔不用加班的周末,在他身体呼唤她身体的时候。他会给她打电话,这是唯一他不会先主动挂掉的电话。

    而每次在接到他恩赐的电话时,梅若婷总像消防队员救火一样迅速赶到现场,然后一阵风起云涌、鱼水之欢以后,看他像死猪一样沉沉睡去。

    只有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之内,她才会关掉手机,享受着这一场来之不易的恩赐。

    公司规定,作为一名合格的销售,每日必须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随时准备迎接客户的电话。

    而就在昨天,霍梁勇决绝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乡下老母来了电话,给我找了个政府官员的女儿,让我择日回去完婚。若婷,你也知道的,母亲永远都不会接受你。我们就这样吧!

    这一次,依然是他,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梅若婷无奈地笑了笑,他终于不再需要她了。她还是像那个他送给她的破布娃娃一样,被遗弃了。这是霍梁勇给他唯一的温柔,那个破布娃娃,却是他姐姐玩破了,准备丢掉的。

    二十六年的感情终于还是有划上休止符的一天。

    2 重新启航

    血红的葡萄酒在蓝色的背景灯下显得格外的妖艳,就像她给所有男人的第一印象——冷艳,但充满诱惑。

    长相会决定性格吗?她的容貌是她的武器,在面对任何男人的时候游刃有余,从来不会失手。但这武器却是把双刃剑,伤人的同时更加伤害自己。

    谁也不知道,每夜的睡眠她都只能靠安定来维持。这个世上,只有霍梁勇还需要她,如今,连他都不需要了,还有活着的理由吗?

    梅若婷抓起了一把安定,嚼吧嚼吧,和着红酒,咽了下去。

    至少她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死去,至少在临死之前,她没有再一次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便宜了那个杂交男人。总算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她满意地带着微笑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像柔软的棉花糖。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这篇课文给我罚抄100遍!”一个男人对他喝道。

    面前是一本小学语文课本,这一课名为海上日出:天空还是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转眼间,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越来越亮。我知道太阳就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

    于是她拿着铅笔对着课本抄啊抄啊抄啊,铅笔削得不够尖细,写起来有些粗糙,写到第二行,第一行的字被小指一抹,有些糊,小手指上沾满了铅笔末。

    “梅若婷,你来分析一下第22课罗盛教的中心思想。”这是她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王建峰,他每次都会跟她作对,每次有任何刁难的问题都会找她来回答。于是,梅若婷一向很自卑,因为整个班级只有她常常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

    可是,她心里是多么崇敬他,多么爱慕他呀。即使他百般刁难,即使他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她身上。她仍然觉得很开心。因为这样,她觉得王老师有一股从心底里的熟悉感。

    终于,王老师说:“明天起,你可以不用上学了。我教不了你这样顽劣的学生!”

    梅若婷伤心地哭了。

    下课后,王老师让她去办公室,冷冷地吩咐:“明天我要去金陵出差,你跟我一起去。”

    她从未想过这是一件多么不合逻辑的事情,他因公务独自一人出差,为什么要带上她?但梅若婷只觉得打从心底里高兴,因为可以与王老师独处。反正家里面妈妈正忙着上吊自杀,爸爸正忙着挥刀宰猪,谁也没心思管她。

    那条熟悉的小道,放学她在这里买棉花糖、吃赤豆冰棍,还和一群小男生门在门口斗玻璃球。这个时候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小手,她的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梅若婷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

    王建峰说:“你为什么要自杀?”

    梅若婷从浑浑噩噩的梦中猛然惊醒!

    她还没有死,快,快!拨电话给私人医生,电话通了,她只惊呼一句:“快来救我!我还不能死!”

    只要有顽强的求生意志,她便再不会死了。

    第二天,她便辞掉了工作,独自一人飞回了国内。她知道她要去寻找什么,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人是她所挂念的,虽然这种挂念看起来很像无稽之谈。

    一个小学做了她三年班主任的男人,一个如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存在的一个男人。她竟为了他,辞掉了年薪几百万美金的工作,跑来这个也许已经面目全非的农村,只为了一个荒唐的梦。

    也许,这世间只有爱,才会让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事。不过,谁知道呢?爱是付出还是占有,梅若婷曾以为是前者,但霍梁勇抛弃了她;也许,她错了,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占有。

    3 寻觅

    原本的小道已变成宽阔的水泥路,路边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工人正在往大坑里填上本就已经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

    大纵县人民小学的牌匾早已被福泽纺织厂的巨大匾额给替代了。原本是教学楼的地方变成了生产车间,原本是操场的地方变成了职工宿舍。

    看门的大爷说:丫头,你有好多年没有回来看看了吧。这里早就被台湾的富商出高价买下了,每年光纺织厂上缴的税收就够县政府一年吃喝不愁了。县委书记说了,办什么劳什子小学,现在村里每家孩子也少了,每户每年补贴1000块住宿费,让孩子们到市里面去上更好的学校吧!

    于是,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却只辜负了梅若婷千里迢迢的期盼。

    “那,大爷,您知道以前在这里教书的老师们都去了哪里吗?”放弃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

    “哦,那些老师啊,各奔东西,大部分应该都改行了吧。具体的我不清楚,你还是到乾林去问老校长吧。他呀,也爱回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大爷咳嗽着走进保安室休息去了。

    乾林她是知道的,就在县东面离市区最近的一个村子。妈妈有个表舅舅家从前住在那里,去过两次,后来表舅舅也不在了,就连她自己家都死的死,散的散,那些陈年往事怎堪回味?

    提了两盒黄金搭档,两瓶五粮液。逗得乾校长笑得合不拢嘴:“还有学生会记得我这个老不死的劳什子校长啊,真难得。来就来了,还这么客气做啥?”手中接过礼物,却放进了客厅中橱柜的最隐蔽角落。

    梅若婷暗自欣喜,这下子怕是校长的祖宗八代,只要开口询问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吧。

    校长开始了他一生最为自豪的回忆,那个时候正是他中年事业的顶峰,多少市里面的顶尖中学来这里问他要尖子学生,还能减免学费呢。谁都知道他大纵县人民小学虽然只是个县级小学,却可以将教师的门槛提高到标准示范学校毕业生才允许进这个校门。

    又有多少老师以这所小学为跳板走进了政府部门、收到高等学府的培训邀请,飞出鸡窝走得更远啊!

    你知道那个李老师吗?就是那个从前不修边幅,经常穿破洞汗衫的那个教数学的李老师,他现在可是金陵大学的副教授呢。还有那个宋媛媛宋老师,她现在在市电视台做编导,赚得老多了,那时候要不是我极力推荐他们,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呢!

    乾校长说到这些,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突然,他停顿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梅若婷:“哦对了,你刚刚问的是哪个王老师?”

    “王建峰王老师,就是那个粉笔字写得非常棒,经常出学校的大黑板报,让他写题头文的那个王建峰。”梅若婷急切地比划着“对了,他的老婆是个音乐老师,长得很漂亮,你知道,那个时候学校的音乐老师总共才三个,只有她是真正的师范学校音乐班科班出身的嘛!”

    “王建峰?”乾校长眉头一皱,表情顿时僵硬了“你找他作甚?他个倒霉鬼糊涂蛋,活着找罪受,还不如早早死了舒坦。”

    梅若婷心下一沉,记忆中的他是多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好像全世界的好处都让他占尽了,每年都被评为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在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娶到了全校单身男老师暗恋的对象——音乐老师秋若梅,写得一手好字,闲来还喜欢作诗书画。

    “他现在在哪儿?我只想去看他一眼,看一眼就走。我就是好奇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学生。”梅若婷尴尬地笑笑。

    “他呀,在城西开了一家拉面馆,据说生意还不错。”老校长站起身来,向卧室走去,校长夫人走了出来。她知道,这是委婉地送客方式,梅若婷朝校长夫人点点头颔首笑了笑,走出了校长家门。

    4 若梅拉面馆

    作为一个拉面馆,叫上这个名字似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也许正因为这样,硕大一个招牌下小小的店铺里才挤得满满的人,而且门口还有一堆人在排队等位。

    感谢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这使梅若婷一眼就能从众多店铺里分辨出王建峰的这家面馆。

    “老板,来碗鸡蛋拉面。”终于轮到她了,早就饥肠辘辘的梅若婷此刻再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求赶紧找个空位坐下来享受这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拉面。

    这是王建峰吗?胡子拉碴堆在瘦削的脸上,一身油腻的汗腥味,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他用黑漆漆骨瘦如柴的手接过梅若婷递过去的五块钱,抄起一个大腕,捞上一漏勺面,搁上一颗荷包蛋,洒上香葱芫荽,递给她。

    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他便僵住了。手一抖,一碗面连面带碗就这么生生地掉进汤锅里,汤汁高高地溅起来,烫着了梅若婷。

    “啊”她本能地惊呼出声。

    “若梅,是若梅来了!若梅来找我了!”王建峰双手抱头,瘫软在地,竟满地打滚起来。

    梅若婷被吓到了,店里的客人也开始四散开,吃完的没吃完的等位的,都匆匆地走出拉面店。她听见他们小声地嘀咕:“哎,这老板又犯病了。不知得等上几天才能再来吃,快走吧快走吧”

    一时间,本来人满为患的拉面店里,就剩下躺在地上的王建峰和愣得不知所措的梅若婷。

    过了许久,王建峰安静了下来,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一些。梅若婷赶紧关上店门,挂上“今日闭馆”的牌子,扶起地上的王建峰,向店铺二楼的卧室走去。

    一进卧室门,王建峰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跪在梅若婷的脚边,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对不起,若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爱你,真的,请相信我,不要走!”

    “好好,我不走。”梅若婷一边哄着王建峰,一边扶着他躺上了床。看样子,王老师病得不清,怪不得老校长说起王老师,很痛苦的样子。

    王建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像个孩子一般,蜷缩起身体,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梅若婷回想起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王老师可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心中不禁百转千回地惆怅。再看看眼前这个人,分明是被病痛折磨得已经不成人形。

    她找来刮胡刀,没有泡沫剂,便涂上肥皂,把王建峰放平,一下一下,把络腮胡子刮得仔细又干净。她还是有两手的,有时候她并不是完全靠身体来吸引这些男人,借助一点点的温馨一点点的浪漫,比如为那个男人洗头、刮胡子、头部按摩。这才使他们对她念念不忘、流连忘返。

    王建峰皱了皱眉头,表情告诉她,此刻他很享受,但仍旧没有醒来,继续熟睡。

    刮掉了颓废的胡须,他的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这才看清楚,还是这张脸,没有太多皱纹的痕迹,只是黑了点,瘦了些。还是一样英气逼人。

    梅若婷情不自禁地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突然,她觉得心中柔情万千,心有些抽紧的心疼。听这里的人说,有一晚,秋若梅失踪了。那个夜晚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从此以后,王建峰就开始颓废了下去,像个被戳破的皮球,再也没有恢复元气。

    这个傻瓜,他睡得好沉。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她飞过了半个地球,就是为了找到他,就是为了给他他失去的爱,然后好好地照顾他一辈子。

    梅若婷顿时欢喜了起来,眼前她要走的路很简单,她已心中有数。多么幸运而又冒险的决定啊!

    她替他脱掉外套,擦干净了身体,剪掉了多余的手指甲。然后自己也脱掉衣服,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的身边。这一刻,她觉得幸福而温暖。就像那个梦里的牵手。

    他动了一下,转了转身,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身体上,他开始缓缓地抚摸,抚摸,从上到下,温柔的,细腻的。梅若婷闭上了眼睛,她开始享受这一切,她所经历的男人中没有一个人的抚摸像现在,简直要熨帖到她的心里去。

    他爬上了她的身体,细细密密的吻开始如雨点般落下,额头、鼻子、脸颊、耳垂,她的身体感觉到了燥热,并热烈地迎合他

    5 突如其来的孩子

    从医院里出来,热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她觉得有些眩晕。肚子很快便饿了,她还没有胃口,但肚子里的小家伙却需要养分。

    “是阳性。”验尿科的医生拿着印章朝单子上盖了一个印。

    妇产科的年轻女医生口气冷漠:“怀孕了啊!结婚了没有?孩子要不要?”

    梅若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孩子满了三个月之后来做b超。先出去吧!下一位——”

    她觉得有小小的欣喜,看,老天都帮我做了决定。从前那么多的男人,从来没有人在她的身体里留下种子,当然,那是她没有允许。而霍梁勇是每次坚决带上安全套,他是从不给她机会的。

    可是,怎么了?拉面馆的门口停着两辆警车,两个个身材魁梧的警察一手一个简直是提着王建峰走出来,而王建峰的手上,银灿灿的挂着一副手铐。

    “你是他什么人?”一个警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梅若婷。

    “她只是我这个拉面店里的常客。”王建峰抢先说道。

    “哦,常客。姑娘,赶紧去医院洗洗肠胃吧。这里的拉面啊,吃不得的!”说完,两个警察像提着一只小鸡仔似的,把王建峰塞进了警车内。

    几天后,大众晚报社会版头条登出一个硕大的标题:丈夫残忍杀害妻子,并将其尸体熬汤长达16年。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在郊外的荒山边上。头上蒙着布袋的死刑犯终于执行了枪决。

    谁也没有在意,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有清脆的鸟叫声在林间响起,农家的公鸡刚开始打鸣,县城的大街上,只有几家烧饼油条店开了门,正红红火火地忙活着。

    梅若婷却不知所措的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恍恍惚惚地游荡在清晨的街道上。

    听说,那年他妻子秋若梅怀孕了,夜里,他们的店铺里发生了剧烈的争吵,邻居们听到乒乒乓乓的砸碗摔锅声。那之后,秋若梅便消失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16年之后,警察才破了此案,为这16年的疑案画上了句号。

    可有人说,前一天晚上,看见王建峰拿着一个信封走进警察局,说是什么要投案,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反正他原本就是疯疯癫癫。

    尾声

    二十七年前,盐渎市妇产科。

    一个女娃呱呱诞生,但护士第二天清晨却发现这个来历不明的母亲不见了,枕边,只留下一张纸条:“谢谢你们,请找一个好人家来收养这个孩子吧!”

    护士只记得这个母亲年龄非常小,刚满十六七岁的样子,谁知道这是怎样一个残缺不全的故事呢!

    隔壁产房里,一个可怜的女人,刚诞下一个女娃,可惜的是女娃并没有呼吸。丈夫为了体弱多病的妻子,隐瞒了所有的人,收养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填写出生医学证明的时候,那个父亲在宝宝姓名这一栏上写下了这么三个字:梅若婷。